第20章 分开

    简茶轻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翕动着，她埋着头，看着地面。

    吴婷婷今天穿了一双达芙妮的马丁靴，简茶记得，靴子是她陪着一起买的，而且是她付得钱。

    她其实不喜欢逛街，但吴婷婷喜欢，总拉着她陪她，她拗不过，便会跟着一起。

    结账的时候，吴婷婷说没带钱，让简茶给她垫上，达芙妮的当季新款，两百多，对学生党来说挺贵的，但对简茶而言，也还好，大方地垫付了，但吴婷婷却始终没记得还。

    甚至是，后来两人逛街的时候，她都会让简茶给她买单，就连到小卖部买零食，也会让简茶付钱。

    高一的时候，吴婷婷也不这样，她就算很喜欢一件衣服，但如果没有钱，也绝不会买，她也绝不会让人给她买单。

    但到了高二，她便开始追求品牌，要穿那种牌子的衣服，因为从高二开始，便有人曝出易如故穿得是什么纪梵希、路易威登、阿玛尼之类的牌子，吴婷婷总觉得自己要配得上易如故……

    但吴婷婷的家境，也就一般吧，于是只好找那些倾慕她的男生帮她付账。

    大抵是最近听说她比较有钱，然后她也上了吴婷婷买单的名单上。

    其实，仔细想想，很多东西，你以为很重要很美好，但真的计较起来，也不过尔耳。

    失去的时候，也会难受，但也不至于难以接受。

    更何况，凉薄如她，很早便觉得，这世间纯粹干净的情感基本不存在。

    比如说吴婷婷，之所以和她要好，不过是因为她胖，且对易如故无感。

    对那些和她一样暗恋着易如故的女生，吴婷婷表面上维持着基本的礼貌，但转过头的时候，不止一次不屑道：“就她那样，也配！”

    简茶知道，吴婷婷和她不是一路人，甚至也有同班女生告诫她，吴婷婷人品并不好，初中就有黑历史。

    但，孤单如简茶，唯一的朋友只是这位同桌，就算两人关系不怎么走心，但好歹也有一年多的情分。

    可这情分，一旦牵扯到易如故，瞬间化作虚无。

    她早知道这一点，以为她能维系和吴婷婷的友谊，但当矛盾无比突然地爆发出来，她才发觉一切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

    “简茶，我们是朋友，你只要和他分手，我们就继续当朋友。”

    吴婷婷如是说。

    是因为知道她简茶没有朋友，所以才有把握说出这样的话吧！

    其实，吴婷婷不说这些，她和易如故迟早也会分手的，她甚至会继续维持和吴婷婷的关系。

    但，简茶是有底线的人，她可以原谅吴婷婷因为愤怒因为觉得背叛骂她，因为这件事的确是她没有说清楚；但她无法接受吴婷婷把这段友谊当做交易的砝码，因为她还没有卑微到去交易一段友谊。

    “吴婷婷，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简茶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平静，特别无奈。

    确实是可以接受，但仍是很难受啊，毕竟相处了一年多。

    吴婷婷一愣，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用力推了一把简茶，哭着骂道：“你怎么这么贱！”

    简茶体重搁在那里，一般人真推不动，她只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就站稳了。

    恰在此时，易如故从教室走了出来，带着些许恶劣的笑容浮现在脸上，衬得他格外的邪气危险，他用极其好听的声音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吴婷婷的脸色骤变，眼底露出惊恐之色，也不哭了，只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易如故。

    从高一开始，吴婷婷便期待着和易如故的偶遇，而当她和他真正偶遇，一切糟糕透顶。

    她完全忘了该如何反应。

    易如故轻笑着走向简茶，长手搂着她的脖子，邪笑着把她往怀里带，一面搂着她，一面带着她离开：“走吧，我的金主大人！去吃饭吧！我饿了！”

    简茶整个人被易如故搂在怀里。

    嗅着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简茶没有回头去看吴婷婷，她只是想，易如故这家伙还真是太恶劣了，明明知道吴婷婷喜欢他，在听到吴婷婷污蔑他的时候，他不怒反笑，甚至亲密地拥着她，承认了她在包养他。

    整个吴江县，能包养得起易如故的高中生，也就她简茶了吧！

    可，她包养他的谣言，若真是传了开来，她和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易如故想过这些么？

    或许是想过的，但他……从不在乎。

    简茶其实也不在乎，但她渴望的生活是悠然宁静的毫无波澜的，她不希望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

    易如故太耀眼了，跟在他身边，就算是真正的女神，也少不了被人拿来品评，更何况她不过是只胖子。

    她曾以为他们可以当朋友，但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和易如故最好的关系，应该是陌生人。

    但是，该怎么和他说清楚呢？

    怎么说清楚才可以平静地分开？

    要怎样才没有伤害？

    简茶陷入了沉思。

    因为想得太深入了，所以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易如故以为简茶是被吴婷婷伤了心，便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简茶的头，笑着安抚道：“茶茶，真正的朋友不需要解释便能理解你，你的那位同桌从未真正了解你，或者说，从未真正关心过你。你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抱怨的对象，一个……参照物，她从未在乎过你的感受。这样的友谊是单方面的，她如果需要你的时候你绝对会立刻出现，但你需要她的时候她绝对会消失不见。”

    简茶没有吭声，她早看清楚了这一切。

    易如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感叹道：“茶茶，你只是太孤单了，所以明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却仍是将就。你其实可以试着去接触你们班其他的同学，告别了吴婷婷，她们会很友好地接纳你的。你也应该看得出来，吴婷婷在女生中的人缘有多差，若是一个两个还可以理解，但全班除了你都对她敬而远之，这就是她的问题。别拿漂亮说事，她长得很一般。”

    简茶这才抬头看了易如故一眼，吴婷婷是校花级别的大美女，也就易如故，能睁着眼说瞎话，觉得人长得一般。

    但是她仍是一言不发，仔仔细细地盯着易如故看了一阵，也没想到该如何跟易如故说分手。

    摸着良心说，易如故对她真的很好很好，请她吃饭，替她买单，载着她上学，甚至还会安慰她，而且这个男生，人品、才华、兴趣都很对她胃口。

    但，他太耀眼了。

    这种耀眼，于她而言，已经是一种负担。

    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郁结在心底的浊气，简茶结束了午饭。

    饭后，她破天荒地没回教室看闲书，而是去了操场上，把脸埋在围脖里，把双手□□温暖的羽绒服口袋里，然后沿着足球场，一步一步慢慢走着。

    凉薄如简茶，是不会因为失去一段友谊而忧伤太久的。

    她之所以在操场上散步，是在思考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如何跟易如故说分手。

    易如故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此时此刻，他只是想陪伴她，安慰她，同她一地度过这段彷徨不安的青春岁月。

    风有些凉，吹在脸上生疼，简茶裹得厚厚的，倒是不冷，易如故其实觉得怪冷的，但他没怎么在意。

    简茶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午休时间过去，上课铃声响起，她都没想好最完美的分手方案。

    因为易如故真的很固执，他认定的事情太难更改，要他放弃她，真的很难很难。

    除非他的目的达到。

    可简茶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到易如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她觉得，是时候了断一切了，他们已经浑浑噩噩了太久。

    于是，她站定，转过身，走向易如故，说：“易如故，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易如故微微一笑：“是嘛！”才发现嘛！

    但紧接着，简茶话锋一转，“虽然我不知道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跟我在一起，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我觉得我们不适合。”

    易如故眉心一跳。

    简茶咬了咬牙，狠狠心，道：“我们……分开吧！”

    易如故霎时间气笑了，他从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丫头，他在想着如何安慰她，她却在想着如何甩了他。

    他漂亮的桃花眸瞬间写满冷漠和暴戾，就连声音也藏着冰冷和肃杀，偏偏唇角却带着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你难道也觉得我是为了你的钱。”

    简茶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别瞎想。”

    易如故冷笑着反问：“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呃……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这个问题，他不是最清楚么？为啥问她啊？

    可她也不好不回答，便抓了抓脑袋，含糊着说：“大概是为了捉弄我吧，毕竟我这么胖。”

    易如故那一下，心疼得厉害，肺也疼得厉害。

    心因为怜惜难受，肺因为生气难受。

    我操，老子追个女人，对方竟然觉得他在捉弄她。

    他哪里有那个美国时间捉弄她。

    *

    简茶看着易如故暴躁地想要杀人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发怵，但她知道，如易如故这么骄傲的人，骤然被她这个胖子甩了，心底肯定膈应得慌。

    简茶已经帮他想好了完美对策，保证易如故不吃亏的那种，她说：“易如故，我知道就这样分手你接受不了，觉得很丢脸，但我们私下里就这样分了吧，然后公开分的时候，按照你的思路来，你想一个让你痛苦的分手方式，我都配合你。比如说让我跟人解释是我倒追的你，这阵子也是我一直缠着你，而你根本看不上我。反正，类似的，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顿了顿，又补充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戏弄我？嘲笑我？你说出来的话，我都会尽量满足你。这阵子你花的钱，我也会还给你，除此之外，我还会赔偿你一定的精神损失。”

    以上，就是简茶的分手方案。

    总之，厚道的简茶，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易如故吃亏。

    就算吃亏也是她来吃，虽然被人嘲笑很难受，但她早已经习惯，而易如故这样的天之骄子，如何也是不能被人嘲笑的。

    至于易如故，听着以上发言，觉得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

    他居然被当做弃夫对待了，连精神损失费都来了。

    好样的，简茶小姐。

    你成功惹毛我了。

    易如故唇角上扬出一个恶劣的弧度，他往前迈出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简茶看着近在咫尺的易如故，有些害怕，但她没有逃跑，而是等着易如故的后话。

    易如故轻柔微笑，像是桃花绽放一般温柔美好，但简茶只觉得毛骨悚然，他问道：“不论我要做什么，你都会成全我么？”

    简茶心底毛毛的，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会尽量做到。”

    虽然知道和易如故分手一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但即便如此，她也想和他分开。

    实在是，易如故的出现，已经彻底打乱了她悠闲的高中生活。

    若是再和他相处下去，一切会更加混乱。

    她只是……迷途知返。

    易如故凑过头，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低低地说：“如果我说……我想和你上床呢？”

    “不可能。”

    简茶尖声反驳，因为太过震惊声音都走高了八度，身体更是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弹开好几米。

    上床？

    简茶看过不少闲书，初中的生物课也有认真研究过，自然听懂了易如故话中深意，也被易如故的要求吓得脸色惨白。

    “既然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无法满足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分手？”易如故发觉自己格外冷静，也格外残酷。

    我易如故岂是好招惹的，既然你答应了我和交往，再想分手，做梦。

    简茶真的吓坏了，立马跑开和易如故保持距离，但她还是不忘提醒他：“反正，我的提议，你考虑下。除了这种无理的要求，我都能成全你！”

    说完，就拿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了。

    易如故看着跑远的胖子，并没有追上去，他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心肝脾胃肾都给这小丫头气得疼了起来。

    简茶啊简茶，老子真的栽在你手里了。

    简茶呢？几乎是拿出逃命的架势跑到了教学楼，直跑到他们班教室门口她才找到了一点安全感。

    她想想就觉得自己窝囊，这辈子两次落荒而逃，都拜易如故所赐。

    但，她真的后悔没早点逃走。

    易如故那混蛋，真的太恶劣了，他居然想用上床的方式来捉弄她。

    她是眼睛瞎了才觉得他不错。

    反正，就这样分了吧，以后不管了，只要挑人多的地方去他也不敢拿自己怎样！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简茶做好了心理建设，推开门，朗声道：“报告。”

    温柔美貌的地理老师正在讲课，见到简茶，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简茶大步走向自己座位，那一瞬间，她尴尬极了，只觉得全班同学的视线都在往她身上逡巡，一个个的都带着探究和八卦的意味。

    而这些，也不过是因为她和易如故交往的事情曝光了而已！

    若是全校师生都知道易如故上了她还把她踹了会怎样？

    简茶不敢想象。

    她只知道，她小心翼翼维持着的最后的骄傲和自尊都会彻底瓦解，她在吴江县都无法呆下去。

    所以啊，离易如故远一点。

    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简茶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一个午休的时间，吴婷婷已经搬到其他位置去了。

    她终于没有了同桌，也终于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纵算是忧伤，也不过是片刻，她有更多需要操心的事情，比如说，易如故。

    吴婷婷不过是个过客，但易如故却是一个障碍。

    后者明显更让人头痛。

    简茶想了一节课也没想出这么对付易如故。

    想不出办法的时候，简茶很没种地选择了逃跑，递上一张请假条，简茶的胃病又犯了。

    趁着课间休息人多，她收拾了一下书包，包袱款款跑路。

    为了避开易如故，特意绕道从另外一边的楼梯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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