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恻然。
“胤是我的手足,我自会斟酌,略施薄惩以示警惕。”
虽说胤是他的手足,但若不依法严办,将来还有谁会心甘情愿的遵循他的皇令?
明嫣听出皇上并无意宽宥,心中一沉。
“请皇上开恩、请皇上开恩”她叩着首,猛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不试曝制地倒了下去。
胤祯立即伸手一扶,让她倒进他的臂弯中。
她好单薄、好纤弱!
细看她泪痕犹湿的容颜、轻蹙的黛眉,一种陌生的情绪如潮水般地在他心头汹涌翻腾。
他几乎想要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为她遮去一切烦优。如果她的夫婿是他而不是胤,那么,这张楚楚动人的娇颜上,会不会有春阳般的笑容?
凝望着这张满带着愁容的娇颜,他知道,这辈子,他对她绝不会轻易放手了。
不管她身上流着半个汉人的血统,也不管在汉人的眼中,兄纳弟媳有多么罪过,他是满人,他不需要背负汉人那一套伦常枷锁!
看见皇帝纤尊降贵地扶持弟媳,所有人皆瞠目结舌,讶异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太监清了清喉咙,低声唤道:“皇上,惠福晋就交给奴才伺候吧!”
胤祯将怀中的佳人交给总管太监,嘱咐:“请御医到惠亲王府看诊,诊疗结果向我回报,另外”
他低声交代了些什么,只见太监回了句:“喳,奴才这就去!”随即衔命而去。
经此一闹,胤祯兴致全消,他沉着脸拂袖而去。
一场好端端的上元家宴,不欢而散。
但胤祯对南明嫣悖礼的举止,却在紫禁城里沸沸扬扬地渲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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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御医悉心的照料下,明嫣缓缓地转醒。
不多时,胤也被禁卫军给架了进来。
“惠福晋吉祥!”
总管太监请完安,作了手势让手下将胤送进内房里。
明嫣从炕床上撑坐起说:“公公免礼,劳顿您了。”
太监微微颔首,言道:“福晋,王爷贪杯,口出狂言以下犯上,传皇上口谕,王爷三日不许上朝,减半月薪饷,并在酒醒后向皇上回话!”
这样的处置,已经算是宽宥了。
明嫣心下一宽,不由得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臣妾谢皇上开恩。”
人情练达的太监见明嫣温婉而没有架子,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好感。
“这回王爷确实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虽说皇上已法外开恩,于情于理,福晋当偕同王爷进宫谢恩。”
“王爷与臣妾自当面见圣上,亲自谢恩。”
明嫣明白谢恩是一定得去的,但她却怎么也没想到,总管太监有心的提点是胤祯授的意。
而这正是胤祯行动的第一步棋。
太监点了点头。
“奴才话已带到,奴才告退了。”
“公公慢走。”
示意家仆送客后,明嫣唇边的笑意微微隐敛了。
她当然明白这回若不是皇帝念在手足之情,这样的大不敬是足以杀头的!她明白,但胤能明白吗?
要他一同进宫谢恩,只怕他又会当着圣上的面,说出一些不明是非的话来,到时,又该怎么收场?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明嫣亲自照料着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丈夫。
他可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他可知道他的举动让她感到多么羞辱?
不,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自幼就是皇子,要什么有什么,仿佛天下合该绕着他打转。成年后,有才德、有野心的阿哥开始崭露头角,为的就是争夺三位;而他,还是一径的逍遥度日,当别人在费心铺路、布局时,他还醉心游猎。圣祖康熙帝,早已知道胤胸无大志,将来要在诡谲的宫廷中拥有一块立足之地实非易事,于是选上了她,要她以汉人女子的知书达理、温婉贤慧助他早些脱离稚气,变得成视诋事。
然而,英明睿智的康熙皇还是料错了这一回。两年过去了,她的知书达理、温婉贤慧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反而使她加速走向形同“弃妇”的境地。
当继位人选、重要辅政亲王的人选都确立之后,他这个二十阿哥,只能做个空具职衔而无丝毫实权的“惠亲王”
直到这一刻,胤才如梦初醒。
但是任性惯了的胤从没有反省自己,只是心怀怨忽,为自己的“怀才不遇”泱泱不乐,认为雍正帝给了他一个“惠亲王”的虚衔,是因为怕自己的才于威胁到他的地位。
有夫如此,是为人妻的悲哀。十八岁的青春年华,白白葬送在胤这个莽夫亲王的手里,摧残凋零。
明嫣叹了一口气,拉高了被褥,为酒热渐褪的夫婿保暖。
家仆在门外轻叩,小声地通报着:“福晋,左都御史夫人来访。”
“明煊姐姐?快请!”
南明煊是明嫣的亲姐姐,十六岁那年嫁与左都御史为妻业已四年,夫妻俩感增弥笃,已连生两胎男孩,如今再度身怀六甲,羡煞旁人。
明嫣亲自前往花厅迎候,只见明煊笑吟吟地挺着大肚子,在丫环的扶持下走了进来。
“让福晋亲自来迎,真是折煞我这小小御使妻。”
左都御史乃是清朝京官从一品,称得上是高官了,但是比起满亲贵胄,自然又不算什么。
明嫣难得地露出笑容。
“姐姐!你这么说才要折煞小妹了!快请坐。”
嘱咐厨房送来参茶后,明嫣摒退了左右。
“姐姐又将临盆了吧?”
“可不是?这孩子最近挺不安分,怕又是个小子!”明煊微微失望地说。
连生两个男孩儿,明煊当然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孩。
虽然失望,但是身为人母的喜悦仍是充满了晶亮明媚的双眼,让明嫣极为羡慕。
“男孩女孩一样好。”明嫣真心地说着。
“我说你呀,成亲已经两年了,肚子怎么还是这么不争气?该给惠亲王添个后啦!”
“姐姐”明嫣微微地苦笑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胤几乎是不同房的,又怎么会有孩子?”
看见妹妹略带轻愁的丽颜,明煊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今天皇室家宴的事,我听说了。”
看着妹妹益发难堪的神情,明煊怜惜地伸出手握住了她。
“惠王爷当着所有蒙满亲贵面前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你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我了解胤。他看着其他亲王都位居要职,只有自己是个虚衔王爷,他是那样好面子的人,一定会受不了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为他说话。”
明嫣低头不语。
明煊注视着妹妹,感叹地道:“咱们女人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好像生来就为了倚靠男人而活,半点也由不得自己。嫁得好夫婿,一生平平顺顺,享尽清福,不然可就抑郁而终了。娘说的一点也没错,女人的人生是由成亲之后才开始的。”
“别说了,姐姐。”
这一切早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说了,只是平添惆怅。
“好吧,不谈就是了。”她换了个话题“皇上对王爷的发落,算是从轻、从宽了,说是皇上顾念手足之情,不过,谁都知道皇上与惠王爷是向来不亲的,怎么可能轻易宽宽宥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记得不?前阵子庄亲王收受贿赂一事,皇上一怒之下将庄亲王重责二十大板,贬为郡王!庄亲王哪,掌兵部的庄亲王哪!连太后求情皇上都不改初衷,更何况是惠亲王?”
“那么皇上为什么肯宽宥胤?”
明煊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是为了你。”
明嫣瞪大了双眼说道:“为我?”
“传言说,皇上对你一见倾心,所以特别法外施思。”
明嫣惶惑不安地绞紧手中紫绡,低喃:“怎么可能呢?我与皇上今天是第一次交谈,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因为你晕过去的时候,是皇上亲手扶住了你!如此不顾礼教的举止,才惹得宫中流言四起。”
明嫣站了起来,低着螓首沉默良久“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曾感觉到皇上对我的关注。”
明煊笑笑她说道:“依当时的情况,你是有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为了替夫婿开罪,她哪有心思顾及其他?
“如果真有此事如果皇上当真对你动了心,依我看,你不如跟了他吧!”
明嫣惊诧地低呼:“姐姐!”
明煊收起笑意,变得郑重而严肃了。”或者你会觉得我的想法很疯狂,但你是我惟一的妹妹,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我不忍心见你伴着一个没出息的丈夫,这样抑郁寡欢的度过一生。什么‘嫁鸡随鸡’、‘三从四德’,那都是扼杀女人灵魂的诅咒。人只能活一次,而且不能从头来过,所以何不选择快乐的日子过?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明嫣。”
明嫣咬着下唇,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一股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意念在萌芽、复苏,就怕重重的道德枷锁,也几乎要镇压不住。
“天色已晚,我得回府去了。”
明煊缓缀站起身,温柔地抚着妹妹因为长期抑郁,而显得过分苍白的容颜,语重心长地说:“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强迫你作出决定,只是要你放在心底,倘若倘若真有一天你有机会选择时,把我说的话再想一遍,这样就够了。”
“嗯。”她淡淡地一笑“姐姐,我遣人送你回府吧?”
“不用了,我的人在外头候着,没关系的,你也快去歇下吧!别送了。”
明煊离开了,落雪很快地将马车的行迹掩盖去,给人好像没有人来造访过的错觉。
但是明煊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却在明嫣的心中留下了不可抹灭、根深蒂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