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慈想起去年的上元节,她对着水灯许愿。
“我希望师兄师父和小师兄,我们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师兄你要做的那件大事,一定会顺利解决,这样我们就能早点离开京城,回到原来的生活。”
当时师兄戏言,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果真是不灵了,商慈自嘲,在这短短一年中,师父去世,小师兄眼盲,如今师兄也被关进了大牢。
她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境地,从一开始,师兄选择独自承担这一切,她就失去了和他并肩作战的资格,她现在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等待。
随着日头的高升,城门口的血迹被打扫干净,再看不出昨日血战的痕迹,街上渐渐多了些人气,冷寂的主干大街开始变得鲜活起来。
商慈在路边呆坐了两个多时辰,尽管头顶艳阳,身子仍旧冷得发凉。
忽然一辆锦幄玉络的马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一位身穿桃粉襦裙、面容明艳的少女从车上跳下来,直奔顺天府门,毫不意外地被官兵拦了下来。
同商慈一样,她先是对那两卫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见他们不为所动,便采取银票攻势,有商慈这个例子在先,那俩位官爷更加没了耐性,直接呵斥她滚远些。
女子似乎在气那俩位卫兵不通事理,一偏头瞥见商慈,她明显愣住,眉头微微皱起,似在回忆什么,片刻后,她走过来问:“你是不是巽哥哥的那位师妹?”
商慈也认出她是之前被巽方救下、在景华山庄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只不过两年前那尚显青涩的少女,此刻已束起了妇人头,俨然已嫁作人妇,按理说此刻应该寒暄一番,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说话,闻声只点了点头。
“我听说巽哥哥被关进了大牢,到底是因为什么?”
商慈现在整个人都是混乱的,她满脑子在想,师兄在牢里会不会受苦,会不会遭受私刑,她早就听说顺天府为了逼问犯人,会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从那地方出来,不死都得脱层皮……
莘玥久不见她回应,看见她紧抱着胳膊、茫然失魄的神色,叹口气:“以后你若有什么困难可以来城南薛家找我。如果巽哥哥能平安离开这顺天府衙,抑或是有什么不测……都请你能告诉我一声。”
商慈依旧低垂着脑袋,怏怏地没有任何神采。
莘玥走后,没多久,顺天府牢的大门忽然打开,商慈骤然抬头,睁大眼睛,只见正是巽方大步走了出来。
“师兄,你终于出来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商慈跑过去,上上下下地把他检查了遍,连指头也没放过,她听说过有些黑心狱吏就喜欢夹人手指,就这一会功夫,她就在脑中脑补出十大酷刑来了,巽方要再不出来,她自己就要先把自己吓倒了。
她接连失去了师父和小师兄,师兄现在就是她唯一的亲人,若他再出什么意外,她真的难以承受。
面前的人唇色惨白,眼睛通红,好似被关进牢里受折磨的是她,巽方心疼地用指尖触了触她的脸颊:“不是让你在好好在家里等着么……”
商慈吸了口气,想要分辩什么,却听面前的人笑了:“我也是犯傻,你什么时候听过话,来了也好,随我进宫。”
巽方如是说,连衣服都来不及回府换,直接问衙门的人借了马车,带着商慈一起朝皇宫的方向赶去。
*
颠簸的马车之上。
商慈有些惴惴不安地问:“师兄,咱们现在进宫真的没事吗?”
小心眼如萧怀瑾,那家伙会不计前嫌,对师兄网开一面?她真的不信。
巽方翘起唇角,眸中微光闪烁:“你真的以为他们谋反成功了?”
商慈一怔,喃喃地问:“难道不是吗……”
“如果他们真的谋反成功了,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就是我的尸首了,”巽方微微坐直了身子,被关在牢里一上午,那顺天府尹和他也算有点交情,没有叫人动用什么私刑,但牢里潮湿阴冷的环境真是够呛,洁癖如他,不愿意去碰那不知下面有多少鼠仔蟑螂的草席,只是靠墙站着,一上午的时间,腰背难免有些酸麻,他左右活动了下肩膀,道,“是皇上刚才下诏到顺天府,命他们放人。”
商慈眼中闪过激动好讶然的光:“皇上他没死?”
**
一个时辰之前,皇宫大殿内。
萧怀瑾撑着腮,半眯着眼,扫视着台阶下垂首的文武百官,身旁的太监在宣读他事先拟好的所谓先帝遗诏,等公公念完最后一个音节,合上诏书,萧怀瑾撑坐起身子,其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都听清了吗,你们有谁还有异议?”
百官们窃窃私语,却没有人敢上前,当这个质疑新帝的出头鸟。
“朕有!”
一声平地而起的低喝声传来,侧门被打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步迈入了大殿。
萧怀瑾不可置信地看着明明已经死去的皇帝,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目光凌厉,不怒自威。
“你……”萧怀瑾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他明明亲眼看到他被萧怀崇一剑刺穿了心脏!他怎么会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不,他当时并没有完全地看清床上那人的面容,当时光线昏暗,那人躺在皇帝的寝宫龙床上,身穿龙袍,身形又和皇帝极其相像,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皇帝已经被杀。
他竟然在如此关键的环节,出了这么致命的差池!
不过,他还没有全然慌乱,他扫视着大殿,那些萧怀崇安插的精兵所在之处,直到看见那些侍卫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了皇帝的御林军,他才绝望地跪倒在地。
这一刻,他所有的风度和优雅尽失,只能像狗一样匍匐地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地渗出额角:“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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