艘船上还有狐狸王的妻子,如果我跳下去了,那么我将违背我的另一个誓言:保护狐狸王的妻子。随玉,现在,你是狐狸王的妻子,虽无名媒正娶,但却是狐狸王认可的,这艘船所有的性命从此刻起为你而活,你说,你还要跳海吗?”
随玉楞楞抬首,脸上的血泪交织。她怔怔地,目光有些涣散的移向方再武。他的身后站着几名炮手,一致手足无措的望向她。
“我”
炮再度击中了狐狸号,佛郎机人的吆喝声已隐约听得见了。
她是五哥的妻子了即使无名无实的,可是,一辈子都甘愿当他的妻子了。
她爬起来,胸口在喘。那一枪宛如打中她的心脏,她的双腿有点虚软,海风冷飕飕的,天空万里无云的,这么美丽的海
她用力擦了擦泪,咬唇道:“好,走,走。听我命令,随时引爆。”她的声音是颤抖的。“迟早,我要让那些佛郎机人了解虽然他们有枪有炮,但是咱们汉人却有更厉害的武器。撤!”
查克与众人松了口气,连忙撤下。随玉经过方再武时,抬起脸痛心地说:
“再武兄,我总算了解你背负家仇血恨的痛了”
方再武一怔,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绣芙蓉2003年7月12日更新
“落海?”本执扇轻摇的聂泱阳停下了动作,一脸十分的惊愕。“你是说泱雍落海了?”他的音调依然徐缓,却显得震惊。
他这个假狐狸王正要归回原主,拎着元巧回中原,偏偏遇上了这等事。
“他的泳技应是不错吧?”
“爷的泳技是一流的。”方再武换上了白衣,垂脸道:“可他胸口中弹了,番人的枪打中心脏是没法活的。”即使他们的功夫再高又有何用?一颗子弹就足以叫他们毙命了。
“哦?我以为你这个护卫会保护你主子。”聂泱阳微微不悦。
“是是奴才的错。”方再武咬牙道,已有心理准备接下四爷的责难。
“五哥是为了救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不会被火枪打中。”随玉语气淡淡的,脸色淡淡的,就连她的唇也是淡白色的。她的眼神有些缥缈,移向聂泱阳,恍惚之间,竟有五哥的身影。“四哥入了夜之后,我已让精兵乘小船到那儿附近潜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说是不是?我的泳技是五哥教的,他不容易被打倒的。”
聂泱阳瞧了她一眼。
“元巧,你将再武带出去,我有话同随玉说。”
“好没问题。”聂元巧点头,俊美的脸庞没有笑意,事实上是读不出任何表情。
待他们离去后,聂泱阳走近她几步。
“随玉,你相信你五哥没死?”
“当然,五哥是打不死的。”她握紧双拳。
“你的神色可不是这样说的。”聂泱阳叹了口气。“泱雍既然占岛为海贼之王,对于这一天,他早该有心理准备。他若在九泉之下,也该明白这一生他活得尽兴。”
“四哥。”她瞪着他。他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笑容苦涩。
“你想指责我没血没泪没心肝?你该从你五哥那儿听过我自幼有病在身,活过了今日不见得能见到明儿个的太阳。生死一事我已看破,泱雍活得虽短,却有其价值。随玉,你四哥我担心的是你的将来,泱雍既死,这消息怕难守住,朝廷、双屿早对狐狸岛虎视眈眈,你若愿意,我安排将你送往南京,帮着你三哥顾书肆,这样可好?”
随玉眯起了眼,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我已是五哥的妻子。”
“哦?他动作可真快。”比起之前的惊讶,聂泱扬这回是更加的吃惊,像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点。
“无名无实,五哥不曾碰过我,可是我算是五哥的妻子了,狐狸岛现在是我的了。”双拳紧握,她的神色不再虚无恍惚。她下了一个决定,一个终身不改的决定。为此,她付出一生也在所不惜。
“我要代替五哥,我要成为狐狸王,我要让双屿得到他们应得的,我要亲手毁了双屿。”她的眼里是悲愤,却含着涩然的笑说道:“我要等着五哥回来,然后原封不动的将狐狸岛还给他,这是我当妻子的本份。”
聂泱阳轻轻啊了声,斯文的面色不变,可眼神轻轻的飘了下。
“这若是在意气用事之下的决定,你可要好好想一想报仇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嗯,我懂。五哥的那一枪,我要让双屿的命来赔上。”爱笑的脸不再有,亲切随和的个性已成过往,骨子里的血液在流,却成了冷血。
多么冷的血啊,冷到连自己都会颤抖,她不喜欢这样的个性,却不得不这样去做,否则难以平息心中的痛。
到今天才发现,她是爱五哥的,是女人对男人的感情,是自小到大的教养之情,是日久相处后难以分割的感情,是亲情是友情也是爱情,他是世上唯一的、她想要的男人。天啊!宁愿落海的是自己,宁愿中弹的是自己,宁愿在他落海后马上跳下去,宁愿没有五哥留下来的狐狸岛。
他可知道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像是活生生的被一块块割下来,好痛!痛到她无法言语,但她得活下来,为了五哥的狐狸岛。她的爱情还没发现之前,所爱的男人便已远去,可她的爱还没有夭折,因为五哥还在,活在这狐狸岛的每一处。
“你这可是守一辈子的寡啊,泱雍还没给你名份,不是吗?”
“有,五哥给了我名份,”她低柔的说,抚上胸口。“他给的名份就在这儿。”她的唇像在笑,柔化了她冷静过头的脸。
聂泱阳静静地,不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将扇打了开,轻轻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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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我说,方再武,你的酒是不是喝多了点啊?瞧你脸红脖子粗的,待会儿我可没力扛你回去。”聂元巧噘了噘嘴,有点不太高兴的拍了下他的头。明月当空,坐在这亭里,该是美人在侧才好玩哪,偏得陪姓方的这个大老粗。
“十二”方再武醉醺醺的抬起脸。
“有何贵事?”聂元巧没好气地说:“我不喝酒,偶尔呢,小酌两口,可是得在四哥面前,被他抓到了,我会挨板子的。你说,我是不是很倒楣呢?而你,喝了这么多,一、二、三十瓶了,大哥,你再喝,喝死算了。”
“十二,”方再武忽然抓住他的手,吓了他一跳。“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做错什么啊?”可恶,这死方护卫的力道大得惊人,要用力挣脱,怕下场是脱臼。混帐四哥,专差遣他做这种难事。
“我我没错啊,她是倭寇!她是日本人!她是我的仇人啊!我没有马上杀了她,是我的仁慈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这么难受?为什么?”
“你难受啊?我也挺难受的。”聂元巧撇了撇唇,瞪了他。“你这大老粗就这么计较随玉是不是日本人啊?麻烦!依我见,你这个汉人眼小心眼儿也小,只适合一辈子背着你的家仇,啐。”
“你懂什么?!”方再武握紧了元巧的手腕,令得他痛叫连连。“你生在富贵之家,又怎能懂得我背负多少血恨家仇?你可知道我多盼望我生在一般家庭,有爹有娘有兄弟,做粗活也好,就算挑粪也行,只要能享天伦之乐,哪怕我没有这一身武功,没有显赫的护卫之,没有三餐的温饱,我都心甘情愿,偏老天爷给了我这样的身世,你当我愿意吗?我恨不得找老天爷理论,为何旁人的家是圆满的,偏我就得一辈子见不到爹娘、见不到我妹子!”
元巧显然被他的吼声吓了跳,他抚拍着胸膛,有点小声的说道:“方再武,你不必激动,这你说的,我是不曾体验过,我我也觉得你挺可怜的,可是,可是人要懂得知足啊,难道现下的你不好吗?你不快乐吗?狐狸岛上没有人值得你好好对待吗?”痛死人了!方再武是存心将他的手给捏碎吗?等碎了,就要四哥养活他一辈子好了。可恶!他龇牙咧嘴的。
“当然有人值得我好好对待”方再武喃喃自语着,迷醉的眼瞪着元巧的身后,不知神智飞向何处。“五爷他将我从血泊之中带回,我甘愿当他一辈子的护卫,可现在他凶多吉少,随玉我以前将她视作妹子疼她疼得要死。曾经,我想过对五爷是感激是尊敬,可以为他把命抛,但只要不相抵触,我也能为我这妹子丢性命可是可是我没有做到”他咬住牙关,咬得血直流,聂元巧瞪傻了。“我亲眼看见帆桅掉下来,我就在她身边,没动没救她,因为她是日本人五爷是我间接害死的是我!”他猛然跳起来,连带将元巧拖起来。
“方再武,你疯了!别大吼大叫的,我没耳背,本少爷听得见你说话!”
“你不生气吗?你不恨我吗?十二。”方再武拉近他,醉意浓浓的脸俯近他的。“你是五爷的兄弟,该恨我啊,你该恨不得杀了我!”
聂元巧恼怒了,右手执着扇子狠狠打他的头。
“你这个王八羔子,我的手被你拉脱臼了!”王八蛋!痛死了!四哥要负责了!
方再武喉口秽物一涌上来,忙推开元巧,扶着柱子呕吐出来。呕了干净,神智也清醒几分,他虚弱的靠在柱子上。
猛然,一盆水泼上他的头,他吓了下,跳起来。在月色之下,是十二的怒容,即使是怒颜,也依然美丽,如果十二是女人
“瞪什么瞪?!你这王八小标蛋!”
“十二”他眨了眨眼,喘气。
“我四哥自幼病鼻缠身,你未跟在他身边,不知他的情况有多恶劣,血海家仇?嗤,他压根儿连这种事情都没时间想,每天吃了葯就吐,连大夫都说不准他的命何时结束。四哥跟我每日最快乐的一件事就是夕阳西沉时,那表示他又活过了一日。你呢?你是有血海家仇,可你每天都健康的活着,你还奢求什么?奢求报了血海深仇,最好将所有的日本人都千刀万剐,随玉当然也包括其中,然后你会后悔一辈子,后悔你最爱的妹子被你杀了,王八羔子,啐!”
“我她不是我的妹子,她是日本人!”
聂元巧横眉竖眼的,狠狠的踢了他一脚。
“你去死吧!老子是说不动你这头大笨猪,迟早有一天你会想清楚的,那时候你付出的代价就不再只是失去你的五爷,你失去的将远比你现在失去的还多!”他气得跳了两脚,见方再武楞楞的瞪着他,他冷冷哼了一声,走出亭外,走出拱门之外。
一出拱门就撞上肉墙。
“谁?”元巧没好气地问道。“不懂得拿灯笼,是存心想把我撞死啊?”
“是你四哥。”聂泱阳静静地说。
“四四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四哥。元巧的口气和缓:“四哥,瞧你给我的好差事,陪他喝一整夜的酒,也打不醒他的脑袋。”
夜色中,聂泱阳微笑。“你做得已是极好了。”
“当真?”元巧嘿笑两声。“我就说带我来是没错的,不过”他苦起脸低低哀叫的捧起他的左手。“四哥,我要听赞美,但那是之后的事,现下,请你先帮我把手臂接回来吧,痛死了。”
聂泱阳怔了怔,皱眉,小心的捧住他的左手。“脱臼了?”
“被方再武那头大笨猪给拉的,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我还真怕他把我的手臂给拉下来。”
聂泱阳抿起唇。“我倒没料到这一点。很痛,你忍着点吧”
“忍?我最怕忍了。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会割我心肝,痛啊!”“你若痛,就咬着我的肩好了。”
“啊四哥,你说的可是真的?”四哥什么时候变好心了?夜色中瞧不清四哥的神色,但隐约觉得四哥的脸是皱的,像对他的痛感同身受似的。是他脱臼还是四哥脱臼啊?真是。
聂泱阳趁他将注意力另放时,猛地接回骨。
元巧大叫:“痛痛痛痛死了!四哥,你要我的命啊!”呜,好痛!他瞪了四哥一眼,忽然狠狠的咬了口聂泱阳的左肩。
“痛不痛?痛不痛?这痛可比脱臼痛吧?”他没好气说。
聂泱阳连眉也不蹙一下,轻轻拍他的背,微笑道:“这样可扯平了吧?现下,你就陪四哥上教堂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