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幔见到父王了吧?他要看看他有没有一双能抱起小熊的厚实手掌。
如他所愿,纱幔卷了起来,他见到渴望已久的父王。他没有厚实的手掌,他骨瘦如柴地躺在卧榻上,脸色苍白,眼睛深陷,一副随时都可能死掉的样子。
王上怎么可能会好,他睡不着,连续几天几夜都没有阖眼,他就快要病死了,越接近死亡他就越无法忽略占卜师说的话,每个接近妖精的人都不得好死。反正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不能再留下这个祸害去危害他的国家,祸乱他的后代。
“你上前一些,让我好好看看你。”他长得和贝太像了,不他比贝更好看,他的气势不像人,像神,更像妖。
案王想仔细看看他?战神喜悦地走上前,毫无防备地低下头任父王看个仔细。突然长年征战沙场的敏锐让他感觉到了危险,他直觉偏过身体,原本该落在他头上的刀斩在了他的右手手背上。
血不断地向外涌,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床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置他于死地的老人,此刻他已奄奄一息,却仍是用仇恨的目光审视着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生的时辰不好吗?
“你要杀我?”明明是清楚的事实,战神还是不死心地想要确认“为什么?”
“因为你是妖精,你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不配作为我的儿子待在我的国家中。”王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知道占卜师的话将要成为现实,正是摆脱不了的命运让他更加相信眼前这个黑发男子是他一生最大的梦魇和孽障。
战神困惑地瞅着他“我是你的儿子?你真的曾经把我当做你的儿子吗?”这个问题他在问他,也在自问。
黑色的眼眸泛起丝丝血色,他缓缓走向自己的父王,他一直想看看父王的手,他以为他会有双厚实的大掌,像熊爹爹那厚实的熊掌一样可以抱起小熊,他希望有一天他能被父王抱起。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如此近距离地凝望父王的手掌,而这双手不是想要抱起他,却是想要杀了他。
他的目光从苍老的手上移到自己血流不止的右手手背,刀伤见骨,他的右手很可能就此废掉,或许他再也不能握刀,或许他再也做不了战神,那么他还是什么?
就因为他生下来就被赋予了不祥的命运就注定了他一生都没有被爱和爱人的权利,那为什么还要把他生下来?他根本就不该出世,根本就不该活着,他该去死,早就该被杀掉!
“杀了我。”战神拿起掉在地上的刀平静地走向想亲手杀了他的父王“你不是想杀了我吗?给你刀,杀了我吧!”
既然是他给了他生命,现在他就把这条命还给他。他是妖精,他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他只有死路一条。
血顺着他受伤的手背染上刀刃,再一路下行滑过王上的视野滴在地上。刀放在王上的眼前,战神的命同样送到他的手上。只要杀了他,这世上就不会有个不死
的妖精,他的王国,他的子孙,千秋万代都会幸福美满地活下去,只要他死!
伸出像秸秆一般的手臂,王上去接战神递上来的刀,这个动作用尽了他最后一口气,手指离刀尚有两寸,他的手臂无力地垂在地上,逐渐放大的瞳孔却仍是直视着刀刃死不瞑目。
他真的连死都要杀了他这个亲生子,战神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僵硬的身体,眼底升起几丝血色。
“我是什么?我是谁?我真的是妖精吗?”
战神问着他的父王,也在问着自己。没有回答,他告诉自己:如果我真的是妖精,是不是该没有疼痛的感觉?只要我成了妖精就不会感到手上的疼,更不会觉察到心口的抽痛。我不会在意父王没有用他的手抱起我,而是想杀了我,也不会在意跟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那张脸完好无损,还有个名字叫“贝”更不会在梦中被那个拿着簪子向他冲上来的女人吓醒,只要我成了妖精一切都解决了,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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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左尊?”
绝尘趴在左尊的床边等了五个时辰,终于等来了他睁开的双眼。他每天总是黎明时分就会醒来,今天等了又等就是不见他睁开眼睛,绝尘担心他是因为伤势过重昏迷不醒。她等了又等,考虑着是否该叫军营中的大夫过来瞧瞧,可是昨晚他刻意掩饰自己受伤的情形,她要是叫大夫来瞧他的病情,等于暴露了昨晚的事。
再说到底是谁想伤害他还不可知,看昨晚的情形对方似乎是不置他于死地决不罢休,要是让敌人在这个时候趁虚而人,她岂不是害了他?想了又想,决定了又犹豫,就在她想到最艰难的阶段,他总算醒了过来。
左尊透着窗户的缝隙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过正午,你感觉怎么样?”
瞟了一眼旁边的天音,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果它不扇着翅膀在我面前扑腾,我的感觉会更好的。”
看到他苍白的脸,天音不自觉地扇起了自己的翅膀,不似平常的激烈,那是一种欢迎他回到它身边的打招呼。它好像能听得懂人话,左尊话音刚落,它就收起了翅膀。昨晚左尊正式升格成它的救命恩人,对他一向糟透了的感觉总算有了些转变。
常年处于征战环境,为了活下来,左尊的反应比一般人来得敏锐。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天音看他的眼神变柔了,不再像从前总是敌视着他,一副恨不得要杀了他的样子。鸟也懂知恩图报吗?跟它的主人一样奇怪。
大概是失血过多的关系,他的身体软软的,离不开舒服的床。而且从他躺着的高度看绝尘,少了平时的不凡气质,她就像农家的主妇,照顾着身体虚弱的当家人,他有一种被深爱的错觉。
即使是错觉,他也想一错到底。
“给我一杯酒,要我常喝的那种。”天下最毒的“堕落夕阳”是他最爱的美酒。
“你的身体还没好,怎么能喝酒呢?”绝尘从旁边的桌上端来她熬了许久的汤“每次天音不舒服的时候我都熬这种汤给它喝,它喝了后很快就能恢复精神,你也快点喝吧!”
当他是鸟吗?左尊好笑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汤?”
傍鸟又给人喝,她没弄错吧?到底能不能喝?他试着去征询天音的意见,作为惟一的尝试者,它应该可以提供一点意见吧!天音的意见就是拿左边的翅膀挡住鸟眼,转过头不去看他,左尊心里有了底。
说到这道汤,绝尘来了精神“这道汤所需要的材料可就多了,有各种各样的小虫子,还有树根、竹笋、野菜什么的,放在一起熬啊熬,满满一缸水最后熬成这么一小碗,绝对精华。”
左尊有点了解为什么天音每次不舒服的时候只要喝了这道汤都能尽快痊愈,理由很简单:害怕,怕继续被迫喝下这种东西。或许她很有毒死人的天赋,只是她还不知道罢了。
将汤送到他的嘴边,她迫切地催促着:“快点喝啊!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哦!”左尊瞪着汤动也不动,他的确有不死之身,但是拉肚子的感觉也不好受啊!万一他失血的症状尚未痊愈又增加了肠胃过于通畅,那不是很糟糕吗?
“是不是汤凉了?那我去热热。”绝尘抢过汤这就要去热“整整一缸水熬到最后就剩下这么一碗,我守着灶台站得腿都软了,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热”
“给我吧!”他向她伸出手“这样就可以喝,不用热了。”这是她特意为他做的汤,就算是毒葯,他也会连眉头都不皱地喝下去。第一次有人为他费心,光是想到这些他已经觉得这碗汤无比美味。
“可是它凉了,还是”
握着她的手,左尊稍一使力将汤全部倒入了喉中。汤虽然早已冷却,可是它滑过喉却留下暖流。味道怪怪的,在他的感觉中却是香甜味美。手臂一紧,他将她带人怀中,深深嗅着她发丝间独特的香气。
“别别这样,可能有人会进来,而且天音天音也在。”她刚说完,天音扑腾着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显然是在用它的方式回报左尊的救命之恩。
环上手臂,绝尘被他困在怀中,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这里是他所能找到的惟一归属。他想将她所有的味道、气息、感觉吞到身体中,埋进记忆里,永世不忘。即使有一天他会从天地间蒸发,他也要带着这些回忆魂飞魄散。
他的举动让绝尘不知所措,她不习惯跟人靠得这么近,从来都不习惯,他是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说来奇怪,他满身浸泡着血的腥味,她该抗拒他的碰触才对,可是待在他的怀中,她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仿佛天地本就这么小小的空间,除了他,天下尽不存在。
“左尊”
他不说话,低下头用吻映上她雪白的颈项,在她的身体上印下属于他的印记。如果不能永远地拥有她,就把她困在他的怀中吧!哪怕只有这一刻也好啊!明知这一刻的占有可能会付出他全部的身家性命,可是他不在乎,因为他原本就什么也没有,又何来失去,能拥有她一时,已是他这一世惟一的满足。
这种破釜沉舟的心理让左尊的吻又热又深,那是一个男人对心爱的女人最好的暗示,什么都不曾经历过的绝尘被他的热情吓到了,缩在他的怀中,她用身体的紧绷作为抗拒。
趴在她的肩头,他大口地喘气试图平息体内的火热。“我不会对你再有进一步的举动。”这是一种保证,也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左尊很清楚,他不能对她做什么,更不能在她身上留下永久的印记,她不属于他。今天他所做的一切很可能在日后成为束缚她手脚的绳索,那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她该做的,他不会阻挡,将要来的,他无力阻拦。
他只会成全,因为成全了她的全部就是在拯救他自己。
他最后可以征服的对象是乐土,那是他用来填满空虚心灵的最后武器;他可以给她的礼物是乐土,只有乐土才是最适合她存在的家园;他达成最终目的的手段是乐土,只有乐土才能逼她就范,才能逼她以最真实的姿态彻底毁了他。
只是,在征战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惩罚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