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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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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卫紫衣的寝居,一个植满龙柏的雅园中,那幢气势相当磅礴的“黑云楼”的二楼寝间,秦宝宝就住在卫紫衣对面的厢房。

    卫紫衣强迫他恢复本来面目,摇身一变,喝!好一个世家贵胄的公子少爷,粉妆玉琢,玉面朱唇,肌肤雪白娇嫩得胜过大姑娘,使额心那颗朱砂痣更显得殷红欲滴,微微一笑,梨窝逗人,犹带着一股娇气。

    他喜穿一身白衣,颈上挂着一条设计精巧的圆形“寿”字图金炼子,闪闪生光,是卫紫衣亲手设计请巧匠打造的。他的长发在肩后晃来晃去,嵌在发束上的“苍犀角”也拭亮了。只是,看来看去,总是太嫌瘦弱了些,怎么吃都吃不胖,真是教人心疼。饶是如此,找遍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男孩子比他更俊的,连人称“金童”的卫紫衣也自叹弗如。

    三、四个月相处下来,如今“金龙杜”里,上至展熹、张子丹、席如秀三大领主及大执法阴离魂,下至厨师老赵,人人都对秦宝宝真是又爱又怕,爱他的天真活泼、纯真无邪,使严肃的“子午岭”平添一股生气,何况他们这群江湖老鸟,何时享受过这等稚情的滋润,所以自从他被带回“金龙杜”人人都当他是宝。可是,他们又怕他顽皮恶作剧,就像做父母的,总怕自己的小孩爱捣蛋,却又狠不下心来责罚他一番。

    他可以说没有一天不捣蛋的,尤其爱捣席如秀的蛋,奇怪的是,一老一少有事没事就斗来斗去,感情反而愈来愈好,尤其席如秀的夫人一直没生育,对长相深得人缘的秦宝宝更是爱到心坎里去了,若不是宝宝已与魁首结拜为兄弟,不敢占卫紫衣的便宜,老早有心收宝宝为义子。乖巧解事的宝宝左一句“席妈妈”右一句“席妈妈”听得席夫人心花怒放,心早歪了一边,宝宝每有恶作剧,她必然是老公放一旁,宝宝摆中间。

    卫紫衣呢?他太清楚这位小兄弟的顽性,这些日子来,虽然没有人告状告到他面前来,便总是有些风声,听说连大执法阴离魂和三位领主都曾被他耍了,他还怕谁来呢?直到有天卫紫衣自己也吃到“苦笑”和“甜鱼汤”才确信宝宝真该打屁股了。

    他怒火直上眉梢,命令战平去把大厨老赵和二厨小张抓来,厉声斥骂道:“你们两个大糊涂虫是瞎子,加上手下那群小糊涂虫眼花,这么多双眼睛居然没一个发现饭菜被人动了手脚,留着眼珠子有何用?马泰、战平,把他们拉下去,挖出厨房里所有糊涂虫的招子!”

    老赵和小张又惊又怕,连忙喊叫:“冤枉啊!魁首!”

    群雄一怔,魁首今天怎么了?虽然厨子有错,也只是小事一件,小小的一个玩笑,罪不在此,骂一顿就算了。何况平时这类事情都是交由阴大执法去处理,魁首几时变得这般专权又暴虐无道?

    只有秦宝宝眼见卫紫衣居然用这种方法逼他“现形”忍不住“咭”的一声大笑出来,卫紫衣手指着他,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不已。其他人这方醒悟魁首的用意,也都忍不住好笑,真是一物克一物!

    可怜的老赵和小张早吓得汗湿重衣,观音菩萨、天上的各路神明啊不知已暗叫了多少次,见他们忽然改颜大笑,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笑了半晌,宝宝自知过意不去,走到他们面前,歉然道:“对不起,张叔、赵叔,都是我太顽皮才害你们挨骂,大哥只是用计逼我自己承认,不是真的要挖你们的眼睛,你们大可放心。”忽然拍手笑道:“有了,我想到一个补偿你们的方法。我爹娘生前酷爱美食,我娘有遗留下一本手抄食经,可惜我没带在身边,不过倒记了不少,明早我默背几道菜肴给你们作叁考,保证大哥吃了赞不绝口。”

    老赵和小张大喜。“那可多谢你了,宝少爷。”

    卫紫衣对他的恶作剧只是莞尔一笑,哪舍得真打他屁股?

    他就是这样顽皮又可爱的人儿,让人想恨也恨不起来。

    “子午岭”后山的镜月湖畔,筑有一“观鱼亭”那是为了宝宝而赶建的,取自白居易的观游鱼诗:“绕池闲步看渔游,正值儿童弄钓舟;一种爱鱼心各异,我来施食尔垂钓。”湖光山色,儿童戏鱼,多么生动的一幅画面。

    卫紫衣对秦宝宝的疼宠之专,已经超乎兄弟之情;而宝宝对卫紫衣的依赖之心更是与日俱增,他最爱赖在卫紫衣的怀里,感受亲情的滋润,那是他失去已久的感觉。

    今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卫紫衣便带着他共骑一骑来到镜月湖畔的观鱼亭赏景,待马泰摆好棋盘,两人便对弈一番。

    卫紫衣穿着上一袭月白色的绸衫,银剑为带系腰间,脚踏一双白缎面的骑靴,满头的黑发也以一根白丝带束起,浑身的白,白得清雅,白得洁净,更白得潇洒!

    秦宝宝永远一身白,白得纯真,白得可爱,也白得贵气。

    两人同样一身的白,面目同样的俊美无匹,一个英俊斑大威仪逼人,一个年幼天真稚气逗人,看起来更像兄弟了。

    一声沙哑的低笑声惊醒沉醉在棋战中的两人。

    “瓢把子,雅兴可真不浅啊!”闻声回视,卫紫衣看清来者面目,不由得豁然大笑起来:“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大侠盗来了。”

    站在凉亭外的人,年约四旬上下,一脸精明相,活脱脱一股贼气不藏,身材适中,不似一般梁上君子又瘦又短的模样,相貌十分乎凡,像是在大街小巷随处可以看到的叔叔伯伯。这个人,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侠盗”方自如,一生劫富济贫,难得的从未失过手,是卫紫衣的好友挚交。

    立时放下棋子的卫紫衣急步迎了过去,人一踏出亭外,已经热烈的伸出双手,于是那位客人也伸手握住了那双手。

    “大侠盗,该有两年没见你了吧!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用力摇撼方自如的手,卫紫衣十分高兴的笑着问。

    “早该来看你了,就为了我那个笨徒弟一直抽不开身。”方自如的眼角一瞥,注意到了秦宝宝,马上“见色忘友”直绕着宝宝打转,大惊道:“大当家的,这个漂亮的小孩就是令弟?方才我听如秀说你收了一个弟弟,就是他吗?”他见猎心喜,在宝宝的身旁又转了几圈,不住评头论足:“真是太俊了,除去瘦了点,简直找不出一点瑕疵来,我说兄弟,将来你要为他找媳妇可得费一番工夫哩嗯,不但俊,而且美,若非他在走动,我真以为那是巧匠用白玉雕琢出来的玉人儿。”

    方自如一双贼眼宛如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的打量宝宝,还一边直点头以加强语气,真可谓贼性难改。

    卫紫衣失笑道:“第一次看到宝宝的人,所说的赞美语大都很相似,就以方兄形容得最绝。不过,奉劝方兄那双贼眼不要以看宝物的眼光审视他,他一不高兴,方兄就准备遭殃吧,到时我也救你不得。”

    方自如一哂道:“一个小娃娃,有什么好可怕的。”

    “但愿如此。”卫紫衣决定袖手旁观老友落难。

    “嗯哼!”宝宝有样学样,双手背负在后,在方自如身边走来走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上上下下、毫不留情的打量人家,那目光带着三分促狭、两分恶作剧,撇了撇小嘴,不满道:“看你这模样,既不像侠士的睿智潇洒,也不似盗贼的卑琐秽气,侠不侠,盗不盗,凭什么号尊侠盗呢?”

    “小表,你没听过人不可貌相?”

    “才怪!做贼的不貌相,老是偷到赝品,岂不糗大了。”

    方自如有点手足无措,猛搓着双手道:“瞧你貌比潘安再世、宋玉重生,怎么性格古灵精怪,着实不可貌相。”

    “你这位方先生一脸贼相已不讨人喜欢,一张贼嘴巴也挺臭的,刚才拿我比成石头刻的,现在又说我不像活人像死人,你的贼脑袋里就挤不出一句好话吗?”

    “老天,你也太刁了,舌尖翻云覆雨,好的也成了坏的。”

    “美玉不过是石头,潘安、宋玉早已作古,我何曾冤你?”

    “这”

    卫紫衣险些笑出来,亲眼目睹赫赫有名的大侠盗在一个毛头孩子面前进退失据、舌头打结,实在太爽了!不过,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不好过分助纣为虐,解危道:“宝宝,这位就是我曾经和你提过的老朋友,在江湖上人人闻名为之色变的侠盗方自如,和大哥有着深厚的交情。”这等于点醒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在卫紫衣面前,宝宝总会比较乖一点,闻言笑道:“侠盗,侠盗,贪官污吏闻名丧胆,不法富商如见阎罗,贫民百姓视若菩萨,可是?”

    “好甜的小嘴。”方自如转颜笑了,内心里暗捏了一把冷汗。

    卫紫衣也接口道:“可不是,这小家伙一张嘴,把他大哥我哄得恨不能把心掏给他,其他兄弟的家当也给他骗得差不多了。”

    宝宝神气道:“大哥的家当呢?”

    “我的东西你喜欢就拿去,何必用骗的。”

    “大哥一口一句用骗的可多难听,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过几天就会归还,大哥何必在鸡蛋里挑骨头。”

    “鸡蛋里若没有骨头,我又怎挑得到?”

    宝宝一怔,自己忍不住拍手大笑起来,卫紫衣和方自如亦相视莞尔,尤其方自如更见识到什么叫“人细鬼大”暗自庆幸渡过一关。

    举步踏上观鱼亭,三人不拘形迹的坐下,方自如突然深深叹了口气。

    “方兄为何叹气?可是心中有什么难决之事?”

    “虽不中,亦不远矣。”方自如眼神阴郁,叹气连连。

    “真是不乾脆的人。”宝宝拿起零食便吃,平时卫紫衣怕他零食吃太多误了正餐,每爱管制他,今有客人在座,卫紫衣绝不会小题大做,他正好大吃特吃,嘴巴里吐出来的不外乎也是小孩话:“你明明碰上了什么麻烦事,前来求助大哥帮忙一二,老实说也就是了,偏偏左唉一声右唉一声,老母鸡下蛋也比你乾脆得多。阁下做贼时若也这般磨蹭蹭,不乾不脆,苦牢有你蹲的!”说完丢一粒蜜脯入嘴,嚼得有滋有味,似有说不出的好吃,倒教看的人忍不住要吞口水了。

    方自如吞的是苦水。这小表,不懂得大人说话不但要“技术”也要“艺术”吗?直接开口求人,不显得太不婉转,太不知进退?总要给双方留一点馀地,那么即使对方拒绝了,好歹有个台阶下,彼此都不失面子,不至于大伤情谊。

    卫紫衣闷笑一声。“方兄,不是我护短,宝宝说的没错,两年不见,你倒是见外了,跟自己的老兄弟显得多礼反见怪。”

    方自如本是豪爽男子,卫紫衣一席话令他心旷神怡,也感到自己的矫情着实好笑。

    “这叫狗头上插不得金花,不是秀才千万别混充秀才。”他自我解嘲。“和祝文韬相交一场,别的本事没学会,就学会了咬文嚼字。”

    “祝文韬?”卫紫衣猛然触悟道:“你说的是三笑书生祝文韬,以三笑蠃得美人芳心的祝解元?”

    “就是他。他是武当俗家弟子,虽有薄名,但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尤其结识辛彩雾之后不想大当家也知道他。”

    “辛彩雾的生母唐倩是四川唐门掌门人唐雷的掌上明珠,却背叛唐门,和仇家辛可风私奔成亲,生下辛彩雾不久,即被唐门的人找到,唐倩被处决了,而辛可风却下落不明,留下孤女由唐门的一名外戚抚养。”卫紫衣冲着凝神倾听的秦宝宝一笑,他夜里时常需“讲故事”哄宝宝入睡,江湖上的点点滴滴自然是最佳题库,取之不竭。如今他细说前尘,主要是让宝宝心里有个明白,别听得一头雾水。卫紫衣对宝宝可说是再细心体贴也不过了。

    “长大后的辛彩雾成了一名毒娘子,一双毒掌杀人无数,直到遇上祝文韬,受他的感化而洗心革面,自废一身武功。爱情对于女人的影响力是惊人的,祝文韬也正式向辛彩雾的养父母下聘。听说,当毒娘子碰上祝相公,原本打算往枉死城里多添一缕冤魂,但祝相公却对她连笑三声,温柔款款的对她晓以大义,他饱读诗书,乃一榜之解元,又是武当弟子,正气凛然,文采与风度兼备,终也点化了毒娘子,她那颗因可悲的身世而造就成的邪心因他而转变,成就一段武林佳话,祝文韬也得了个三笑书生的美名。”

    宝宝听得如痴如醉,早忘了要吃零食。

    “后来呢?”

    “这须请教方兄了,我想,这也是方兄来此的目的。”

    卫紫衣笑睇方自如,眼中晶芒闪烁,露出了一种挑战的眼神。

    “大当家好锐利的眼力及敏捷的心思,我的确骗不过你。”方自如回答得乾脆利落:“自古好事多磨,就在他们即将成亲之前的一个月,辛彩雾被人掳走了,祝文韬急于解救未婚妻,将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的小妹托付于我,而我一得知掳走辛彩雾的人是何方神圣,再也坐视不得,朋友相交首重道义,我不能眼看一对有情人命丧西域,非去助阵不可,所以呢,只有将祝姑娘带来交予大当家,请求保护,相信她在金龙杜的翼护之下,要比拜托官府保护来得更加安全。”

    “方兄有情有义,卫某人岂能无动于衷,祝姑娘尽管留下,与席嫂子等女眷在一起,生活不成问题。”卫紫衣尚未大婚,自然不方便照顾一名姑娘,只能如此安排。

    “祝姑娘今年多大?长得美不美?”宝宝虚心请教,脸上流露出小孩的天真自然。

    “大约十七、八岁,十分美丽。”

    “这么大了,还没出嫁?”这下有点不以为然。“许了婆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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