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大清早,朗朗的读书声从耳房的私塾传出来,那儿私密性佳,静寂清幽,是个极好的读书环境,是老太君为了罗敷所设立的私塾。此刻,整齐的诵书声随风飘扬,就连在远处打好的仆人也不由得随着晃脑一番。
一道疾速的脚步声突兀的传来,跨过瑰丽的垂花门,然后闯进一片读书声中,勾引了许多双原本全神贯注的眼睛。
然而黑凤翥的眼中只有一身俏粉红的罗敷,完全忽略其他爱慕的眼光。
一干年纪相仿的孩子分成两派,一派支持俊秀尔雅,风拓迷人的黑琦玉,一派支持个性外放、孤傲卓绝的黑凤翥,各拥山头,互不侵犯。
“夫子,我想同您借个人。”他彬彬有利,黑眸深敛,不羁的气息舀贴的藏匿着,只让人看见斯文尔雅。
上了年纪的夫子点点头。
得到允许,他肆无忌惮的走到罗敷的位子旁,朝她勾勾手指头“就你,把东西收拾收拾,跟我来!”
“为什么是我?”她读书读得好好的不想出去。就差那么一点点,要是他多跟夫子讲两句话,她就可以藏起来,扼腕!
“本来就是你,要不然我会找谁!”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只了有罗敷一个人听见,在旁人看来他正体贴的帮着捡拾书册、砚台,不过罗敷心底清楚这个里子、外表一样坏的人找她准没好事。
想躲他,没那么容易!
罗敷慢吞吞的收拾,几乎整个私塾里的人眼光全部集中在她跟黑凤翥身上。讨厌啦,她不喜欢这种受注目的感觉。
黑凤翥倒也不催促,好一会之后,一个走在前,一个在后,跟夫子打过招呼,两人出了门,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园林。
此时正当甜桃成熟季节,树上累累的果实散发浓郁的果香,叫人闻之欲醉,再往一旁稍稍走过去,视野豁然开朗,峭壁下,竟是一望无际的海。
小时候两人一同发现这个地方,便从此爱上这儿。
“你这样,我很困扰耶。”
把放书册以及文房四宝的小包随手放下,如茵的碧草被阳光一晒,散发隐隐的草香,海潮带着威湿的味随风扑来。
“不会啊。”黑凤翥随手摘了两颗看似最香甜的桃子,一颗抛给罗敷,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就送往口中咬去。
接着他一屁股坐下,刚才举手投足的斯文全都不见了。
不知不觉,他在罗敷面前就会把最自然的自己表现出来。
“我的学问要是赶不上,很麻烦的。”
罗敷讲起话来带着甜甜的味道,不经意的拉长音调。
闻了闻好味道的甜桃,桃子上的细毛使她过敏的打了个喷嚏,她连忙把桃子收起来,小手摩挲着鼻子,带着困扰的表情天真可爱,使得黑凤翥不由得多瞧了一眼,好半晌才把眼神收回去。
“学问搁着又不会变成别人的,学习要紧,我的终身大事也重要,而且真的跟不上就别念了,反正一个姑娘家读再多的书还不是要嫁人!”
他将吃了一半的桃子咬在口中,拿过她的,在衣服上揩了揩,确定细毛通通去除,这才丢回给她。
“吃了。”
确定她细嚼慢咽起来,他这才仰天躺下,修长的腿在脚踝处交叉,继续把吃了大半的桃子终结,吃干净的核儿随手一丢,没人丛生的草堆中,一派气定神闲,哪有什么慌张、焦虑。
罗敷吃得慢,心想,就知道他这种人说不出好话,虽然不会一直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女孩儿细腻的心还是会受伤。
“这么看不起女孩儿,你又何必来找我这个女孩儿吐苦水?”她一边吃一边嘀咕,还不忘舔一下唇瓣,嗯,真甜。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教礼仪的夫子没有教你喔?”也不知道从哪时养成的习惯,黑凤翥心里头一有什么,都会把她找出来说;看她吃东西的模样比猫还慢,他忍不住挑剔一番。
“你很罗唆呢。”
“我是为你好,记得你有一次把彩球丢进人家院子,吓坏了人家?咐锩嬲哪概#慊广锻枫赌缘娜ゼ瘢畹惚环15竦呐2缺猓撬逵挛攘四悖俊?br>
“你今天专门来讨人情的喔。”
小人!只会提当年勇,而且那件陈年旧事跟吃桃子一点关系也扯不上。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否因为那次的惊吓,自此以后,他揽下了伴她成长的责任,没有刻意,却在不经心当中成了责无旁贷。
“反正你欠我的数不清了。”从她十岁收到第一封情书还有礼物开始,他不知体贴的为她清除了多少败类,哼,这么“艰巨”的任务可不是随便谁会肯揽下来的,她还不知感恩!
只要是胆敢叫他转交的人,一定遭遇被他轰走的命运,那张称之为情书的纸条则成了碎片,不会有机会污染她的眼睛,至于所送的礼物别提了,小扳点,哼,想害她吃得坏牙吗?
居心叵测的家伙!他全叫人发送给需要“帮助”的困苦人家去了。
通往美好前程的路上难免有杂草石头,随手清除,无意间做了件善事,真不好意思!
“你要是真害我跟不上夫子所教的,我就不理你了。”
她念念不忘这件事。每次都这样,急急把她拉出来,却又不见得真有什么惊逃诏地的事。有时候塞个小玩意儿给她,有时候更过分,什么都不说,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莫名其妙的看看她,便拍拍屁股走人,留下她一头露水到极点。
这次,不会就为了带她出来吃甜桃吧!
对她来说,在私塾中跟大伙一起读书认字、玩游戏是很愉快的事,她学得快、反应佳却不骄傲,有时候还会帮忙一些学得比较慢的同学,对于夫子交代的作业从来不延迟,因此,水灵清透的小美人人缘好,男的女的都吃得开。
“好吧,真的不行的话拿来问我,别忘记我这个空前绝后的天才。”他的自负数十年如一日,要求他长进或者稍微谦虚一点,唉,恐怕要等到老天下红雨。
她坐在阳光微洒的甜桃树下,一语不发的瞧他。
随着年纪增长,黑凤翥轮廓变深,加上那一身不变的狂放气息,叫人怎样都难以忽视。
就像现在,他随随便便躺在这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我的表现是最好的,唔”这是一种说不上来,很微妙的自尊,她不想让别人瞧不起她,而会读书变成她很重要的凭恃。
“这么喜欢书本啊”喜欢到这等程度,他微感讶异。
“我要多学点东西,甚至学做生意,将来好报答老太君。”
罗敷扔了桃核,小手玩弄着腰际的如意荷包,娇小的身子沐浴在细碎的阳光下,有种稚弱却坚决的美丽。
“你以为做生意这么简单,而一个女子出去抛头露面是好事情吗?”黑凤翥呛了下,明白做生意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她不吭气。他为什么老爱打击她?又不爱她读书识字,又不肯让她学做生意,独当一面。
“我不想当米虫,没有一点贡献!”
“你的存在就是贡献。”
罗敷摇摇头。听不懂哩,听不懂他话里头是什么意思。
“我要回去了,不想听你说这些。”
她不看他,黑凤翥半坐起自己把眼睛凑上,大大的手掌覆盖上她的头。
“我还没有说你可以走!”
这样就想打发他喔,不行!
看得出来他又不悦了,眼睛往上吊,像在跟谁生气般。
有时候她不是很喜欢他这么霸道的行为,可是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
“说!我不喜欢你心里头藏心事!”
“我没有。”罗敷一急,对上他深邃如海的瞳眸。
“你有。”他斩钉截铁的道。
毕竟年纪小,一感到受委屈便忍不住,扁起樱桃似的小嘴,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你欺负我,呜,什么都说不好,娘走了,爹也走了,你又要把我嫁掉,呜呜呃,我讨厌你,呜”
原来她心里头的疙瘩是这个。可是他分明没有提到要她嫁人啊!
“小东西,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出嫁,是我这个倒霉鬼抽到签王,你啊,平安过个几年还不会有人把脑筋动到你头上。”
“你刚刚明明说我一点用处也没有。”
冤枉啊,大人!“你把我的意思听拧了,是我要嫁人反正不是你。”
他的问题这么严重啊,罗敷一下忘了自己的悲伤,睁大了眼。“你要嫁人?”
“呸呸呸,是相亲!老奶奶越老脑袋越不清楚,没事找事,说要帮我相亲,琦玉八字都还没一撇,怎么轮也不到我!”
“相亲是什么?”遇到可以求知的问题,她很热中,忘了刚刚的眼泪。
“一男一女还有一堆不相干的人在一起吃饭、聊天叫作相亲。”要是看对眼便送作堆,生一窝小表。
听起来好像满好玩啊。
“开什么玩笑,要我相亲,我才十八岁,又不是八十岁!”说着黑凤翥腰杆一挺,坐起来。
罗敷托着可爱的小下巴烦恼着,认真的眼睛和眉毛皱在一块。又要忤逆奶奶,怎么办咧?
“我找你出来就是要你陪我一起抵抗外侮,保护我的清白。”
她不是很懂呢!呵好困喔,暖暖的阳光晒得人全身酥软,她不否认外头的确要比私塾舒服多了。
“你听我的安排就是了,这般这般!如此如此”黑凤翥激动的说着,没能得到她有力的支持,才发现她居然梦周公去了。
他停止继续滔滔不绝,瞧着她点啊点的头颅,她自然垂落的几绺发丝服贴在颈子上,颈子白皙可爱。
他伸直了懒腰,这么好的天气,不如他也陪着睡个好觉,其他的,等醒来再说。
于是他也睡倒。
温暖的和风吹过这片绿油油的草地,只见两人头顶着头,大手叠着小手,就算风翻起了他们的衣角,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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