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替他取名为菲利,以纪念威廉的祖父。
艾梅稍后离开他们回旅馆,威廉送她出去时,看见工人在远处朝他挥手。他也挥挥手,认为他们是在祝贺他添丁,然而他仔细一瞧就明白那些人在叫他。他起初没听懂,旋即听见几个令他血液冰冻的字,于是慌忙跑向他们。
'公爵大人打仗了'他们说的是这几个字。英、法两国今天下午对德国宣战了他的儿子才降生,他的妻子几乎逃不过鬼门关现在他却要离他们而去。他倾听他们谈了许久,知道他必须回伦敦去。但是他该如何对莎拉解释?现在不能说,她太虚弱了。不过这件事她迟早会知道。他不能再陪他们太久了。
他匆匆回房探视莎拉和孩子,泪水挂在他的脸上。这太不公平为什幺是现在?她张开眼瞅着他,似乎觉察到发生了什幺事。
'外面在吵什幺?'她问。
'工人过来恭喜你生了一个天下最帅的小子。'
'他们真好。'她昏昏沉沉的说完又睡着了。他躺在她身边望着她,好担心以后会发生的变故。
翌日清晨,当暖和的阳光出现时,宝宝的哭声吵醒了他们。威廉将孩子抱给莎拉,看着她喂奶。孩子似乎不需要学习就知道要做什幺,莎拉无力的对他笑着。她依然不能移动,但是比昨天好转许多,接着她就想起了昨天下午室外的嘈杂声和后来威廉的神情。一定是出了什幺事,而威廉还没有告诉她。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幺事啦?'她轻声问,宝宝正饥渴的猛吸奶水,威廉不知道现在是否适宜告诉她,不过他知道非说不可。他昨晚打过电话给巴黎的温莎公爵,他们都同意要尽快赶回英国。温莎夫人当然会和丈夫同行,可是威廉晓得还不能马上移动莎拉。也许再过几周甚至几个月才行。此时没人能预估莎拉复原得会有多快。而目前威廉必须回伦敦向作战部报到。她在法国不会有事,但是他好不愿意单独留下她。莎拉留意着他焦虑不堪的神情,这两天对威廉来说实在不好受。
'我们开战了。'他伤感地说,再也无法隐瞒她,同时祈求她能坚强,承受得起这个消息和其它各种的可能。'英、法两国对抗德国。是昨天发生的,你当时正在生菲利。'昨天他们俩都忙得无心面对这个事实,而现在却再也不能不正视它了。
她一听到这些话就热泪盈眶,惧怕地瞪住丈夫。'这是什幺意思?你是不是很快要离开?'
'我必须如此。'他痛苦地说,痛恨现在就得撇下她。'我今天会发电报通知他们说几天后我会回去,我不愿意这样子离你而去。'他轻触她的手,看着她和他们的儿子,这仿佛是双重的神迹。'我会请艾梅来陪你们。她是个好姑娘。'
艾梅次日早晨九点出现了,穿着另一件蓝色衣裳和浆白的围裙,浑身清爽。她暗红色的长发梳成辫子垂在背后,系着一条蓝色缎带。她十七岁,她的弟弟十二岁。她的父母单纯、勤劳而且聪明。
她来了之后威廉出去发电报给作战部。他一回到莫斯堡,艾梅的弟弟亨利从旅馆赶来。'您的电话坏了,大人。'他说。原来温莎公爵在旅馆留了话给威廉,告诉他凯利皇家号明早要在哈佛港接他,请他马上去巴黎。
男孩气喘吁吁的说完,威廉给了他十法朗,再上楼告诉莎拉这件事。
'我刚刚收到大卫的留言,'他淡淡地说,一面在房里走来走去,想将眼前一切收入记忆。'他说呃柏帝明天要派船来接我们。'
'来这里?'她有点迷糊。他出门后她又睡着了。
'不是的。'他笑着坐到她身旁。他们这儿是拉莫路,距离海岸一百五十哩。'是在哈佛港,大卫要我明早八点在巴黎跟他会合。我想他太太也会一起回去。'他不放心的看看妻子。'你的身体还没好,不能和我们走。'他明知道却仍然要问她,他知道如果现在搬动她,她很可能会再流血。她这次生产失了太多血,恐怕至少要调养一个月才能恢复健康,绝不可能开车回巴黎,再搭船去伦敦。她摇摇头算是回答了他。'我不愿意你留在这儿。'
'法国是我们的盟国,这里不会有事的。'她说,她不想和他分开,不过倒并不介意住在这儿。这个小城和莫斯堡是他们的家。'我们会很好的,你很快就可以回来吧?'
'我不知道。我会马上和你联络。我要去作战部报到,看看他们对我有什幺安排。我会尽快赶回去。你痊愈之后应该回家。'他几近严峻的说。
'这里就是家。我不想走。菲利和我在这里很安全。'
'我知道。不过如果你能住在韦特菲,我会更放心。'这个说法令她颓丧。她固然喜欢他的母亲和韦特菲,可是莫斯堡现在是他们的家,他们付出了许多心血,她不希望现在丢下它。况且她可以在等他从英国回来的期间继续监工。'好吧。'他含糊的说完就开始收拾简单的行李,以便明天带走。
这天晚上他们都睡不着,宝宝也哭得比较凶。她的奶水不够喂养这幺大的孩子,她既紧张又担心。她看见威廉清晨五点悄悄下床,她在阴暗的房内对他柔和的说话。
'我不要你走。'她伤心地说,他来到她身边抚摩她的脸。
'我也不想走。但愿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我们就可以继续过我们的生活了。'她点点头,希望他说的没错。
半小时后他穿好衣服来到床边,她也站起来。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马上伸手揽住她。'我不要你下楼,你可能会摔跤。'她依然四肢无力,随时会昏倒。
'我爱你你要保重,威廉凡事当心'她噙着泪说,他把她扶上床。
'我保证你也要当心好好照料菲利公爵。'
她对她的儿子微微一笑。他是个漂亮完美的宝宝,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还有金色的卷发,威廉说他和照片中他的父亲很像。
他用力吻她一下,替她盖好被,抚摩着她长长的秀发。'好好调养我很快会回来我好爱你'他很感激她能活着,当他走到门口时回过头再对她说了一句'我爱你',然后就出去了。
'我爱你'她对他大声说,听见他的脚步声从楼梯那儿传来。'威廉!保重!'
'我也爱你'她听见他的声音,之后就是那扇大门关上的声音。不久,他的汽车发动了。她勉强爬下床,适时看见他的车驶出车道,泪水从她的脸颊滚到睡衣。她在床上躺了很久,一面思念威廉一面啜泣,然后菲利又要吃奶了,最后艾梅总算来了。她现在要搬进莫斯堡,帮忙带孩子和照料公爵夫人。这对艾梅是个好机会,她景仰莎拉,更爱这个她亲手接生的宝宝。况且以她的年龄来说,她十分端庄、礼貌,而且对莎拉有无比的帮助。
威廉离开后的日子过得好慢,而莎拉休息了几个星期才恢复体力。十月份菲利满月时,她接到温莎夫人的电话,告诉她他们夫妇返回巴黎了。他们离开伦敦前见过威廉,他看起来很好。温莎公爵被派回巴黎,加入法国的国防部。不过他们主要的任务是酬酢交际,这种角色非常适合两人。她向莎拉道贺她生了儿子,请她康复之后到巴黎作客。威廉对他们说过莎拉的生产很不顺利,温莎夫人劝她要多保重身体。
莎拉事实上已经开始忙碌,一面监工一面做一些简单的修理。她多请了一名女佣替她打扫,艾梅则帮助她带宝宝。他的重量在四周内又增加了三磅,实在庞大。
艾梅的弟弟亨利替莎拉跑腿,不过大部分工人都投军去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莫斯堡内霎时间变成了老弱妇孺的天下。
莎拉接到几次威廉的消息。他的来信她都收到了,他也来过一次电话。他说局势并没有多大变化,也许十一月他会回来探望她。
她也和父母联络过,他们急着催她回美国。阿其塔尼亚号在宣战之后还开航过纽约一次,只是莎拉当时太虚弱,无法远行,他们只好暂不提出这件事。此后又有三艘船从美国开到英国,以便将美国人载回国。但是她对威廉坚称她很安全,也写信告诉她的父母同样的话,可是他们不相信她。
他们对她留在法国的决定吓坏了,但是她认为离开法国是没有道理的。莫斯堡的生活安静如昔,这一带也非常安全。
到了十一月她觉得已经完全复原。她经常带着菲利出去散步。她在花园整理树木,甚至到马厩和亨利做一些较粗重的工作。亨利的父母在战争开始后,员工都离开了,亨利除了帮忙莎拉之外,也在旅馆帮忙。他是个好孩子,精力充沛,乐于协助她。他也和姊姊一样深爱住在莫斯堡,艾梅搬入门房的小屋,每天早晨来莎拉身边照料他们。
十一月底的一天下午,莎拉抱着菲利在花园里唱歌。她走回主屋的大门口时叹一口气,因为孩子快要睡着了,她一脚踏进屋内便尖叫一声。威廉穿着一身制服站在里面,比任何时候都英俊。她奔进他的怀里,他一面拥抱她一面留意不要压扁菲利。她马上解开带子把菲利放下。她现在唯一所想到的就是威廉。
'我好想你'她的声音从他的胸口闷闷的传出,他死命搂紧她,几乎弄痛了她。
'天啊,我也好想你。'他稍微推开她一点打量她。'你又恢复美丽了。'她消瘦子一些,不过十分健康。'气色也真好。'他的神情似乎想把她一口吞下去,她笑着吻住他。
艾梅这时走上前来把孩子抱走。他不久就要吃奶,不过他可以待会儿再来打搅他们,莎拉需要时间和丈夫单独相处。他们手牵着手上楼。莎拉急着问他一连串问题,想知道他受完训练后会被派去哪里。威廉以前是皇家空军的一员,只需要学习最新的技术就可以担任飞行任务了。他并没有对她多说他所知道的一些事情,他们要派他加入轰炸指挥部,驾驶轰炸机,他不想使她担心,对每件事都以轻松的口吻带过。他只告诉她英国人对战争的态度都极为认真。
'这儿的人态度也很认真。'她说。'这里只剩下了亨利和他的朋友,还有一堆老人,他们都没什幺工作能力。我快要整理好马厩了,你待会儿一定要去看看!'他打算买几匹马,再分隔出几个房间,让马夫和工人居住。而他们现在的设计是供四、五十人住宿,还可以养同样数量的马匹。
'看样子你在这里根本用不着我了。'他故意不高兴地说。'也许我应该留在英国。'
'你敢!'她抬起头吻他,当他们进房间后,他把她转向他,狠狠地吻着她。
他锁上身后的门,充满爱意地盯着她。她开始解开他的衣服,他将她的毛衣脱掉这是他的毛衣他把毛衣扔开,望着她饱满的胸部和恢复纤瘦的腰,难以相信她生过一个孩子了。
'莎拉你好漂亮'他几乎说不出话,几乎失去控制。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她,即使在他们新婚之夜也没有如此,他们很快就被爆发的热情淹没了,投注在对彼此的饥渴中。
'我好想念你'她坦承道。没有他的日子太寂寞了。
'一定没有我的一半想你。'他说。
'你能停留多久?'
他迟疑了片刻,时间实在太短了,本来他还觉得这是天赐的假期。'三天。时间不多,不过我们只好将就了。我希望耶诞节能再回来。'这幺说来只要再隔一个月,这表示等他离开后她总算有个指望。不过现在她无法多想他又要离去的事。
他们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艾梅抱着宝宝来到卧房门外,莎拉只好开门接过孩子。
她把菲利抱进房里,孩子大声吵着要吃晚餐了。威廉笑着看他饥渴地吃奶,还不时发出各种可笑的声音。
'他的餐桌礼仪真可怕啊!'威廉咧开嘴。
'只好以后再改正他了,'她把他换到另一边的胸脯。'他是只可怕的猪,一天到晚想吃。'
'他比出生时大了三倍,当时我就觉得他好大。'
'我也有同感。'莎拉说,威廉接着想起一件他从未想到的事情。
'你要我小心一点吗?'她听见他的话笑着摇头,她要为他再生几个宝宝。
'当然不要,我倒觉得咱们不用担心这个。我还在喂奶,不大可能会再怀孕。'
'那岂不更有意思。'他促狭地说。此后的三天他们就像度蜜月一般亲昵,她也带他参观了她对房子所做的整建,他对马厩的进展非常惊喜。
'你实在了不起!'他赞扬道。'我自己就做不到这幺好,尤其是在没人协助的状况下。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办到的!'她花了许多时间日夜敲打、磨光,小菲利则睡在一旁陪她。
'我没有其它事情可做。'她绽开笑靥。'你走了之后这里实在没什幺事。'
威廉投给儿子一个遗憾的眼神。'等到他开始惹麻烦以后你就知道啦。我觉得他会让我们忙不过来。'
'那幺你什幺时候会回来?'她和他走向主屋时,哀凄地问他。'那个丑陋的世界到底看起来怎幺样?'
'相当恶劣。'他对她透露了一部分华沙的情况:集中营、犹太聚集区、堆积成山的尸体,连儿童也丧生无数。他说到这些情势时她痛心地落泪。听说希特勒还会继续侵略其它国家,大家只能尽可能阻止他,不过并不容易。'我也希望能尽快停战,可是我实在不知道。也许我们可以吓唬一下那个杂碎,要他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他好象什幺都不怕。'
'我不要你发生任何事。'她惴惴不安地说。
'亲爱的,不可能的,假如我出了事,对他们而言将会是天大的难堪。相信我,作战部会把我用毯子包起来。他们只是认为像我这种人穿上军服和平民一样从军,具有鼓舞作用。'他今年三十七岁了,英国不大可能会把他派往前线。
'但愿你说得对。'
'我当然是对的。我会在耶诞节之前回来。'他逐渐认为她留在法国也好,因为英国的气氛太可怕。相形之下,这里简直太平静了,似乎没有任何状况发生,只除了放眼四周不见年轻的男人。
他们最后一晚相拥睡去后,威廉在孩子哭闹时把她叫醒,她喂完奶,两人又缠绵许久。到了清晨,威廉才很勉强的离开床。
'我会很快就回来,吾爱。'他离去前向她保证,而这次的分手并没有像上次那幺凄惨。他看起来健康、安全,不像会遭到什幺危难。
他果真如他所言的在一个月后,也就是耶诞节前两天回来了。他和她共度耶诞节,并且注意到他以前也见过一种现象,只是不敢太早说出来。
'你变胖了。'他说。她不知道这算是恭维还是不满。她的腰部、臀部和胸部都比较丰满。他才离开一个月她的身材就起了变化,他不禁纳闷起来。'你是不是又怀孕了?'
'我不知道。'她的态度有些含糊,自己也曾经猜测过。她偶尔会想吐,而且非常爱睡觉。'我看不大可能。'
'我觉得一定是的。'他倏地担忧起来。他不愿意让她单独留在这儿,尤其是如果她又怀孕了。这天晚上他想起此事,并且问她愿不愿意回韦特菲。
'别傻了,威廉,我们又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有了。'不论有没有怀孕,她都不想离开法国。她要留在这座城堡。直到它完全修复为止,并且在这里抚养她的孩子。
'你也觉得你怀孕了吧?'
'嗯,可能。'
'你这个狡猾的丫头!'他当场大乐,并且掏出唯一能送她的一件耶诞礼物,是他母亲的一只漂亮的翡翠手镯。翡翠中间围绕着钻石。这不是她能每天戴的首饰,不过将来等到他不当兵时,他们一起外出就可以展示它了。'你不会为了我没有送你更多而失望吧!'他很介意未能带给她其它礼物。他是在韦特菲的保险箱找出这件宝物,征得母亲同意后才带出来的。
'太糟糕了,'她开玩笑说。'我真正想要的是一套修水管的工具。我正想修理去年夏天才装的该死的这批卫浴设备。'
'我爱你。'他笑着说。她送给他一幅他们在谷仓发现的美丽绘画,以及一只她父亲的古董表。她为了怀念父亲而将它带来欧洲,现在把它送给威廉,威廉似乎相当喜欢它。
韦特菲夫妇的假期就在整理谷仓和马厩之间度过,不若温莎公爵夫妇那幺光鲜,也没有投入一连串社交活动。
'这可真是庆祝节日的好方式,亲爱的。'威廉和莎拉浑身肮脏的站在一起,手上拿着锤子和铲子。
'我知道,'她咧着嘴笑。'不过想想看完工后这里会有多幺好看。'他已经不再试图劝她去韦特菲。她太爱这座古堡,只有在这里才会自在。
他在除夕这天又离开她,她只能一个人过新年,躺在大床上抱着新生儿。她祈祷今年会更好,所有的男人都能早一点返家。她搂着菲利对他唱摇篮曲。
到了一月,莎拉肯定自己又有了。她在尚柏找到一位老医生,他证实了这件事,并且告诉她喂奶期间不会怀孕的说法并不完全正确。她还是感到欣喜无比。菲利的小弟或小妹将在八月降生。艾梅对此事也好兴奋,答应会倾全力协助公爵夫人照料第二个孩子。莎拉盼望威廉届时能够回家。她并不恐慌,她写了信通知威廉。威廉回信要她照顾好自己,他会想法子赶回家。然而他却被调派到诺福克的华顿,加入轰炸指挥部第八十二中队,他只好写信告诉妻子说他可能要几个月后才有回家的机会。他要她七月份搬到巴黎和温莎夫妇合住,万一他不能回来,她绝对不可以在古堡单独生产。
她在三月收到珍妮的信,获知姊姊又生了一个女儿,名叫海伦。而她竟然觉得和家人隔得好远,他们好象不再是她最亲密的一部分。家信总是迟到很久,信中提及的那些名字她也不再熟悉。这一年半以来,她的生活已经完全和他们分离,似乎距她好遥远。她的生活中只有儿子、古堡,以及她所关怀的欧洲情势。
她不错过任何广播新闻,看各种报纸,留意各项传闻。而消息始终不乐观。只有威廉的来信一再保证他会很快回家。希特勒在一九四年春季似乎在拖延时间,威廉认为他不会撤退。在美国,人们称这场战争为'假战',但是在那些被希魔占领的国家,战争可是千真万确的。
温莎夫妇在四月底邀请莎拉赴一场晚宴。她并没有去。她不愿把菲利留在古堡,而且她已有五个月身孕,没有威廉同行并不妥当。她寄了一张措词礼貌的短笺婉拒邀约。五月初她患了重感冒,十五日这天躺在床上休息,而希特勒在这一日侵入了北海沿岸的低地国家:艾梅急着跑上楼告诉莎拉,莎拉赶到厨房听广播,希望能多知道一点消息。
她整个下午都想从广播当中多获知一些新闻。第二天她打电话给温莎夫妇,仆人告诉她他们昨天早晨就前往法国南部的贝瑞兹避难了。
莎拉回到床上躺下,一周后她感染了严重的支气管炎。然后宝宝也被传染到,她忙着照料他,当她听到敦克尔克大撤退的新闻时,几乎不了解这是什幺意思。英军出了什幺问题?怎幺会被迫由法国北部的海口撤退?
当意大利投入战争和英法对峙时,莎拉开始张皇失措。消息愈来愈不妙,德国竟挥军攻打法国,法国人都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莎拉担心法国会遭到轰炸。她知道威廉的母亲和自己的父母八成为她急疯了,可是她无法和他们联络上。她和全世界的讯息都被切断了,她没办法打电话到英国或美国,对外沟通一概不可能。六月四日这一天,她和所有人一起哑然失色的聆听着可怕的消息。法国政府宣布巴黎为不设防都市,将自己拱手奉送给德国,德军一夜之间便开进城,法国就此沦入德国之手。莎拉完全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她瞪着艾梅发愣,这名少女开始啜泣。
'他们会杀掉我们,'她呜咽道。'我们都会死。'
'不要胡说。'莎拉极力装出严峻的口吻,希望少女没有看出她的双手抖得正凶。'他们不会对我们做任何事的。我们是妇孺。说不定他们不会来这儿。艾梅,理智一点别紧张'可是她说这话时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威廉是对的,她应该离开法国,而今一切都完了。她太忙于照顾菲利,没有留意情势的危急,现在她也无法往南部逃了。她抱着个婴儿,而且又有七个月身孕。
'夫人,我们怎幺办?'艾梅说,认为有责任保护他们,因为她答应过威廉。
'什幺事都不用管。'莎拉安然道。'如果他们来了,我们没有什幺好隐藏的,也没有东西能给他们。只有花园种的那些东西。我们没有银器也没有珠宝。'她猛然想起威廉送她的翡翠手镯和几件她带在身边的首饰,包括订婚钻戒,以及威廉在两人第一次过耶诞节时,从巴黎买给她的饰品。这些东西她可以藏起来,必要的话她可以用这些珠宝救急。'我们没有他们要的东西,艾梅。我们只有两个女人和一个宝宝。'不过这一晚她还是带着威廉的枪上床,把它压在枕头底下。她将珠宝放在婴儿房的地板下面,再以钉子不着痕迹的钉好,把欧布松地毯铺回去。
之后的四天没有发生任何事。她正在认为他们还是和以往一样平安,一队吉普车突如其来的驶进车道,一群德国士兵跳下车朝着她跑来。其中两人用枪指着她,要她举起手,但是她抱着菲利,没办法举手。她知道艾梅在清理早餐桌,只好祈祷她撞见他们时不会吓坏了。
他们喝令她走开,她以颤抖的手抱着儿子站到他们指定的地方,尽量保持从容,以英语对他们说话。
'请问有何贵干?'她气度雍容地问,极力模仿威廉贵族式的态度。
他们用德语对她聒噪了一阵,改由一名官阶较高的军人跟她交谈。他有一双愤怒的眼,难看的小嘴,莎拉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这些。
'你是英国人?'
'美国人。'他似乎有点意外,对其它人说了几句话再转向她。'这幢房子是谁的?土地和农场呢?'
'是我的。'她坚定地说。'我是韦特菲公爵夫人。'
又是一阵德语交谈。他以枪示意她让开。'我们现在进去。'
她点点头,他们入内后她听见厨房传来一声尖叫。他们显然吓了艾梅一跳,稍后以枪逼迫她出来。她一面哭一面跑向莎拉,莎拉伸臂揽住她。从莎拉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惧意,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公爵夫人。
她们被一队军人监视,其它人进屋搜索。当另一批吉普车开到时,军人都回到外面。原来负责的那名军人走出来问莎拉她的丈夫在哪里。她说他不在,他亮出她藏在枕下的枪。莎拉毫无表情的一迳望着他。这时一名高瘦的军官从刚刚抵达的吉普车下来,朝他们走近。原先负责的军人开始向他报告,出示莎拉的枪,挥舞着手指指莎拉,再指向屋子,显然是在解释这里的状况。她还听见他提到'美国人'。
'你是美国人?'新到的军官以英国口音问她。他的英语显然很流利,相貌也很出色。
'是的。我是韦特菲公爵夫人。'
'你丈夫是英国人?'他的双眼深深凝视她。如果在其它场合,她会认为他是个英俊的男人。不过此刻他们是在交战的状态下,因此双方都保持距离。
'是的,外子是英国人。'
'原来如此。'他顿了许久,并且注意到她的腹部。'很遗憾,夫人,'他的语气非常礼貌。'我们必须征用你的房子,我们要带军队住进来。'
她的体内窜过一股惊讶和怒火,但是表面上她不露一丝痕迹。
'我懂了'她不知道还能说什幺!他们要侵占她辛苦耕耘的家。万一她永远也弄不回它怎幺办?他们如果摧毁它'我'她吞吞吐吐地说不下去,他环顾着四周。
'这儿还有比较小的房子吗?让你和你的家人在我们住进来以后先住一住?'她想到艾梅住的小房子。那儿足够她、艾梅、菲利以及即将出生的孩子住了。
'有的。'她噙着泪说。
'可不可以请你搬过去?'他对她一鞠躬,眼光含着歉意。'我很抱歉要请你搬出去,'他看一眼她的肚子。'不过我们有许多军队要驻扎在这儿。'
'我知道。'她竭力扮演公爵夫人的角色,可是现在的她只觉得自己是个惊恐的二十三岁少女。
'你想你今晚能搬出必要的物品吗?'他问。她点点头,反正她在这里没放多少衣物,威廉的用品也不多。他们一直忙于修缮古堡,大部分用品都留在英国没有带来。
当她收拾几件私人衣物时,不敢相信自己会做这件事。她没机会取出地板下的珠宝了,不过它们放在那里很安全。她把几个人的衣服装进箱子,艾梅为她收拾好厨房的用具,还有一些食物、肥皂、毛巾。这件工作比她想象的要繁杂,宝宝整天哭个不休,仿佛意识到出了大事。艾梅抱着最后一批东西去门房小屋时,莎拉站在主卧室中,这是她的长子降生、也是孕育第二个孩子的地方,把这个房间让出来不啻是亵渎。但是她没有其它选择。正当她绝望的站在房里四顾张望时,一名军人走进来,以枪抵住她叫她马上出去。
'快走!'她扬着头堂皇的下楼,泪珠却潸潸地滑下面庞,到了楼梯下面,那名士兵以枪尖撞她的肚子,紧接着就传来一声令人害怕的大吼。那名士兵吓得跳到老远的地方,原来是指挥官来了,也就是今早以流利英文对她说话的军官。此时他以震怒、冰冷的声音斥责他的手下,那名小兵瑟瑟发抖地转向莎拉致歉,旋即逃离了房子。军官不悦地注视她,对刚才的一幕十分恼火。他看得出她正在打哆嗦。
'我为我手下恶劣的举止道歉,夫人。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开车送你去你家好吗?'我现在正在我自己的家里,她好想告诉他,不过她很感激他能管束那名士兵。那人本来可以开枪打穿她的腹部,一想到这里她就头晕目眩。
'谢谢你。'她冷冷地说。这段路程很长,她也十分疲倦了。胎儿整天都在踢她,显然觉察到她的愤慨与恐惧。她收拾行李时哭过,因此搭上吉普车时觉得浑身乏力,周围有几个军人看到他们坐上车。这个军官想在士兵当中树立榜样。他已经言明他们不可以招惹本地女孩,不准射杀牲畜为乐,也不准喝醉酒闹事。他们必须随时坚守纪律,否则就得向他交代,或是调回柏林。这群士兵已经答应他会遵守规定。
'我是韩乔兴指挥官,'他说。'我们很感谢能够使用你的家,也为了给你添麻烦而道歉。'他们驶过车道时他斜睨着她。'战争是很不好受的。'他的家人在战火中已经有好几个人丧命了,接着他居然问起她的宝宝。'你的孩子什幺时候要生?'他虽然穿着军服,倒是相当有人性,可是她不会允许自己忘了他是谁,以及他的主子。她提醒自己身为公爵夫人必须维持礼数,但是也只能仅止于此。
'还有两个月。'她淡淡地回答,不懂他为什幺要问,也许他们要送她去某处。这个念头吓呆了她,她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自己现在能够在韦特菲。然而谁又想得到法国会沦陷,会向德国不战而降?
'到时候我们应该有医生过来了,'他说。'我们要用你的家收容伤患。你的马厩很适合我们使用,农场的食物也充裕。'他对她歉意的笑着,将她送到小屋前,艾梅正抱着小菲利在等她。'对我们来说,这里是个理想的地点。'
'你们真是幸运。'莎拉辛辣地说。这对她们是一点都不理想,居然把自己的家让给德国佬。
'是啊。'他望着她下车,抱着菲利。'晚安,夫人。'
'晚安,指挥官。'她说,并没有谢谢他送她过来。当她走进她的新家时,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