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齐珞薰还是决定截肢保命。
手术过后三个月,除了还有些不适应外,基本上,她生活得还不错。
伊悔请来世界知名的义肢师傅为她量身订做最好的义肢,听说,这种义肢不仅可以助她行动自如,甚至小小的快走都不成问题。
简直不可思议,她听著那些繁复的讲解,什么电脑与神经接触、可以听她脑部下命令她完全不懂,却知道,在伊悔的细心安排下,她以为就此成为黑白的人生又变回彩色了。
她很努力做复健,医生说,顶多再半年,她一定可以走路进礼堂。
噢,忘了说,她答应了伊悔的求婚,做他一辈子的家人。
她爷爷、父亲、兄长,对这桩婚事全抱持乐观其成的态度,倒是他那方的家人
据闻他们并不赞同伊悔娶她,因为她少了一条腿。
但伊悔很坚持,害他家里的人快气炸了,直骂她是个迷惑人心的害人精。
齐珞薰倒是不在意,认识伊悔多年,早知他个性执著顽固,决定的事,绝不轻易更改,他家人搞不清楚,妄想撼动,才是脑筋有问题。
他们说不来参加她和伊悔的婚礼。
她有些遗憾,在这人生最美的时刻,她希望所有人都能为她祝福。不过伊侮好像不怎么在乎。
最近,他最热中的是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珞薰,你看,我把盘子洗好了。”瞧他快乐的,真教人搞不懂,只是洗个盘子,有什么好开心的?
“麻烦你了。”她勉强扬起唇角,对他招招手。“不悔,今天我们就要回台湾了,你一点都不紧张吗?”
他呆呆地眨了两下眼。“为什么要紧张?”
“因为你终于答应出售人偶,一定会有很多人想知道,坚持不卖人偶的你为何会突然改变心意,恐怕记者们会追得你喘不过气来;也或许它们卖得太好,艺廊会卯足劲催你再做新的,再不然你没想过,它们可能卖不出去吗?艺廊万一要你退钱,怎么办?”她说了一大堆,却都没有提到重点。
其实真正的问题只有一个倘若有人笑他娶个残废的妻子,他会怎么做?她,很想知道。
“如果有人问我为何卖人偶,就老实告诉他们,我需要钱喽!至于人偶的销售问题,”他想了一下。“我做人偶本来就不是为了卖钱,卖得好或不好都没关系,我还是会继续做下去。你若担心家里经济问题,我会多接几个制作娃娃屋的工作,你不必担心。”
看着伊悔诚挚的笑容,齐珞薰蓦然想起多年前听人评过他的人偶,它们之所以珍贵,就在于其中流露的真情与超凡脱俗的气质。
因为伊悔本身就是个真诚、坚定的人,所以他做的人偶才会拥有如此美丽的姿态。
相较于他,她的无边忧虑变得肤浅,深吸口气,强压下满心不安,她对他伸出了双臂。“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他笑嘻嘻地走过去,抱起她。“想不到我们在台湾相识,却居然跑到日本来结缘,现在要走,真有些舍不得。”
“我也是。”环顾一眼住了三个多月的病房,这九十几天真的发生了很多事。“但飞机不等人,等下回有机会再来这里回忆吧!现在要赶飞机了。”她催他快走。
“等我们结婚后,来日本度蜜月好不好?”他抱她坐上轮椅,推著她走出病房。
“好啊!”她点头。
他笑得更开心了。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注意著她的神情和路面景况。
严锣告诉过他,轮椅坐起来其实一点也不舒服,所以推轮椅的人要非常小心,尽量维持在一定的速度内,千万别时缓时急、很难受的。
还有,路面的起伏、坑洞也会震荡到坐轮椅的人,可能的话,最好都选择平缓的路面走,免得震坏坐的人。
伊悔把这些重点一一记下,随时不忘提醒自己小心注意。
也因此,当他们走出医院,几个同院病人过来打招呼时,伊悔是专心推轮椅到完全不知外界发生何事。
“恭喜你出院啊!齐小姐。”某个病人这么说。
“谢谢。”齐珞薰颔首道谢,在日本待了几个月,基础日语他们大概都听得懂了。
“伊先生、齐小姐,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另一个病人这么说。
齐珞薰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伊悔却只顾著注意路况,半声招呼也没回。他埋头推著她,一直一直往前走。
当然,他也不会听到另一记惊诧声。“呃,他们要结婚?”
“是啊!伊先生千里迢迢从台湾来到日本找齐小姐,就是为了向她求亲,现在她平安无事了,他们当然要结婚喽!”
“但她断了一条腿耶!”
“人家伊先生又不在乎。”
“真是个多情的好男人。”
“只不知道可以维持多久。”
“什么意思?”
“你们想想嘛!伊先生年少英俊,要什么女人没有?现在他是喜欢齐小姐,但他还这么年轻,多的是机会认识更好的女人,谁能保证他不会变心?”
“说得也是。”
“齐小姐真可怜。”
她可怜吗?听著那越来越远的讨论,齐珞薰一张原本红艳似樱的娇颜倏忽变得苍白。
**
伊悔一直没发现齐珞薰的异常,直到他们坐上飞机。
她就坐在他身边,一路上半声不吭,他还是毫无所觉。
空中小姐过来询问他们的主菜是要鱼还是肉?
他替两人都点了鱼。本来他是不爱吃鱼的,挑鱼刺麻烦死了。
但听说她一直是喜爱海鲜胜于肉类,于是,他也养成了吃鱼的习惯。
午餐一送上来,他马上帮她把鱼刺挑出来,这些工作原本都是她在做的,因为知道他怕麻烦,要让他吃鱼,只有帮他将麻烦解决了。
如今,他们的角色彻底掉换过来。
她看着他以不甚纯熟的动作将鱼刺一一挑出,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悲。
“不悔,你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可怜我吗?”她很不安。
他抬头,愣了一下。“你说谁可怜?”
“我啊!”纤手忍不住摸向自己的断腿,她的神色变得冷漠。
“你哪里可怜了?”他不懂。
“因为”到现在,她还是无法面对少了一条腿的事实。尽管,那已不可改变。
他定定地看着她,仔细观察,发现她下意识摸腿的行为。“如果你是说腿的事,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好可怜的,你还活著不是吗?”
“但我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跑、没办法跳了。”在此之前,她甚至是齐家最有天分的武者。
“我这一生也永远没办法去海边晒太阳啊!”他指著自己的湛蓝眼眸,和那一身永远也晒不黑的雪白肌肤。“听说夏天去海边游泳、晒太阳是人生一大乐事,可我活了这么大,从来没去过。”
白化症患者另外有个好听的名字月亮的小孩。
可这也代表,他终其一生都与阳光无缘。
她想起高中时代,大夥儿起哄闹著叫他“白雪公主”后来又改成“白雪王子”绰号的起源纯粹只是好玩,谁也不曾想到,这对他是多大的伤害?
“不悔”她满腹愧疚。
“干么?”他失笑。“我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请你别随便可怜我。”
她呆了半晌,双手掩住脸,轻轻地哭了起来。
“珞薰!”他有些慌了手脚。“你怎么突然哭了?”
她没说话,继续哭。
“珞薰,我你”他快被她的眼泪给吓死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沿著指缝滑落衣襟。
他急跳起来。“我去拧条湿巾给你。”其实他更想去请教严锣,女孩子莫名其妙哭了,该如何处理?
但严锣与其余齐家人早在三天前就回台湾了,现在整个飞机上,没半个熟人可以给他解答;他慌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个不停。
几分钟后,他拧来湿巾让她擦眼泪。
老天保佑,她已经不再哭了。
“对不起,不悔。”她突然跟他道歉。
他又是一头雾水。“你觉得怎么样?”总不会那次意外还留有后遗症吧?他很担心。
“我一直没为你著想过”她激动得全身发抖。
“啊?”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他完全搞不清楚。
“我一定会努力振作,做一个不会丢你脸的妻子。”
“有这么严重吗?”
“请你相信我。”她忽地捉紧他的手。
“噢,好。”他除了点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深吸口气,挺起胸膛。“等著瞧好了,我绝对不会轻易被击倒。”她才不怕流言,一点也不怕。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兴奋,他还是努力给她拍手鼓掌。
片刻后。“那现在可以吃饭了吧?”他问。
她瞠他一眼。“不悔,我这么努力,你一点也不感动吗?”
要感动什么?他实在满腹疑云,但基于艺术家灵敏的天性,他也知道这时候摇头,稳死无疑。
因此,他拚命地点头。“感动,当然感动啦!”
“那你没有一点表示吗?”
真的是祖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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