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巴黎的一家医院里。
中乡广秋凭窗远眺那片被秋色笼罩的布罗新森林。秋风瑟瑟,满目是金叶和枯草。在中乡看来,巴黎是肮脏的,这是因为他讨厌法国,也不喜欢法国人。
他尤其觉得巴黎的卫生情况太糟糕了,有些地方脏得简直令人作呕。
中乡的视线落在了人行道上。
风卷起路边的纸片,调皮地打旋儿,向前滚动着。
一个男人象是跟谁赌气似的,用脚不住地踢着滚到脚边的纸片。
——活象个傻瓜!
中乡禁不住脱口说道。
哼,有气没处撒了吧。
那家伙也许刚刚和老婆打了一架逃出来的;也许他乘工间休息偶然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老婆偎在别的男人怀里。
活该,中乡为自己的这番凭空编造感到很开心。
在值正得意时,也许楼底下那晦气的男人似乎感到有人在诅咒他——不由抬起头朝上望了望。
中乡的病房在五楼。他慌里慌张离开窗户,迅速地爬上床。
几分钟过后,那扇门也象是跟谁赌气似的“当当”一声被撞开了。中乡急忙用毯子蒙住了头。来者正是那个与纸屑发牌气的行人,他就是伊能纪之。
他进来后,二话没说,一把便将蒙在中乡头上的毛毯扯了下来。
中乡用手死死地抱在胸前。伊能推开他的胳膊从怀里掏出一瓶威士忌。
伊能的大腿一迈骑在椅子上,嘴对着瓶口便喝开了。
“少喝点儿,喂,我说你少喝点行吗?”
中乡吃惊地看着伊能那喝酒的架式。
“你说什么?”
伊能把椅子拖到窗前,一边大口大口地狂饮着,一边转过脸去观赏着马路上来往的行人。
“你还活着呀?”
无可奈何的中乡,看来只有听凭他随心所欲了。
“那还用问吗?”
“可是,驻阿尔及利亚大使馆在和巴黎联系时说,你和朱野能子在撒哈拉沙漠失踪了”
“只不过是迷了路。”
“撒哈拉有路?”
中乡也把椅子拉到窗前坐了下来。他伸手抢下伊能手中的酒瓶。
“没有又怎么样?”
“你发的是哪股火呀!”
他盯着伊能那张被紫外线晒成深灰色的面孔,说。
“你竟敢违抗国家的命令!”
“胡说,我的肛门受了重伤!”
“纯粹是借口,你的病早已痊愈了,连院长都说你可以出院了,可你却终日泡在病房里,无所事事。以这点作为理由,就可以躺在这里白吃白喝吗?真是个好主意呀,把医院当成旅馆倒不错嘛!”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是植松大使。你对警视厅的三令五申竟然置之不理,弄得大使十分为难。”
伊能掏出一支烟,吸了起来。
布罗新森林渐渐地泛出红色。宜人心脾的秋风阵阵吹来,使伊能联想起撒哈拉沙漠那没有秋冬之分的酷暑。
伊能为了找到中乡曾去过日本大使馆,见到了正在等待他的植松大使。
植松告诉伊能,他对那个固执的中乡,简直束手无策。他已经接到外务大臣的紧急命令,而且国际刑事警察机构也通知日本大使馆——曾在1972年9月发生的达卡劫机事件中的一伙惯犯现已潜入巴黎。问题不仅仅在这儿,据可靠情报,日本“赤军”中东委员会的重要成员,也在此地发现了行踪,因此,巴黎警察当局已积极地行动起来。
外务大臣指令驻巴黎大使馆迅速搞清这一情报的真实性,日本国警视厅也给大使馆发来急电,令其火速与欧洲派遣公安特科队的中乡广秋取得联系,严密监视日本“赤军”中东委员会的行动。
可是,中乡却象个顽固的螃蟹一样,蹲在医院里就不出来。
这可叫植松大使伤透了脑筋。
“我决定再也不干那些无聊的事了。”
中乡怒目而视。
“你可真了不起呀!”伊能又夺回了酒瓶。“托你的福,这项重任又落到我头上来了。”
“又交给你啦?那好哇。不管是多么无聊的工作,都象只白耗子似的,摇着尾巴去干,你就是那么一种人!”
“随你胡说八道好了!”
“你才胡说八道呢,蠢货!眼睁睁地瞅着根岸志津子又让人给拐带走了。你可真蠢到家了。为什么当时不干掉哈比布布尔吉巴?亏你还算个地道的公安特科队的成员?这还不能说你是个傻瓜吗?哦,是为着外事警察的那个母猪吧,她叫什么来着?”
“朱野能子。”
“你八成和那母猪整天搂在一起鬼混吧。”
“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个禁欲主义者?”
“哼!”中乡气呼呼地把烟卷反叼在嘴上,扑的一口,又吐了出来,用脚碾得粉碎。
“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你知道,我在医院这二十多天,究竟考虑些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
“我在考虑将来,我的将来!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今后干点什么,我的归宿在哪里,我命中注定是个不幸的人,我现在很悲观,将来不属于我,而且我又没有一点财产。”
“简直没有道理!’
“你再大声说一遍!”
“算了!快换衣服吧!”
“换衣服?为什么?”
“巴黎警察局的刑事部长路易斯加斯汤想见见你。”
“我可不想见他。”
“去见见吧,中东委员会所属的指挥部,企图在巴黎搞一些破坏活动,这难道不是你管辖范围内的工作吗?”
伊能的视线落在中乡那张被酒精烧红的脸上。
“要干你去干吧,我得了忧郁症。”
“中乡!”
“你想想看,自从达卡劫机事件出现后,日本当局都干了些什么?竟然释放了国内的六个在押犯,还发放了六百万美金的生活费,那些人就带着这些钱钻进了巴黎,用来训练特工人员,他们在巴格达、幕尼黑、巴黎、阿尔及尔等地都设有秘密据点,并在那里日以继夜地进行训练活动,以便破坏城市,暗杀要人,从而制造事端。支持他们的正是日本政府,主持领导的是中东委员会,旁观者清啊,我可没工夫去管这份闲事。”
“你怎么说都行,快换衣服吧。”
伊能一古脑儿喝干了瓶子里的威士忌。
个子颇矮的路易斯加斯汤,在刑事部长的办公室里接特了伊能和中乡的来访。
“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巴黎警察局第五科的克诺库罗德。”
加斯汤指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道。
“我们希望得到派往欧洲公安特科队的大力援助。”
加斯汤用眼睛瞟了库罗德一下,看上去,他很胖,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显然是个不善应酬的人。
加斯汤简略地介绍了情况。
“最近在北约盟国,发现了一些令人奇怪的迹象,而且一时还很难做出明确的判断两位掌握军队大权和情报机关的领导人物,受到了来历不明的什么人的威胁。而且,这些威胁好象不是一般的问题,至于到底为了什么目的,我还说不清楚,很对不起了。我所强调的是欧洲各国的情报机关之间都有着一定的联系,为此要求我们密切地注视这伙威胁者的行踪,现已在比利时、西德、意大利、法国等地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离最后的结案尚需一定的时间。”
秘书端来了红茶。
伊能和中乡并没有想要喝的意思。
中乡的脸扭向了一边,看着什么。
“据侦查,我得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情报。”
加斯汤的目光交替地看着伊能和中乡的表情。
库罗德闭着双眼,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腹上。
“通过进一步的调查,我们了解到他们对另外两个国家的重要人物也在进行威胁。”
“”“今天请你们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别的,据欧洲各国情报机关透露:贵国根岸首相的女儿失踪一案,似乎与那些来自暗中的威胁者有着某些微妙的关系。”
“”伊能一直默不作声。
“另外,似乎与你们追踪的库莱门斯盖奥尔凯也有一定的牵连。”
“”“我们在这半年以来,一直监护着曾经受到秘密威胁的领导人物们,一旦发生什么情况,便会马上采取行动的。”
“你指的情况是什么?”伊能问。
“那还不清楚。”
“据初步推断,他们企图打击的目标绝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国家,而且将要危及整个欧洲。我个人认为这种分析不无道理。”
“”“然而现在,他们却偃旗息鼓地潜伏起来。肯定是对方察觉到了我们的情报机关正严密地监视着。眼下,他们怕是正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瞪圆了眼睛窥伺时机。可我们至今尚未掌握他们是何许人,连照片也没有。实在令人不安哪,鬼晓得这群家伙想干什么!”
“”“听说过大欧洲主义吗?”
“听说过。”
伊能点点头。
“最近的青年人口头上总是挂着——‘我是个欧洲人’这样的一句话,如果你问他是不是法国人,他会回答你,自己是欧洲人。”
加多汤轻轻地旋转着手中的杯子说:
“欧洲的每一个国家都小,可都有着光荣而伟大的历史。只是现在衰老了,如二位所了解的那样,若不组成一个共荣圈,首先在经济方面就很难发展下去。青年人正是感到一种窒息,才极力宣扬大欧洲主义的。这种压力一方面来自苏联,一方面来自美国。由于受到这两个巨人的威胁,便使得欧洲有些喘不过气来。”
加斯汤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哼!岂有此理!中乡对加斯汤的这番论调,大为不满。
这么说的话,日本又该怎么办呢?不正窒息在苏联、美国的压迫之下吗?一边在窒息下挣扎着、一边还在高喊修改宪法的政府不是更令人可笑吗?还叫囔着——出口钢板就等于出口武器,等等。尤其是电车站上,那些过于热情的宣传家们整日不厌其烦地喊叫着,真让人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纯粹是噪音。过剩的精力充满了日本列岛的每一个角落。若是对罪犯惩罚得过了火,警察反而也要去蹲拘留所,即便是坏人杀了好人,也用不了多久便会获保释放,咄咄怪事,一切都被颠倒了。法院倒象是为恶棍们服务的机构,过分地提倡人权,现在几乎因人权而窒息。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机关都如此。
中乡马上联想到自己的公安特科队,与此可没有关系。
“大欧洲主义是在特定的土壤里萌发起来的。就其本身而言,并不是件坏事,可其中所吸取的激进思想,使得年轻人越发的神魂颠倒了。问题就出在这儿。我们从已搞到的情报中得知:贵国的中东委员会和这种标榜大欧洲主义的激进思想有着密切的联系。”
“”伊能始终一言不发。
中乡则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
“正如各位所了解的那样,达卡劫机事件中的主谋们离开了阿尔及尔便去向不明,我们担心他们已潜入了巴黎;紧接着中东委员会的几位要人也离开了贝鲁特,很有可能也潜入了巴黎。目前,各国情报机关正发动一切力量,积极行动起来,可是”
加斯汤突然停止了,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上,他思虑了片刻,又接着说道:“那是四天前的事了。”
加斯汤压低了嗓音说。
“在西班牙的圣塞瓦斯安城的海岸边发现了一具被枪杀的男尸,据调查死者系国际恐怖组织作战部长卡尔罗斯的部下代诺。代诺身上带着用密码书写的秘密文件。前天那份密码文件才破译。”“”“文件上写着破坏巴黎九一六——一二九、二四、二五、二八、二一等,九一六即9月16日。从二九以下的数字看,那不正是贵国那些指挥家们经常使用的号码吗?”
“”“现在你们该明白,为什么请你们合作的理由了吧。”
“嗯。”伊能点点头。
“东京警视厅公安特科队,曾经与号称最强大的城市破坏狂较量过,想必经验相当丰富。当然,我们也有能力制服这群家伙,只是考虑到这其中的要犯大都是贵国人,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方法,你们会更清楚一些,为此,特请你们光临指导,更有利于这次行动。”
“”一直闭目静听的库罗德,睁开了眼睛,睨视着中乡。
二
人行道上的落叶随风飘舞着。
朱野能子弯腰捡起一片树叶,拿到眼前观看着。这片叶子几乎被虫子吞噬得快要透亮了。
能子由此联想到自己的命运。
昨天,能子在电话中向日本外事警察局作了简单的汇报。上级指示说:“中乡广秋和伊能纪之将接替你的工作,你的任务已经基本结束了,可以返回了。”
“我目前还不能回去!”能子回答说。
能子所受命的不仅是警察总监,而且直接受到根岸首相的委托,她见到根岸志津子了,首相的女儿至今还在人贩子组织手里,只有救出她才算完成任务。可谁能知道她被布尔吉巴转移到哪里去了。
拐骗志津子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让其作房事女奴。能子从志津子口中了解到,她在被人玩弄时,曾先后照过三次相。
使人不解的是,与她发生关系的那男子,看样子不是情愿的。
能子由此推断出:将首相的女儿拐骗到手,仅仅是个开端,只有达到全部目的,才能将其作为房事女奴卖掉。
此时,朱野能子深深地感到自己职责的重大。
能子当然清楚伊能和中乡对自己的看法。但是她还是从内心钦佩这二位的精明强干,如果他们单纯是为了寻找志津子的话,能子也就不打算再参与此项工作了。然而她们目前所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人贩子纽织,而是要与更多的敌人决一死战。
想到这些,她岂能置身事外而不顾呢!尽管自己力量薄弱,也打算助一臂之力。
除此还有一个受重要的原因,使她绝不甘心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返回去。
在那受尽屈辱的日子里,一个堂堂正正的外事警察竟不分昼夜地被人凌辱,受人践踏,那情形,那场面象刀子似的刻在能子的心上。
对于已经付出的代价,倘若能够救出根岸志津子,也可以算是相互抵消了。
然而那个可怜的志津子,却不知要挨到哪一天才能重见天日。
能子尾随着伊能奔向了图古尔特,为了追击布尔吉巴,两人毅然冲进了大沙漠,由于陷入圈套,不得不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徘徊了三天。
当时,能子曾经强烈地渴望着伊能主动地伸出臂膀来拥抱自己,哪怕是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度过那寒冷的沙漠之夜也是一种宽慰。然而,冷酷无情的伊能竞对她一点不感兴趣。
日本大使馆和阿尔及利亚政府进行了反复的交涉,终于解决了图古尔特事件,能子才和伊能一起回到了巴黎。在此期间,假若伊能对能子多少给予一点安慰的话,她大概也就心安理得地回国去了。可伊能对能子的渴望,一直是无动于衷,如此冷漠的回报,使她太受不了,这种侮辱比作为房事女奴来说更为难忍。
难道带着悲伤回去吗?难道带着侮辱回去吗?一无所获的能子,绝不甘心就此罢休。
能子拿着这片病叶,呆站了许久,又缓缓地踱到里昂车站附近的一条街上。
迎面过来一个男人。
一眼望去,便知他是个日本人。哦,好象在哪里见过面?能子主动搭腔,很客气地说了句:“你好!”也就在一瞬间,她突然想起来了——高桥正彦。
此人便是达卡事件中带着六百万美元,从日本出逃的激进派领导成员之一。
尽管化了装,可能子还是认出了他。
“你好!”高桥回答了能子的问候。
“住在巴黎吗?”能子收住了脚步,又问了一句。
“是的。”高桥点点头口。
“我是刚来巴黎旅行的,可惜不懂法语。”能子笑着说。
“去喝杯茶好吗?”高桥邀请道。
能子含笑点头应诺了,两人相依着向前走去。
在路上,能子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圣川澄子,其实这是,一个朋友的名字,她还对高桥说,她参加的那个旅行团,今天是自由活动时间。高桥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名实姓,两只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能子。
至于这家伙心里想什么,能子一望而知。
能子在脑子里盘算着,她以一个不懂法语而苦闷的旅游者身分出现了,想必高桥是不会怀疑的。尤其是自己主动上前搭话,很可能被理解为按撩不住的情欲所致。
能子努力使自己的神态显得很自然。
“您现在住在哪儿?”能子问。
“靠近塞纳河的公寓里,去看看吗?”
“想去看看,可以吗?”
能子面带羞涩地看着高桥。能子早已做好思想准备,无论高桥提出什么要求。她打算使用女人的特殊武器,深入虎穴,从而将其一网打尽。这对于外事警察来说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物。将六百万美元,白白地奉送给六名劫机分子,简直是叫人难以容忍的国耻。因此,外事警察将动用一切力量,全力以赴地进行追捕。
想到这儿,能子浑身热血沸腾。
高桥的公寓设在一幢楼房的第四层上。
两人步入了房间。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塞纳河。
“这真是个好地方,房间也非常漂亮”
能子转过身向窗边走去。
站在她身旁的高桥一拳打在能子的腹部,她当即瘫倒在地上。
有关外事警察朱野能子的情况,高桥已早有所闻。
四天前,当他离开设在阿尔及利亚的秘密培训基地时,就看到了图古尔特事件全部经过的被告,不用说,当然也看到能子,以及志津子、伊能纪之、中乡广秋的特写照片。
所以当能子刚一与他搭话时,高桥便大吃一惊,日本的外事警察真不愧是世界一流的情报机器。若是被他们的侦探盯上,可就大为不妙了。
看来,除了杀死这女人别无它路。高桥深知这件事如果泄露出来,巴黎警察局一定会严加防范。那么这次行动很有可能就付之东流了。
——这个傻娘们儿!
高桥庆幸着。
他用胶布粘住能子的嘴,又把她双手反绑在身后,便开始扒掉她的衣服。这时能子醒了过来。
能子静静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乱得很。想不到自己的性命丧失在高桥的手中。在人贩子的魔窟里也险些死掉,但终究还是得救了。再说那些男子还算比较宽容,他们把女人的身体看作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只要是活的,就可以象商品一样任意买卖。
现在呢,能子十分清楚这伙恐怖分子的所做所为,他们是不会放过她的。能子彻底地绝望了。
能子猛然间又想到了伊能,自巴黎分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甚至连彼此的地址也不清楚。伊能既然看不起自己,她也就没有理由再去找他了。
三
黄昏时。
伊能纪之和中乡广秋离开了巴黎警察局,拐向舍特莱广场。
伊能下榻的饭店位于丘伊尔里庭园的北侧。他劝中乡沿着塞纳河走回去更好一些。
“请我喝杯威士忌吧?”中乡提议。
“你的肛门都裂了,我又不是不晓得。”
“你这是第二次干涉别人的事,请求改掉这个坏毛病!”
中乡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
“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说什么?”
“还用我说吗?巴黎警察局刚刚委托你的那件事!”
伊能掏出一支烟叼上。
“让人从心眼讨厌的家伙!”
“谁呀?”
“库罗德那混帐。”中乡一想起那个一言不发的库罗德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象过去一样。”
“胡说八道!”
“破坏巴黎九一六——是什么意思吧?”
“象这类城市破坏一下,也是很不错的嘛。”
“你想他们真要动手吗?”
“这还用废话,那密信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难道他们还会和你客气?干!绝对要干的。”
“太可怕了,看来真得竭尽全力了。”
“你和巴黎警察的家伙仍合作吧,我可不想管别的国家的闲事。”
“是吗?”
伊能心想:你想不干,怕是没那么容易吧,这可是日本警视厅的命令,据掌握的情报分析。这伙激进分子已经从阿尔及利亚和贝鲁特,兵分两路,潜入了巴黎。如果代诺身上发现的那份密码不仅仅局限于此的话,那将预示着法国的中心巴黎将要发生一起重大事件。
“要是我们一致咬出鹭组织结果会怎么样呢?!”
伊能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中乡的反应。
“北回归线的那个鹫吗?”
“我觉得根岸志津子的被诱拐,和两个国家的重要人物被威胁,这两者之间,很可能是有联系的。”
伊能对于那个“鹫”始终报以怀疑。
他觉得不仅仅是巴黎,连整个欧洲在内,都在酝酿着一场急风暴雨。
尽管对方巧妙地隐藏在内幕,但总要露出马脚的。
眼下,不是有几个问题已经暴露出来了吗?
诱拐根岸志津子。
绑架朱野能子。
鹫啼北回归线。
杀害代诺的谍报机关。
欧洲主要国家的领导人物受到秘密威胁。
已出发的某些人员的行踪。
然后破坏巴黎。
伊能认为所有这些,似乎有一根线串联着。
——鹫啼北回归线?
“可能现在这一切都归根于此吧。”
“大欧洲主义吗?”
“看来好象是那个问题。”
伊能沉思着。
“听说你在撒哈拉沙漠看见了海市蜃楼?”中乡换了一个话题。
“啊!是的。”
“海市蜃楼是个什么样子?”
“不知道。”
“是不是在很远的地方的影像?”
“在某种程度上,要想到那儿是不可能的。”
“你果然是个傻瓜!”
“为什么?”
“你不说你见过一个白色的城吗?”
“那究竟是建在岩石顶上的一座寺院,还是什么城堡,我就不清楚了。”
“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啊!是的!”
“真糊涂到家了。”
中乡看着伊能的那个愚拙的样子,禁不住有些生气了。
而伊能被问得一时摸不着头脑。
海市蜃楼是大气中出于光线的折射作用而形成的一种自然现象,当空气各层的密度有较大的差异时,远处的光线通过密度不同的空气层就发生折射或全反射,这时可以看见在空中或地面以下有远处物体的影像,话又说回来了,布尔吉巴带着根岸志津子很可能就朝那白色的城堡奔去了。
“古时候的中国人误认为那幻景是蜃吐气而成。而你的头脑看来也和古时的人没多大区别,以往的人们正是看到了浮现在空中的宫殿和那千姿百态的仙女们,才想象出神仙的。因此,好多人为了成仙便把自己关在深山里苦苦修行。你的脑袋比那些人还蠢!”
中乡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你知道得可真不少哇!”
伊能被他激怒了。
午后,高桥公寓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两个日本人,一个白种人。
朱野能子照例被绑着躺在床上。高桥对三个来者,说了情况。能子闭着眼睛,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这段时间里,高桥一步不曾离开。她嘴上的胶布也贴得结结实实的,就是想喊也发不出声音。双手一直被绑在背后,甚至连想把绳索弄松一点也是不可能的,高桥不时就要来检查一下。
他吃了饭之后,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四个人在兴高采烈地交谈着,不时色迷迷地扭过头去,向床上的能子瞟上一眼。
能子好象听见,他们叫那个小个子的法国人,出去买一个大手提箱。
高桥走了进来,他把晒衣服的绳子放到了桌子上。
“等会儿就用绳子勒死她。”
三人坐下来喝着咖啡。
能予的于被勒得疼极了,甚至连她的肩胛骨都象要碎了似的,她咬紧牙关忍耐着,只盼着末日快一点到来。
伊能和中乡并肩走着。
一个身材高大的本地人,横着膀子,大概想从伊能和中乡的中间闯过去。
中乡一把抓住那家伙的手腕。
“注意点!混帐!”
中乡的左手一挥,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他火了,嚷嚷着什么上前也拽住了中乡。中乡的右脚一动,他便一屁股蹲蹲人行道上。
中乡和伊能离开他走了。
“想不想挫一挫巴黎警察局的锐气,露一手给他们瞅瞅。”
伊能问他。
“怎么讲?”
搞城市破坏是很容易的,尤其在法国更不用费力。原因呢,巴黎这一带从未发生过地震,所以建筑场的抗震设施较差,和用砖堆起来的没什么两样,只要安上炸药,刹那间便是废墟一片。
中乡想起了日本那个破坏狂——僧都保行,他不就曾扬言要炸毁所宿的高层饭店吗?连中乡也一度是他的手下败将。僧都保行一贯独往独来,行踪诡秘,日本警视厅为了追捕他,花了很大的精力。
象僧都这样的男人在日本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可是他的下场也是可悲的。
这一场破坏巴黎的计划是有组织进行的。因此整个欧洲的谍报机关都行动起来了。至于巴黎警察局能否挫败这伙暴乱分子,中乡是不愿意多费脑筋的,对他来说,不管哪方面取胜都无所谓。
他只是觉得还是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走为上策。
在巴黎这一年多时间里,大量的酒精麻醉了中乡的神经。使他对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安特科队的依恋之情,也逐渐地淡漠了。他打算从此脱掉这套警服,潜身到深山老林里去当一名百姓,这也能活得很不错嘛。
反正他不想去仿效伊能——做一个为政府效力的好警察。
“喂,好象那家伙又找回来了。”
伊能停住了脚步。
伊能转过身去,看见七、八个男子狂奔了过来。
中乡二话没说,大步疾飞地迎了上去。伊能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中乡冲上去就大打出手,当即用匕首打趴下一个,又飞起一脚踩倒一个,紧接着用大手抓住第三个人的衣裳,将他抛向马路的另一边。当他还想打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对手了。
伊能也干倒了三个。
这是一家咖啡馆的门前。
二十多位顾客全都站立起来,观看着如此精彩的搏斗,有的还鼓起掌来,吹响了口哨。
好不热闹。
透过房间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流动的塞纳河。窗子虽然关着,可没有插上。
楼底下传来了男人们短促的尖叫声。
能子冲向窗户。好高呀,跳下去就没命了。她横下一条心,索性摔死,也要跳。
这总比受尽百般凌辱之后,再让他们用手勒死要好得多。起码,会引起警察的注意,从而出面干涉。
没有时间多想了,能子用肩膀撞开窗子,玻璃窗向两边敞开着,她纵身一跃,雪白的肢体消失在空中。
楼下便是那座拥满了看热闹人的咖啡馆。这时,中乡和伊能正把那群地痞打得抱头鼠窜。中乡刚好抬起头,看到了从空中飘落下来一个全裸的女人。
瞬间,能子扑通一声,恰恰砸在从咖啡馆探出的遮阳的帐篷上,又翻滚着落在几位客人的头顶上。
从窗户探出了四个脑袋瓜儿。
伊能和中乡迅速地跑了过去,
伊能觉得跳楼的女人很象能子,他摘下贴在她嘴上的胶布,一切都真像大白了。
“那些来自中东的指挥们在四楼。”
中乡大步如飞地跑进了公寓。
伊能也紧紧地跟上。
当中乡跑到四楼那个房间的门口时,看见一个日本人正往外跑,还瞧见两个男人的背影。
那人看到退路被堵死,便掏出了手枪,对准中乡。就在他举枪瞄准的一瞬间,急中生智的中乡掏出了打火机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结果他胡乱地打了两枪,便躲进了房间。中乡飞起一脚踢开门。随着一声枪响,中乡看到那人对准自己勾动了板机,应声倒下了。
“他就是来自中东的指挥!”
伊能跟着跑进来喊道。
“破坏巴黎的什么地方?”
中乡从地上揪起这个奄奄一息的人,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那人翻着白眼。
“说!快说!”
中乡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
“电气”
声音小极了。中乡松开了手,那男的顿时跌落在地板上。
“跳楼自杀的那女人,是哪来的傻瓜?”
中乡转向伊能。
“是朱野能子。”
“是那母猪吗?这回她可要得意了。”中乡在屋里胡乱翻着。
“又在找威士忌吗?”
“那还用你说!”
中乡急不可耐地吼着,他只抓到一瓶白兰地,气喘嘘嘘地便对着瓶口喝开了。
四
巴黎警察局。
伊能和中乡又聚在路易斯加斯汤的办公室里。在坐的还有克诺库罗德。
中乡手中拿着那瓶从中东指挥部搜来的白兰地,喝得津津有味。
隔壁的房间里,大夫正忙着给能子做些检查、处置。她只是在外表受了些擦伤。无关紧要的。想不到她居然能逢凶化吉,大难不死,这连她本人也万万没有料到。
不过,中乡他们却认为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时,能子推门走了进来。她兴冲冲地说:“真算是幸运,我好象哪儿也没伤着。”
中乡把脸扭向一边,他懒得去答理这骚婆娘。
能子简单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请您从这些相片中,挑选出他们几位好吗?”
库罗德慢腾腾地把中东指挥部的成员们照片拿到桌子上。
在公寓里自杀的正是高桥正彦,这套房子是在四个月前,以沙特尔拉福尔格的名义租住的。对于这个名字警方并不了解。指纹还在检验之中,也许能从这方面发现新的线索。
库罗德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想不到,中东指挥部竞设在巴黎警察局鼻子底下的塞纳河畔,多少带有点轻蔑的味道。
能子在众多的照片之中认真地挑选着。
“那家伙所说的电气指的是什么呢?”
加斯汤瞅着伊能的表情说。
他脸色有些苍白,带有几分惊慌的神色,好象这座城市顷刻间就要毁于一旦似的。
“大概是指变电所和发电厂吧。”
“难道这伙暴徒要使整个巴黎陷入一片漆黑吗?”
“这里的送电网是怎样布局的?”
“电是从三个地方进来的,如果敌人把巴黎的供电系统作为攻击的目标的话,那么就必须同时破坏三处送电设备,这不太可能吧!”
加斯汤朝库罗德瞟了一眼。
敌人企图使巴黎陷入黑暗的这个消息使加斯汤心里很是不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中,巴黎也未曾停过电,假若这一次叫恐怖分子的阴谋得逞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目前,中东各国都有很多人涌到这里出卖劳力,这就与该国的工人发生了一些纠葛,而且矛盾日益加深,造成经济停滞,失业人数很多。
中东指挥者们正是想借此机会,煽动不明真象的工人举行暴动,从而达到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很可能呀!”库罗德点点头。“只要切断电源就够了。”
“可是他们将如何行动呢?”
“使用炸药。”
“”“立即紧急动员全体警官做好战斗准备。为了防备万一,再抽调二、三个师的兵力,随时等侯命令。此外,还应向全市公布这一紧急情况。9月16日那天要将一切交通要道严加防范,一些重要设施要派重兵把守,对一些重要人物要加强警卫”
“可是,要是那样的话”
加斯汤显然不太同意库罗德的建议。
“今天已是9月13日,那么还有两天时间,如果再抓不到要犯的话,可就不太妙了。”
“是吗?”
加斯汤的目光离开了库罗德那双暗灰色的眼睛。
眼下使加斯汤焦虑的是,掌握的情况太少了,难道敌人所要攻击的目标仅仅是电气方面吗?很有可能从地铁入手,大量杀伤无辜而引起事端,这儿附近就有一个叫夏特莱的车站,可惜,巴黎市区的地铁消防设备很差,有的地段连一扇防灾的百叶窗也没有。
如果是在乘车高峰时引爆的话,那将引起重大的流血事件。而且地面上的建筑物也经受不起太大的震动。
最危险的还是那条由夏特莱车站始发,横穿塞纳河底部,一直通向悉特岛的四号线通道,一旦顶部陷落,整个地下铁路,将被水淹没。
现在的问题是弄不清为何要破坏巴黎,迄今为止,对方尚未提出任何要求。真叫人百思不得啊!前不久,意大利所发生的一起爆炸事件也如此,特洛尼亚车站竟突如其来地炸响了。这帮恐怖分子越发的阴险毒辣了。况且类似这种举动也是很难防范的,它使警察和军队束手无策。值得庆幸的是,眼底下这一破坏巴黎的行动还多少掌握了点情报。叫人头疼的是,至今还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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