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然,假设他的血留在其他地点的雪上,血随着雪融化后渗进泥土中,那么我们就再也无法得知——
突然间,整个温室陷入一片黑暗。隔着相机的观景窗,眼前的视线也是一片漆黑。听到彩夏发出“哇!”的声音而惊讶地抬起头来,温室的天窗外只看到一片阴暗的下雨天。电灯熄了。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吧?总觉得雨滴声就好像直接打在我身上一样清楚。
“啊啊,又来了。”
小百合老师一副无所谓的口气令人更感不安,接着她站了起来。
“筱崎同学,你可以帮我扶一下桌子吗?”
“怎、怎么了?停电吗?”
“没有,只有电灯而已。这里呀,偶而下雨就会变成这样。”
老师脱下高跟鞋并跳上桌子,吓得趴在地上寻找血迹的我赶紧远离桌子。拜托,你现在穿裙子耶,这么不小心会被看光光啦!
“把这拆下移过来就会亮啊,对了,藤岛同学,麻烦你先去把断路器关掉好吗?之前有一次没关掉就修理,结果爆出火花来,吓得我差点从桌上摔下来。”
由于小百合老师描述得一副很恐怖的样子,我急忙将断路器切断,老师接着将有如垂吊油灯的大灯泡连同灯座拆了下来。温室的天花板是纵横交错的金属细梁,上面装设着洒水器以及和小学生书包差不多大的盒状装置。将电灯勾在盒子上,再将断路器打开。当亮光开始恢复后,雨滴声渐渐消失在暖光的另一端。彩夏也露出安心的表情并坐了下来。
“很好,亮了亮了。”老师一副得意的样子。
“这里感觉好像是老师的家一样。”我忽然询问。
“虽然这里有很多花朵很吸引人,但没有浴室很麻烦耶。”
由于老师正经八百地回答,彩夏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里不会漏水吗?”
继续拍照工作的我再次询问老师。电灯因为下雨天而接触不良,是否也代表天花板已经有破损了?
“啊——嗯,这里是满旧的,就算漏一点小雨也不奇怪。”
既然如此,假使羽矢野友彦吐血倒卧在此,也有可能因为漏水而将血迹冲洗掉——不不不,我到底在说什么?案发当天是下雪天,而且光是漏水怎么可能将血迹冲洗掉?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相机照下天花板的情况。
为了避免数位相机淋湿,我将它用两层塑胶袋包好后放进书包,接着朝小百合老师做了个对不起的手势就打算离开。
“啊、啊,藤岛同学。”
听到彩夏的声音,我转头过去。
“你要去花丸拉面店对吧?”
彩夏露出苦苦哀求的眼神,看起来小了好几岁。我点头回应。
“那、那我也和你一起去!”
彩夏也拿书包站了起来。
“每次藤岛同学一来就会把筱崎同学也带走。如果两个人考试都不及格,全都是藤岛同学的错喔。”
小百合老师半开玩笑地取笑我,接着关掉电灯将我们赶出温室。
我和彩夏各撑着一把伞,打算慢慢走去“花丸拉面店”找不到一句可以对谈的话,只能默默前进。我甚至有点感谢下雨天,因为雨滴声帮忙打散我们的沉默。但当被人群推挤通过车站的地下道后,雨势开始变小了。离“花丸拉面店”所在的大楼只剩下一点点的距离。
雨滴声再也阻挠不了我俩的声音了。
“你还是打算和阿哲哥打架吗?认真的?”
彩夏终于打破沉默。
“嗯。”“就算我说不需要那么做也一样吗?园艺社变得如何,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嗯。”我只能有气无力地回应她。
“你以前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经过公园旁的小路时,彩夏忽然问了一句。
“以前?”
“咦?啊、那个”彩夏的脸颊稍微转红并从雨伞下方看着我。“我只是以为你和从前的我也不太说话。”
我无法再继续盯着彩夏的脸看,真希望她不要再用那种和丧失记忆前的自己比较的方式和我交谈。
“没什么改变吧。我从以前就不大会讲话,也找不到话说。”
咦、嗯?怎么说到连自己都感觉有点难为情了?
“那、那么!”彩夏撑起雨伞、雨滴四溅。“那请你以后一定要跟我说,只要有话想对我说,就请你说清楚!我有事也会跟你说的!”
“彩夏想说的是什么呢?”
“现在不就正在跟你说了吗!?”
啊,对喔。原来如此。那么——现在换我了吗?说真的,很难。就像她之前说的,生气的时候就大吼、高兴的时候就大笑、有想要东西就说出来,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我却做不到。
“好不容易才拿给你的,至少社团活动的时候应该戴上臂章吧?”
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
“那个东西只有我一个人戴好丢脸喔。藤岛同学不也没有戴?”
“我也觉得丢脸,所以不想戴。”
彩夏生气地说那东西明明就是我做的,接着从书包里拿出黑色的臂章,套在手臂上用安全别针固定住。
“我戴好了!还有其他事吗!?”
我再次闭上了嘴巴。其实是还有其他很多事的。例如对我说话时不要这么有礼貌,不要在姓名后面加上“同学”等等。但这些要求感觉就像要将彩夏拉回过去,我实在无法开口。
“彩夏你呢?还有其他事吗?”
结果还是反问了她。彩夏显得有些气愤,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回答:
“请你不要和阿哲哥打架了。”
“不行。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要我选择逃跑吗?”
“逞强!”
“你才是!”没想到她竟然比爱丽丝还难搞,到现在还不放弃。
“我绝对不会去看你的!”
第四节
对着我大叫之后,彩夏咬着下唇安静了下来。
抵达拉面店门口前的时候,雨也刚好停了。
“如果雨能一直下就好了,好让雨水冲刷掉你们打架的计画。”
彩夏又开口说出这种话,让我紧盯着她的侧脸并想着该如何回呛她。隔着正要收起的雨伞,彩夏的脸庞被挂帘给挡住后就消失在拉面店里。
由于我无法踏进店内一步,只好绕到后巷去。
“你真的很不会用照相机。难道就不能再拍漂亮点吗?”
爱丽丝边将我拍回来的图片传进电脑边念着。
“因为我第一次使用体积那么大的相机而且,爱丽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台相机呢?你不是都不出房间的?”
“当然是为了拍摄我的好友们。”
爱丽丝指着堆积如山的布偶群。哦,原来如此她不光只是疼爱这些小东西而已。爱丽丝一副得意的样子,还打算将多达几gb的相片资料夹给拉出来,我赶紧上前阻止。应该优先处理侦探的工作吧?
“嗯,说得没错。那么下次再找机会让你欣赏我的私藏照片。对了,干脆就用这些照片来支付你下个月的薪水,觉得如何?”
“我才不想要咧,给我现金”
爱丽丝一边咒骂我散文性格、拜金主义、是艺术的破坏者云云,一边回头检查温室的照片。
“我是相信你的眼力所以才这么问,你没有发现到血迹吗?”
“嗯当然是有很多黑压压的污垢啦,但看不出是不是血迹。不过的确没看到特别大的痕迹。”
“嗯,应该也是如此。”
“什么叫做应该也是如此?”
“如果真有那种东西,早在案发时就该被发现了。我只是再次确认罢了。”
“所以说羽矢野友彦倒卧的地点并非在温室,对吧?”
“不——”
原本要回答的爱丽丝忽然盯着其中一个萤幕不发一语。是我在温室里到处拍摄的照片。
“你怎么了?”
“这东西是什么?”
“什么东西?啊,就是——”
我开始说明在温室里发生的事情。爱丽丝瞪大双眼,接着又瞇了起来。
忽然听到一声电子音,原来是摆在右手边最里面柜子最上层的传真机。一张接着一张印着文字的纸张被吐了出来,直接掉在床铺上。
我的手机响起。
啊,藤岛同学吗?我是香坂。好不容易请学校职员拿明细给我看了,现在正在传真。因为不知道你需要多少资料,虽然量很多,但我还是全都传过去给你好了。
我几乎没注意香坂学姊在说些什么,就连自己是怎么道谢挂断电话的都不记得。
爱丽丝拿起成堆的传真纸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报表,神情不知为何令人感到充满生气与活力。
“爱丽丝?”
“我懂了。”
尼特族侦探的呢喃,随着冷气的风传到我面前。
“你弄懂了?”
“嗯,几乎都懂了。”
爱丽丝仰望着天花板。十几张传真纸从她的手中有如雪片般散落到脚边。
“阿哲所做的事、羽矢野友彦想要做的事,还有嫌犯,全都连结起来了。但是关于皆川宪吾——我还是不明白。明明都和同一件事实连结在一起,我却仍然摸不清其中的道理。”
皆川宪吾到底为什么创立园艺社?这是对我、对香坂学姊以及对彩夏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偏偏这件事却——无法得知原因?
“只有他一人独自行事,没有让任何人瞧见,静静地消失在泥沼之中。”
爱丽丝再次坐回床上。我发现刚才在她脸上的生气与活力已被淋湿的悲伤取代,害我也有些呼吸困难。
“阿哲学长一定知道些什么。只要我打赢他,就由爱丽丝你去问吧。”
不仅是为了我和彩夏,同时也是为了这名娇小的侦探而战,我这么告诉自己。
爱丽丝揉了揉眼皮并皱起眉头思索,不久之后沿着床单爬到我身旁,以左右手在我的肚子上各打了一拳。又小又没力气,可能就连水蚤都打不死,但这双手不知道已经揭露过多少死者的话语,并且为了虚假的魔术而被血弄脏。
“你到现在还提这种愚蠢的事吗?有谁会期望你那自以为是的白痴行为?随你便,最好被打断牙齿或骨头再来后悔。”
第五节
现任学生会长熏子学姊来教室找我时刚好是星期一——也就是我准备和阿哲学长决一死战当天,刚好是第四节下课钟响的时刻。
“藤岛同学在吗?”
身材纤细、留着乌黑长发的熏子学姊站在教室门口,整间教室开始骚动。
“喂、喂、喂,藤岛!熏子小姐在叫你耶!”
“看来藤岛的胡作非为也到此为止了。”
“干脆在被杀掉之前扑上去抱她摸个够!”
吵死了。还有,不要跟过来!
熏子学姊身边的空气就好像带着电一样,很明显感觉得出她在生气。“请你过来!”接着我就被带到楼梯转角平台。
“请、请问怎么了?”
脑中想得到使她动怒的事情不计其数,所以完全不知道是哪里招惹到她
“刚才牛岛老师找我谈过,关于这次修改规章的事。”
牛岛老师不就是体育教师之中那个像老大的人?听说他曾经在全国运动会柔道项目中拿过第二名。
“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他到现在才有意见?还说详细的内容放学后再跟我谈。不过听香坂说,你好像干了什么好事?”
“啊、啊啊,是、是的。”
香坂学姊为什么不自己去说明呢?
“还有社长们也被通知要紧急开会。你应该就是始作俑者吧?”
说我是始作俑者好像有点超过,但发起人确实是我没错。现在该如何解释才好呢?看了看熏子学姊的眼神,似乎真的想把我揍扁。算了,就算现在不理她,到了傍晚也会被阿哲学长打死。
“是我请香坂学姊去体育教师办公室的,还有社长会议也是。也就是请她去说明,一旦总务执行部推行的修改规章提案通过,可能会带来许多麻烦。”
“老师们哪有什么麻烦?”
由于熏子学姊一直向我靠近,我被逼到只能靠在楼梯转角平台的墙边。
“我们的校规中不是有一条规定学生至少必须参加一个社团吗?依照学姊提出的修正案,现存社团中社员在五人以下者会被废除,一旦如此,预计将会出现八十名左右的社团难民〡—这么说是不大好听啦,不过就是这样。”
熏子学姊一副被捅了一刀的表情,感觉就是根本没想过这种情况——大多数的人并不知道自己踩扁的杂草也是有名字的,一旦春天来临时又会绽放花朵。
“而之后这八十人将辗转加入某个大型社团。以运动类社团为例,可能会收到一群没有心练习的新社员。这对担任顾问或教练的体育老师而言应该很麻烦吧?社长会议应该也不能置之不理才是。”
“啊”我不知道实际上是否真会如此,只是有可能会,所以我是有点乱掰的。不过这是我唯一的武器,而这武器看来对体育老师们是管用的。
我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呢?虽然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了:
“大家应该都想要属于自己的地方吧?参加社团时也希望至少能选择自己有兴趣的。被迫参加没兴趣的社团,没有人会高兴的。”
出乎意料地,熏子学姊居然靠在我旁边的墙上,摀住嘴巴陷入了思考。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本来还以为会遭到强力反驳。她真的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不过”熏子学姊显得极为无力。“总务部会计一定不会接受的。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为预算编列不公而起,事到如今——”
“所以说——”
我咬着嘴唇,犹豫是否要继续说下去。这算是权宜之计,而且万一失败了,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
不过,现在大概也只剩下这个方法了。
“将最低社员人数降到四名左右香坂学姊也说过这样也许比较好。只要这么做,就可以避免一半以上的社团被废除,但如同学姊的期望,园艺社将会被废除。虽然这样说不是很好听,但我们愿意在学生会全体会议时成为说服大家的牺牲品。”
熏子学姊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你不是为了不让园艺社被废除才四处奔走的吗?”
我摇了摇头。
“其实社团根本无关紧要。”
我想要保护的其实是属于彩夏的地方。
“我希望再次成立园艺委员会。”
熏子学姊差点大喊出声,我为了不让她喊出声音而继续说明:
“因为本来就应该这样。既然负责管理学校的设备,就应该由学校出资才对吧?就因为有些人硬是要废除它,而另一些人又硬要维护它,所以才会多出现在这种异常的预算。我们就让它回归原状吧?而且园艺委员会也没什么不对——”
我闭上了嘴。熏子学姊眼中雄雄的火焰,看似随时都会液化溢出。
“成立园艺委员会?这种事你居然叫我要同意这种事!?”
“我已经拜托香坂学姊了。若是可行,只要学生会长同意,我想教职员方面也——”
“别开玩笑了!”
熏子学姊用力拍打墙壁,还好这校舍边缘的楼梯几乎没有人走动。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愤怒。
“你、你不是查过了很多东西?明明什么都知道了,还向我提出这种要求吗?”
“那么”我是个残忍的家伙。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说出早就知道的事实:“学姊果然是因为私人恩怨而想废除园艺社吧?”
熏子学姊以噙着泪水的眼睛怒视着我。
“没错,你说得都没错。难道不可以吗?谁叫那群人一起害死友彦!那个叫皆川的人一定也脱不了关系!因为友彦经常提起他的名字。友彦真的很笨,明明被欺负还相信那些委员是他的朋友!”
“等等,请等一下!”
我打断了熏子学姊有如融铁般炙热的自白。
“你哥哥是否曾提到阿哲学长——一宫哲雄的事情?”
“他经常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说和他很要好,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友彦的身体很不好,在学校也没有其他朋友,所以才”
“阿哲学长他”
我们的声音在空气中交错,变得模糊不清。
“我猜想,学长他真的是你哥哥的朋友。”
“你在说什——”
我“砰”的一声将手撑在想要反驳的熏子学姊脸旁。
“阿哲学长之所以选择休学,绝不是因为他害死了友彦学长。他有其他的理由。我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目前还没办法说什么,但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是,我现在就要去证明这一点!”
我站在熏子学姊的面前握住拳头。这些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若是不这么说,只怕我会没有勇气去面对。
我现在必须去揍阿哲学长——然后证明他的清白。
熏子学姊面红耳赤地推开我的手臂奔向楼梯,途中还回头丢下一句:“随便你,笨蛋!”没多久,学姊的脚步声就消失在走廊上。
我继续以手撑着墙壁,打开拳头看了一会儿,又再次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