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瞄准,但他只两次解开了上衣的绳结,解开一次,打中一只。近傍晚回去时,整个马尔霍尔都在谈论他得到的出海机会。连家里的客人们也一致认为,他千万不能放弃了这次机会。
跟我来,把你父亲的反对意见列出来,乔斯舅舅带着他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建议说。查理规规矩矩地写下8点反对意见,递给舅舅。舅舅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皱着眉头,接着像老堡场精明的律师那样,把那8条意见一一驳倒。
你看怎么办要写信给你父亲吗?他说。他坐在一张用新大陆红木做成的大桌子旁,写了一封措辞严密的反驳信。他把每条意见都反过来说,结果反对意见倒成了接受邀请的理由了。他不时地向才思受阻、下不了笔的达尔文挤挤眼。最后,年轻人终于把笔往墨水池蘸了蘸,犹豫不决而潦草地写道:
亲爱的爸爸:
恐怕我又要让您生气了我考虑到了海上的危险,韦奇伍德全家人都很好,开支不会太大的。而且我觉得并不是浪费时间,呆在家里也做不了什么。但是千万别以为我就去意已决,如果过一阵子您还生气的话
信寄出去了。直到天色很晚了,他们都还在讨论这事。晚饭后,他们吸鼻烟,一面又讨论起来。那天夜里,查理睡在二楼卧室里难以入眠。他望着窗外花园里的鸢尾花、半支莲与大丽花和月色明净的湖水,思绪万千。航海考察还有机会吗?这是何等的机会!不仅可以深化他的地质学和动物学知识,而且还能观赏到从未有过记录的岩石构造,能到专家们从未涉足的世界其他地区采集标本。他的脑子里全是这些诱人的念头他和亨斯洛不是曾梦想着到加那利群岛考察吗?而比起这次航海来,那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次冒险活动,然后他将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安顿下来,建立一个家庭,当然是作地方牧师喽。
但他知道,收获还远不止这些。自然科学领域在迅速地拓宽,新的发现在不断运往博物馆,而且一次这样的航海考察就能使一个年轻人一举成名。他曾见过各种各样的皇家社团像欢迎英雄一样迎接考察者的归来,在他们的大理石和木镶板的俱乐部款待他们。在肯辛顿和奈茨布里奇最有钱的家庭举办的餐会上,那些银行家和实业家抽着雪茄,对他们那样地言听计从,似乎他们自己的生活突然变得无趣味了,而女士们则端着精工雕琢的水晶高脚杯向他们投去钦羡的目光。他渴望成名,一如干旱的植物渴望雨露。
晚上乔斯舅舅的有些话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你记得吗,他舅舅站在火光通红的哥特式壁炉前突然问道,在你小的时候,大约十一二岁,你尽喜欢撒谎?你常常编些最离奇的谎言你说在乡间漫步时看见了珍稀的鸟儿,你还会一路跑回家来宣称说看到什么稀奇古怪、让人惊讶的想像的东西。我们都感到很费解。但有件事很奇怪我注意到,一旦你发现你父亲对鸟类学产生兴趣,你就会这样。我告诉他别去注意有关鸟的事情,结果不久,我的天,你还真改了。我觉得,你编造谎言的真正原因是你想让他开心。
这席话一语中的。自那以后,他的确改了。他对科学与日俱增的热爱把他变成了一个只重事实的人。不过他看待真理的方法与本县牧师对待上帝的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作为一种更高级的抽象存在,有时可以对其形象进行重塑,以使那些倔强的教区居民回到教堂中来。他又想到他的父亲太严厉了,一点不让步。如果查理参加这次航行,寄回标本,并到伦敦皇家学会讲学,他肯定又会为他辩护那些年来猎鸟捕虫的工夫的确没白费。他会为他感到何等的自豪!
第二天早上,查理一早起来就出去打猎。他舅舅叫仆人给他带信说,他们得一起马上到蒙特去和他父亲商量。事情太重要、太紧迫了,必须刻不容缓地决定下来。他们乘坐一辆双轮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在凹凸不平的路面颠簸前进。中午刚过不久,马车就到达了位于塞文河一处河弯山坡上的房屋。他们发现达尔文医生一个人在客厅喝茶,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他低垂着眉头,只说了一句话:我收到你们的信了。乔斯舅舅示意查理出去。年轻人来到花园,只能在花垄间的小径上走来走去。50分钟后,他被叫了进去。乔斯舅舅满面春风,站在后面笑。他父亲告诉他说,他改变主意了。查理现在获允可以去航海考察了,只要你还想去。
查理喜不自禁,结结巴巴地连声道谢,自己也感到很失态。然后蹦上楼去,在卷盖式书桌上飞快地写了一封信给蒲福,说自己非常荣幸,非常愿意接受邀请。后来在院子里和他舅舅拥抱告别时,他问舅舅是怎样创造出这个奇迹的。
一点也不难,乔斯显然很得意。我只是提了一下,说考虑到你的兴趣,这次航海考察肯定会对你的前途有很大帮助。无论如何,能走到那帮人的前面,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成功更是自不待言的事了。
晚上,查理与父亲和难得回趟家的伊拉兹马斯一起进餐。在前厅,他哥哥拽了拽他的手,拍着他的双肩祝贺他挤出了奶他哥哥最喜欢用的字眼,表示从抠门的一家之主手中挖到了钱的意思。吃饭时的谈话既紧张又愉快,好像整个世界从未有过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似的。他们的父亲出奇地缄默。而查理也只提到过一次即将到来的航海考察。
在小猎犬上乱花一分钱我就是蠢蛋。他试着提起话题。
父亲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不过他们告诉我说你很聪明。他回答说。
之后,查理随便收拾了一些随身用品塞进包里,郑重地与父亲握手,并和伊拉兹马斯拥抱告别。睡了几个小时后,他乘坐3点钟的公共马车到了剑桥,在红狮旅馆开了间房。
第二天上午,亨斯洛见到他感到很诧异,但他同时也承认很有些羡慕。他的导师盯着地毯说,他本人也曾想接受这份邀请的,只是他妻子脸上惊吓的表情让他很快就打消了那个念头。用他的话来说,他不能说服他妻子早早守寡。
亨斯洛太太给他们端了些小烤饼上来。两人谈得十分来劲。查理的热情很有感染性,亨斯洛到书房取了一张地图出来。正在这时,一个送信人按响了门房的门铃,递给他一封信。
亨斯洛撕开信读完,脸色很难看。他很不自然地坐下,一只手抚着前额。
哎,查理说。什么事儿?
菲茨洛伊船长写来的。他说非常感谢我不辞辛劳帮他寻找小猎犬号船上侍从,并希望没给我带来太多麻烦,因为他现在已不需要了。看来他已把那个职位给朋友了。
查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