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能平缓。我知道侯府也不是久留之地,虽说不知是因为爹爹为国捐躯还是因为娘亲长公主的身份在,迟迟没有人敢动宣德侯府。可我知道,这份平静怕也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娘亲已经答应我,待她在佛堂替爹爹与先帝再念上十日经书后,便带我离开京城。
只是还没等到十日过后,就在三日后的黄昏,我听到外头传来厮打吼骂之声,我连忙趴到阁楼的小窗中去看,只见侯府中忽然闯入数百号人来,均是持刀执锐的将士。他们将侯府的侍卫押解后,便开始满府翻箱倒柜地搜查,那架势就如同抄家一般。我看着他们从正厅中搬出许多爹爹曾经收藏的珍玩字画,然后又得意地从府库中搜查上百箱绫罗绸缎。
我知道正厅那边一搜完,就要到西苑这边来了。如今娘亲在佛堂,离我甚远,雅云也不再身边。我没有别的法子,正打算逃出去,却听见已有脚步声朝楼上来,我惊慌不已,连忙往一只楠木金丝的衣柜中藏去。
杂乱的脚步声在我跟前来来去去,我听声音,怕是上来了好几个人。我实在难以想象他们若是将我捉住,我会怎样?被羞辱?被认出?还是要再死一回?
“没想到这已清廉铸成的宣德侯的府中竟藏了这么多好东西,快抵得上半个国库了。”一个道。
另一个接着道:“我看呐,这只楠木柜子里怕是也藏得有奇珍异宝。”说着,那人一步一步向我靠拢,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等着“吱呀”一声柜门开启,然后我被抓个现行。
“住手!”是娘亲的声音,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即使爹爹是罪臣,可娘亲有长公主的身份在,那几个侍卫也不敢放肆,连忙停手向娘亲行礼,“小的也是奉上头的命,还请长公主殿下行个方便。”
“上头?哪个上头?”娘亲扬了扬语调,不屑地喝道。
娘亲话音刚落,阁中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有稳健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在不远处稳稳停住,“卑职参见长公主殿下。”那声音我听着有几分耳熟。
静,死寂一般的静。过了许久,我才听见娘亲颤抖着开口,“陈戍,是你!”
“陈戍”两字一出,我不禁浑身微微一颤。他是爹爹的旧部,更是心腹。当初还是他将爹爹的尸骸运入京城,如今他又为何会带人来抄家?
“是你……是你叛变了侯爷!”娘亲怒道。
只听见陈戍低笑了一声,“卑职从始至终只效忠北汉,皇上是天子,卑职自然为之肝脑涂地。”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爹爹当初筹谋在峡谷暗杀刘崇明,而最终爹爹死了,刘崇明反而活着回来。这道理不能再显而易见,陈戍是刘崇明的人,刘崇明从一开始便对爹爹的所谋了如指掌。
可是他既然知道爹爹要害他,又为何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一同出征呢?我细细想了想,如今爹爹手中的二十万魏家军已折损过半,而爹爹放于陈戍手中的五十万也已收归朝廷。所以说,刘崇明当时是将计就计,让爹爹自投罗网?
如果说陈戍一直是刘崇明安插在爹爹身边的心腹,那他在猎宫也便早就知晓他们刺杀一事,为何不事先躲避,反而命悬一线、落下一身的伤呢?
皇后!我忽然灵光一闪。太后之所以下狠心废黜皇后,便是因为她设计谋害太子。刘崇明应是处心筹谋好的,因为只要他的伤势重上一分,太后心中的怒火便增上一分。我才发觉刘崇明上次回京的时间掐得恰当好处——皇后被废的第二日。如今刘崇明已稳坐皇位,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如果整个皇宫是一盘棋局,皇后心狠手辣,是个博弈的高手,可刘崇明不动声色,却偏偏棋高她一招。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一颗棋子。
陈戍许是心中有愧,与娘亲三言两语后,没有在侯府停留过久,带着他的人离开了侯府。
除了陈戍被加封外,我后来才知道,刘崇明登基之后,让礼部简化妃嫔级制,废除了八十一御妻,只保留了四妃九嫔以及二十七命妇。虽然这样一来,宫中的女人少了不少,可是新帝登基也是要填充后宫的。于是,刘崇明便在朝臣的亲眷中挑了些适龄的女子入宫,而位居贤、淑、端、敬四妃之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曾经的婢女、陈戍的胞妹——陈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