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人,最年轻的卢修斯大概和他同龄。
考虑到尹冯起步晚,“学医”这种要求也只有克拉夫特会答应,从头开始教读写少说一两年,所谓“帮上忙”要几年他都不敢想。
其中投入的时间成本和将要投入的金钱将是一大笔,一般小商人家庭都未必给亲生儿子这样的教育。尹冯童言无忌真的敢提,克拉夫特居然还真答应了。
这一时半会的快慢,跟今后的投入比起来不值一提,完全没有急的必要。
现在想来,如果自己当时来一句“俺也想学”,说不定克拉夫特也会答应?
库普摇头遣散无厘头的念想,他从不觉得自己是那块料,一时答出两个单词不过是偶然,作为成年人跟孩子的心智没啥好比的。
“不用着急。”他诚恳地重复道,“没人会跟你抢什么东西。”
尹冯低头沉默不答,有时驱使她的更像是纠缠不去的不安全感,库普能隐约察觉到,盐潮区那些过早失去上一辈照顾的人十之八九是如此,会执着于表现自身“价值”。
而直观的表现就是与人比较,不管是什么事情,有个可见的标准就行。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开解的。他把椅子搬到墙边,靠上多有土渣的墙壁,好让背部舒坦些。
“谢谢。”女孩在良久的沉默后说道,“但我还是想做些什么。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如你所见,威廉船长在山上迷路了,克拉夫特先生得去把他们找回来。”流程上是这样的没错,具体执行细节上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他对克拉夫特有种盲目的信任,他说不好这种信任出于何处,出于直面那团蠕动光芒的壮举,或者日常言行的潜移默化。
“没必要担心。”
因为担心了也没用。
仰视高处窄窗,一方夜空内不见星月,没有参照物来,根本不知道怎么来界定上半夜,希望彼得能自觉醒来接班。
库普打了个哈切,睡意渐浓,但并不想入睡。那张脸挥散不去,在回忆里徘回,好像随时会从哪个光线外的死角浮出。
还有岩画上的脸,男孩的脸,在放松时被反复地想起,以不确定图像的形式轮转交替,时而互相重叠。
有那么那一刻他觉得男孩与岩画上的某张宽扁面孔有几分贴近,明明脸型相差甚远,却存在血缘联系般的相似之处,像中年体态走形的父亲与儿子站在一起。
“见鬼的。”库普喃喃自语,从门闸上一次落下起,这里主事的就是他了。
快!他向尹冯做出口型,率先走到床边拉出克拉夫特混装杂物的行囊,给她让开位置。
彼得在床铺晃动中醒来,被一把捂住嘴。迟来的回应从门缝里传出,“柴火,我要拿点柴火。”
向导迷茫地看向窗外天色,摇头否定了本地习惯的可能。
“拜托,开开门,我得进来拿点柴火,不会多打扰你们。”那个声音带上了点恳求意味,是早上带他们去山上的妇人没错。
“好的,等等,至少让我穿上衣服吧。”库普解下腰间页锤,四下张望,递给彼得一张凳子。
这次克拉夫特可顾不上这边了,不过好消息是他的手没有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