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承受,于是上前紧紧抱住丁慧敏放声大哭。
“非得这样吗?那边我刚生下女儿这边我妈就去了”丁慧敏伏在我肩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嗫嚅着“非得这样吗?非得这样吗?左娟。”
非得这样吗?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交换,你肯不肯?你想要的东西那么多,总有代价。
我安慰她“没事儿慧敏,没事儿。一切都会过去。”我看向靳征,他一脸的茫然,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也当妈妈了我原本是想慢慢跟她说的,我怕她受不了,我原本是想过一段时间就跟她说的我真该死,我干嘛要骗她,我干嘛要骗她说我跟靳征结婚,我真是昏了头”丁慧敏捶胸顿足“是我害死了她。”
面对她那么强烈的自责我无言以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的确是她害死了她妈。
靳征说:“走吧慧敏,进去吧。”
“我不敢。”丁慧敏一下又扑进靳征怀里“我不敢进去靳征,我觉着这不是真的。”
靳征一只手伸进慧敏的长头发里轻轻抚摩着,另一只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过了一会儿,丁慧敏总算镇定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汲取到了一些力量,跟着靳征朝医院大楼走去。
那天丁慧敏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她几乎没怎么说话,连哭泣也没有声音,一味地低着头,眼泪打湿了衣襟。等到医院的事都安顿得差不多了,我和陈、靳征陪着丁慧敏回到了她妈妈的家。那当然也是丁慧敏的家,自从她的美容院开到第三家分店,她赚钱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大房子以后就搬离了这里,偶尔回来。
丁慧敏她妈家就在我家楼上,回来之后我妈做了一锅面条端上来,看起来她也很伤心,慧敏妈妈是她的姐妹、邻居、好朋友和结婚介绍人,没有丁慧敏的妈妈就没有她和我父亲几十年如一日相濡以沫的幸福生活,她的伤心是不无道理的。
我妈将面条替我们盛在碗里、摆好筷子,掉了几滴眼泪叹息着离开,自始至终没有言语。临走,她拍拍我的肩膀,指着面条对丁慧敏努努嘴。慧敏只是僵直着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可能是因为太过伤心和劳累,她很快就靠在靳征肩膀上睡着了。
面条就一直在桌子上放着,谁也不想吃,谁也不说话,我们就在这所刚刚失去女主人的房子里迷迷瞪瞪过了一夜。
清晨,我的手机响起来,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房间死一样的沉默。丁慧敏惊醒,坐直了身子想从沙发上站起来,猛然间她想起了什么,像被钉住一样怔怔看着前方。
“我妈妈去世了。”她喃喃自语的说道。
电话是章晓雯打来的,我压低了声音快速地对她说:“这会儿有事儿,晚点儿我给你打。”说完,我扔下电话怯怯地走近丁慧敏“慧敏,吃点东西吧,白天还有好些事儿等着处理呢,你不吃东西顶不住。”
陈喆立即起身“我出去买早点。”
“我得回去,我得回去看看孩子,保姆看着她我不放心”丁慧敏挣扎着起身“你们怎么也没早点叫我起来,她还没满月,我得回去”
“放心吧,昨天夜里你们都睡着的时候我回去看过孩子了,她挺好的,月嫂人挺好的,又有经验,孩子受不了罪要不,”靳征顿了一下继续说“要不我把孩子跟保姆一块儿都接到这儿来,慧敏你在家等着吧。”说着他拿起车钥匙走向门口。
“靳征”
“嗯?”
丁慧敏叫住他却又不说话。
靳征站了一会儿正要再次转身,丁慧敏又喊他“靳征”
“嗯?”
“靳征,从今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她惨白的脸,我不由得再次想起不久以前她站在医院走廊里挺着肚子、抖抖的等待我出来的模样
愣了几秒钟之后,靳征抱住了丁慧敏,他说:“慧敏,你还有女儿,有左娟、陈喆谁也不会不管你”慧敏忽然喊我“娟儿,我冷,我冷得慌。”
我飞快地跑去拿了一条毯子裹在她身上,我并不是不知道,这毯子对她起不到任何的帮助,我只想短暂逃离那样的场景,哪怕一秒钟也好。
我回家洗了澡去上班,路上我给章晓雯打电话,她告诉我院里已经对病人进行了六万元的赔偿,这些赔偿的三分之二由院方承担,她本人承担三分之一。另外,医院对章晓雯的处分也公布了,记过并扣发年终奖,从今以后,章晓雯将再也不会出现在先进个人的光荣榜上。电话里她问我病房不记名投票评选护士长我是不是排名第一,我说是,她又问我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为什么没早点告诉她,我说我开不了口,章晓雯再次爽朗地笑出声儿来“我刚发现原来你这人挺没劲的,你当护士长是好事儿,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是,没错,差一点儿这护士长就让我当了,可是我没当上是我自己的工作失误造成的,又不是因为你,难不成我还能因为这事儿记你的仇么?”
“我不是那意思章晓雯我想跟你说来着,这不是没得空这两天一直忙”
“得了吧,你就是怕我心里难受不告诉我,还没当上护士长呢就开始忙,忙什么呀,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忽然有点口干舌燥,像是做了亏心事那样渴望被谅解“不是的是慧敏慧敏她们家出事儿了”
“我跟你开玩笑呢,瞧你紧张的。”
“是累的,慧敏妈妈突然去世了,昨天没怎么睡。”我感到我们之间的谈话有点微妙,从她嘻嘻哈哈打趣的言语中我感受到压迫和咄咄逼人,忽然我觉得特别没劲“等你上班了咱见面说吧。”
“那好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