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
似乎感觉到我在看她,她突然转过头,朝我绽放出一个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笑。我有些恍惚,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她依旧是笑着的,仿佛我刚刚看到的那个阴沉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夏昕,路放一个星期后订婚,你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买套漂亮一点的衣服,我不想到时候给他丢人。”
说完她便大步朝楼上走去。
她的影子很长很长,就像一条湍急却安静的河流,奔向未知的海洋。
03
路放的订婚前三天是周末,大清早周舟便把我从被窝里拖了起来,拉着我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去了太古汇。
当我们裹着羽绒服踏进金碧辉煌的chanel专卖店时,两个迎上来的店员的脸色明显冷了下来,沉着脸说了句“欢迎光临”便再无下文。我郁结,拉着周舟便想走,她却对我摆了摆手,指着挂在门口的那套黑色低胸晚礼服对店员说:“包起来。”
刚刚偷偷对我们翻白眼的店员此时已经笑容可掬,她亲切温柔地问周舟:“小姐这边有试衣间,需要试试吗?”
周舟笑得更加璀璨“不用了。对了,你出来卖多久了?”店员的脸色刷的就白了,周舟淡定地刷了卡买下了那件晚礼服,从头到尾用不到十分钟。我十分镇定地抬头挺胸跟在了她身后,直到离开chanel店二十来米我喊住了周舟:“你扶我一下,我要晕倒了。”
“怎么了?”
“告诉我刚刚的那个5后面的一串零都是假的,是我的错觉。”
“很抱歉地告诉你,是真的。”她把纸袋塞到了我手中“刚刚我在车上的时候收到了路放的信息,他帮我把那天要穿的衣服鞋子都准备好了,我相信他的眼光,这套衣服我刚刚目测了一下,再加上买单时看了尺码,合适你穿。”
我急忙把那个烫手山芋放回周舟的手里“不不不,我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她淡淡地瞄了我一眼:“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我送给朋友的东西是不会拿回去的。”
只是这一句,把纸袋推出去的手马上缩了回来。
我望着面前的这一片光秃秃的梧桐,心忽然变得滚烫。
路放订婚前一天早早便让人送来了装在精致盒子里的服装鞋包一整套,周舟一打开,瞬间闪瞎了我们所有人的眼,就连季柯然那不屑的冷哼都无法掩盖她眼中的惊艳,她却连试都没有试就放了回去。
“怎么不试试?”
“不用试了,肯定合身。”周舟是这样回答我的,而当天晚上她换上了那套衣服后我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量身定做。我们站在窗口看着她像个公主一样优雅地上了车,林朝阳捅着腰:“你说,周舟会不会真的是哪个国家遗失在民间的公主呀?”
我看着那辆远去的梅赛德斯,突然燃生出一股莫名的悲伤情绪。
林朝阳还在阳台上激动地喊着什么,我转身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像一只蛹。
此时我的手机上有两条短信,一条来自彭西南,一条来自谈老师,他们的内容一模一样:夏昕,生日快乐。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今天是我的生日。
自谈师母在我十五岁那年的生日自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我在床上翻覆了整整一个小时也没有睡着,手机一直不停地在震动着,彭西南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了第十八次之后我直接把手机关了,蓬头垢面地出了宿舍。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是突然不想呆在这个沉闷压抑的空间里而已。
我在游戏厅遇到傅亚斯时我正在疯狂地拿着锤子砸地鼠,他则用力地用一个篮球不停地砸着篮球机,试图要把它毁坏。
我看着他背后游戏机里反照出来的自己,披头散发表情狰狞眼神凶狠。与我相比,傅亚斯显得淡然多了,他轻轻地将手中的篮球投入篮筐,仿佛刚刚死命砸着篮板的人不是他。
“你”“谈夏昕,相请不如偶遇,走我们喝杯奶茶去!”
“你怎么”
“走吧,我带你兜风去!”
我还想开口,傅亚斯的手却一下子搭在我的肩膀,推着我走出了游戏厅,直接阻止我将那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问下去。我没有再追问,跟着他出了游戏厅,上了他那辆帅气的机车。
风很大,傅亚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谈夏昕,现在是不是心情好多啦?”
此时的傅亚斯就像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我把脸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上,他还在和我说着什么,但话语却破碎在风中。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耳边除了风声之外就只有自己沉重的喘息。
谁也不知道我此时的想法,包括我自己。
傅亚斯带着我绕了半个城市,最后他停在了一间蛋糕店的前面。十分钟后,他拎了一个大大的蛋糕盒出来,朝我用力地笑着:“谈夏昕,生日快乐。”
细密的光亮拉开黑夜的幕布投落在我的脚下,我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他送我回学校的时候已是凌晨,我没有让他送我回宿舍,而是独自沿着校道慢慢地走回去,最后我看到了彭西南——他站在经常等我的那个地方,靠着电线杆,闭着眼睛似在沉睡。
就在我走近的那一秒,彭西南突然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会问些什么,但是他没有,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到了我手中,顺势看了一下手表:“你的生日已经过了,但还是和你说句生日快乐。”
我打开盒子,黑色的绒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条漂亮的链子,上面的星星吊坠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我张大了嘴巴看着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这不是上次我们逛街看到的那条链子?”
在一个多月以前,我在与彭西南一起逛街时在一间首饰店看到了这条链子,试戴了之后更是喜欢,但这种喜欢仅仅停留在我翻了价格表之前。在我看到那个对我来说十分庞大的数字之后,我果断拉着彭西南走出了那家店。
而现在,这条链子就放在我的手心里。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彭西南,冷风拂乱了他的发,就连他的睫毛似乎也在颤抖着,他看我,墨玉般的眸子里是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啪”地合上那个漂亮的黑色盒子,塞回彭西南的手中:“这个还给你,我不能要。”当我把东西放回他手中的那一秒,彭西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你就收下。”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要。”
在他又一次把盒子往我怀里塞的时候,我用力地将它打掉。他没有拿稳,盒子掉在地上,链子跑了出来。
吊坠在黑夜里光彩夺目,可我们谁也没有低下头去捡。我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有些慌张,匆匆地挣脱了彭西南拉着我的手“我要上去了,太冷了,你也早些回宿舍吧!”说完我便回走,快要走到大门口时他突然喊住了:“谈夏昕,这么多年了,你别说你不知道我喜欢你。还是说,你喜欢上那个傅亚斯?”
“我们之间,从来都与谁无关。你对我好说喜欢我,但你是喜欢我而对我好,还是因为你的谈老师而对我好,你有想过吗?一直以来,有人欺负我你为我出头,生病了你陪我看医生,我考试不及格我晚归你比我家人还心急如焚,你对我的好人人都知道。可是,彭西南,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你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你初中出车祸被谈宁救了挽回一命,而是我谈宁的女儿。”
04
“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我并不苛求他的回答,问完之后便大步地朝楼上走去。
直到我回到宿舍拉开窗帘,彭西南还是站在那里。我看到他慢慢地蹲下了身子在地上摸索着,捡起那条链子,然后他抬起手,朝着喷水池的方向用力一甩,星星吊坠在黑夜里闪过最后一道光芒,消失了。
第二天,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去上课:周舟去参加路放的订婚典礼还要等多一天才回来,林朝阳省吃俭用了几百块钱买了一张len的演唱会门票去看了,而季柯然一觉睡到了中午,一整个下午都用来化妆,把自己打扮得像白雪公主一样出门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班里翘课的人史无前例的多,对着我们剩下的小半人口,老师没有讲课的欲望,让我们自习。课室里很安静,我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草长莺飞,闻着书本淡淡墨香,渐渐地感觉到困倦。
我就这样在课室里睡死了过去,醒来时周围是一片黑暗,没有人叫醒我,课室空无一人。我裹紧了大衣抱着书走出教学楼,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我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着,手机刚摸了出来,书本又掉了一地。我有些挫败地按下通话键,傅亚斯轻松快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美女,你现在需要本帅哥来解救吗?你看起来很狼狈”
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电话便被挂断,我继续蹲下身来捡我的书本,却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喇叭声。一束强烈的光亮照在了我的脸上,我抬起头便看到傅亚斯,他一身黑色的皮衣,骑着机车朝我的方向奔来。
最后,车停在了离我两米的地方。他从车上下来,就像一个杀了恶龙斗了巫师,翻山越岭远道而来的王子。
他蹲在了我的身边,用他戴着手套的手捡起我散落一地的书本塞在我手中。
“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在学校绕了整整三圈才找到你,要做一个帅气的王子也太艰难了。”
“找我做什么?”
“大家是朋友,难道我找你还需要理由?”
傅亚斯把我带到了他的酒吧,而此时店门口挂着的牌子是:暂停营业。他朝我笑了笑,脱下手套塞进衣袋里便拉着我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门,他的手很暖,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
外面冷冷清清,里面热火朝天,我站在这一片灯红酒绿看着这一屋子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感觉掉进了动物世界,还没有等我开问,便有人大声地喊着傅亚斯:“亚斯,你怎么来得这么晚?”那是一个穿着白色的v领低胸裙的女人,带着金色的假发,口红是鲜艳的红色,风情万种地朝我们走来。她的目光中最后停在了我的身上,用一种鄙夷的挑剔的眼神将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问傅亚斯:“你说带朋友过来了,就带这么一个人?”
傅亚斯打断了她:“妮娜,这是我的朋友,别乱说话。”
我终于明白了过来,这是一个化妆舞会。此时站在我们面前的,除了玛丽莲梦露还有吸血鬼僵尸,还有护士和穿着军装的将士。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牛仔裤白大衣,还抱着一堆书,我抓了抓头对他们说:“我今天cos的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像不像。”说完我就大声地笑了起来,人群静默了十秒钟,傅亚斯大笑声打破了尴尬,他夸张地笑着,腰都弯了:“谈夏昕你真是个活宝呀,今天找你来就是对的。”
有了傅亚斯的解围,气氛总算没有那么尴尬,妮娜瞥了我一眼便拉着傅亚斯走了,他回头对着我做了个手势,说:“今天来的都是我的朋友,你好好玩儿,别不开心。”
我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犹如喝了一杯烈酒,滚烫热辣的触感从喉咙直往心脏蔓延。
这个夜晚,傅亚斯一直在忙碌着,被那个叫妮娜的拉走之后似乎喝了很多的酒,然后又被一个打扮成狮子王的男人灌了三瓶酒。我就坐在吧台上看他在人海中穿行,那个熟悉的酒保给我倒了三杯饮料让我选,半滴酒都不给我碰,他说:“老板说不能让你喝酒!”
在我喝了第三杯可乐,酒吧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那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披着长大衣,阴沉地大步跨进来,离门口较近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像被人扼住了喉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这个冷厉的男人给人压迫感十足,这一屋子迷醉混乱的人在看到他时大部分都清醒了过来,自动分出一条路。皮鞋声啪嗒啪嗒敲打着地面,像是摇滚乐的鼓点。他扫视了一周,冷冽的目光从我脸上掠过时,我甚至感觉到呼吸困难。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却和这里所有的人一样,惧怕他。
偌大的酒吧,只有最角落那一桌没有发现他,傅亚斯还在和人拼酒。当他气势汹汹朝傅亚斯走去时,没有人拦住他,甚至没有人去提醒傅亚斯,包括我。
我看着他用力地揪住了傅亚斯的衣领,在周围一大片抽气声中,他一个巴掌用力地甩在他脸上。被打了一巴掌的傅亚斯刚想发怒,看到来人后气势一下子没有了。男人不满足,又一个巴掌甩在傅亚斯脸上。
他的力道十足,接连好几个巴掌,傅亚斯的脸一下子就红肿起来,他猩红着眼睛看着那个男人,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男人用力地他甩在地上,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被轻轻一推就倒下。
“叫你去你李叔那里你不去,说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结果在这里喝得烂醉如泥!好,这可真好!起来,傅亚斯,我叫你站起来。”
傅亚斯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他扯了扯衣领,重新拿起了酒瓶:“来,我们喝酒。”没有人去应和他,更没有人敢去接过他手中的酒瓶,大家就像被抢指着一样,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萎靡的他,半命令半警告:“明天回老宅,周末和木子见个面,别给我丢人现眼。”说完扫了扫大衣,头也不回,走了。
音乐停了下来,男男女女在十来分钟内散得一干二净,整个酒吧在几分钟内变得空荡荡,笼罩在夜的阴影之中。
傅亚斯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向洗手间,却没有走进去,而是靠着洗手间的墙慢慢地滑坐在地上。他把头埋在了膝盖上,灯影寂静地投落在他的身上,就像一部悲伤的默剧。
我慢慢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看我,朝我扯出了一个落寞的笑:“你怎么没有走?”
冰凉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棱角分明的脸有丝丝的疲倦。我没有说话,靠着他坐下。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他,然后杀了自己。”
我猛地回过头看傅亚斯,他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显出一种严肃的忧伤。
我犹如置身一片水蟒之中,它们紧紧地缠绕着我,透明的腥膻的黏液慢慢地渗透了我的心脏。
他用力地抱着了我,把头靠在我的肩膀,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我突然涌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悲伤。
在这墨绿色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