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车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货去。”
兵队去尽,几位不曾同去的头领,都来见吴用。吴用道:“这都怪公明哥哥有心要包容一切,到后来众寡不同,反客为主。如今除却投降,还有何说?”众头领道:“此时事急投降,能得保全么?”吴用道:“诸位兄弟放心,区区便可保得。只一切听区区部署。倘若迟疑,西山嘴的大炮一响,那就难以保全了。”众人无法,只得一切听吴用摆布。
众人中只三阮心下最是不服。回到寨中,阮小七对阮小二、阮小五道:“公明哥哥患病,至今不愈,梁山泊显然是由吴用军师出卖了。眉吴军师出卖梁山,经三阮道破,有趣有趣我们便死也得帮公明哥哥出这口恶气。”阮小二道:“我也这般想。可是你不见李应、孙立么?我们动手,须仔细着。”阮小七道:“李应、孙立去劫官军营寨,却不知已有人走了消息,所以顿遭毒手。如今我们不是这样,另有一种计划。”阮小五道:“你的计划,莫不是去搬西山嘴大炮?”阮小七道:“正是!眉阮小七要搬西山嘴大炮,和日本当明治维新前,有人投水用斧凿西洋兵舰,同一笑话我看西山嘴,只是一个石矶伸到水里,二十多丈,前面宽不过四五丈,后面靠岸,宽处也不过十来丈,但石墩子却有二丈多高,正是他们架炮所在。估量那地方,顶多也只架十几尊炮,便是吴军师说来谎吓我们的。于今水寨喽罗,会水的也不少,只挑选三四十个精壮的,各带挠钩铛棍,凫水过去,蓦地跳上,杀散些少官兵,把大炮搬开,推往水底。所有火药桶,替他点上炸去。官军定然吃一大惊,疑心到投降是假,那时吴军师势成骑虎,不怕不出力,替我们设法决战。”阮小二道:“那厮果真象我们这般想么?很是难说。不过事到临头,就是刀山剑树,也只得冒一冒。”谈论着,恰好刘唐来到。三人说明主意,刘唐也很赞成。眉赤发鬼当然要赞成
天尚未晚,四人先到各处巡视一番,暗中注意矶上,立着几个护卫官兵,手握长刀,面对面站定,动也不动,石人一般。远望又似小塔几座,泊上众人,都咬着指头叹息。到晚上再看时,官军不比昨夜,几百里连营,灯旗明亮,星斗般排过去,数之不尽。军士提铃喝号,隐隐入耳。
刘唐对三阮道:“这回官军,端的十分了得,我们自来不曾见过。”阮小二道:“你还不知。昨夜我在山头看时,对面一片漆黑,什么没有,口号也不闻,鼓角也不响,只黑影里恍恍惚惚,教人觉得有千千万万的恶鬼似的,那真可怕。眉此情此景,的是可怕今夜是料定我们不去劫营了,所以不曾放出那鬼气来。”大家呆看一会,踌躇不敢下手,捱到四更已过.将转五更,四人带喽罗暗中游水过去。刘唐水里本事不高,自有三阮扶持。顷刻到石矶面前,阮小七和刘唐手提朴刀,先去后面截岸上官军,阮小二、阮小五各持虎头钩攀崖而上。官军并无动静,四个守护的官兵,面对梁山泊站着,似不觉得有人从旁面来。二人和喽罗到上面平坦处,星月光下,只见整整齐齐,斜列十二尊红衣大炮,眉炮的布置从星月光下看见,此夜深人静时也每炮相去约五尺光景。炮的外面,拦定了层纵横纷乱的铁丝网,网外面还有一层网。阮小二、小五大惊,仗着手内虎头钩,走上前就网上用刀扯开。岂知扯开了,网的两头都通住铃索,一阵铃铛响亮,阮小二、小五知道不好,赶忙转身,下得山崖一半,上面乱箭已经雨点价洒下来。阮小二、小五估量阴崖之下,可以遮蔽得,都拣块凸出石骨,伏身贴在底下,毫发不曾受伤,只射翻几个喽罗。停一刻乱箭过后,刚下水去,更不料去岸不远,又围定一道铁丝网。这网先前平放水底,这时忽竖起来,好似渔家蟹簖,两人和几个喽罗困在网中,正在设法腾挪,早听上面高叫:“诸位不要放箭,看我薄面,饶他去罢!”立刻网上铁绳刮地一松,那网依旧卧倒水底。眉铁网穿破而铃声响而乱箭来,而有人高叫而铁绳忽松,读者如听隔壁戏矣二人听那声音,正是凌振。阮小二、小五脱命逃回。到岸时,阮小七、刘唐和众喽罗也游水来到。四人所遭,彼此一样,不消说得。眉总束一笔从此山泊里,再没人敢提起抗拒官军的话头。
就是这天,吴用便传出命令来:先把山寨前那面“替天行道”杏黄大旗卸下,再将忠义堂前的“忠义”二字大旗,也同时抽去。眉大军师下令卸旗,可怜之至恰好戴宗、时迁奉经略命令,来到山上,和吴用商量停当。吴用接受经略府颁到的木质关防,随即写就数十张“经略府委任办理梁山泊善后事宜吴”煌煌告示,眉官衔当头.告示煌煌,官气十足.张贴忠义堂门前,以及各关各寨等处。次日,官军便撤去长围,只分三大寨,三面扎定。不时派遣马队各处梭巡。李成、闻达将五千人渡过水泊,从半山断金亭上直到头关以内,望去一带黄色行帐,尽驻官兵。夹头关不战而下宋江在家养病,山上众人,因奉吴用意思:“公明哥哥,烦心不得,毋许惊动。”居然一切不知。
这日,安道全又来诊视,知道宋江身体已经复元。忍不住,谈起外边情形,如此如此。宋江大惊道:“这样子是梁山上大势已去,现在众兄弟们在山上的,怎地安插呢?”安道全道:“现在是由吴军师和种经略那边谈判妥协。现在忠义堂上,大旗都已下了。不过十日,布置清楚,全部都要下山,听候种经略编制。目今山上已沸沸扬扬传说,将来这支人马,编就五个指挥,由吴军师做都统制。经略已微微露出意思来。”夹宋江听来,一句句是锥子,锥人心坎宋江问道:“种经略处,时常有人来否?”安道全道:“天天有人来,而且来者一半是我们梁山泊旧人。昨天经略府书记官萧让、金大坚,来此帮助吴军师办公事,顺便取家眷,我们都见面的。”宋江道:“他们问起我不曾?”眉宋江此问,有无限希望存焉安道全道:“他们也知道公明哥哥有病,他们也自知道,问病有之,别的没说什么。”安道全去后,宋江急急着人去请吴用来谈话。吴用回道:“连日奉经略府委任,办理善后事宜,事忙得紧。眉正忙料理善后,哪有闲情就来此,可谓秀才大摆官僚架子等有暇,抽身便来。”一连三四次,都请不到。宋太公劝宋江不必焦躁,早晚吴军师必有分晓,他总不致于害我们的。宋江道:“害,料想他做不到。只是一切由他包揽过去,孩儿好多年辛苦,置身何地?难道仍旧到郓城县伺候衙门不成?”宋太公叹气道:“我儿,休要争强斗气,且看在梁山上这些年来,有一天象郓城县那时,安安稳稳地吃饭睡觉吗?做无挂无牵的平民,便是福气。我儿,你怎地还不省悟呢?”宋清也帮着劝。宋江越法不服气,但吴用总不来,眼看大众头领忠义堂前奔走得热闹得很,宋江一肚皮话没处说。
直耐得两天多,吴军师好容易来了。一见宋江,便满面春风地拱手称贺。宋江倒呆住了,问:“军师,有甚可贺之处?”吴用笑道:“第一件,贺哥哥贵体康复,少烦少恼。夹难受的话第二件,贺招安已定,哥哥和众弟兄,都从此做好好良民,太公可以放心了。夹先行封住小弟记得晁天王当日,苦邀哥哥上山,哥哥说:‘父亲明明训教,不要入伙,不争随顺了,便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这句话,我们忠义堂上同人,在座的都听见。眉用子之矛,攻子之盾,何如?到后来你哥哥身不由己,屈在山泊里做首领,连太公也请上山了。我们记起这话,日夜替哥哥不安。于今小可总算竭力设法,不敢居功。眉吴用亦善于词令者只成就哥哥的素志,差不多稍微报答哥哥点情分。”宋江听了,没得话说。吴用便起身告辞。宋江又留住道:“且慢!”吴用重坐下来道:“哥哥请说。小可事体太忙,不能久等。”宋江又想一想,夹气昏了,说不出来,公明到此可惨道:“军师,你受朝廷什么官职?”吴用道:“没甚官职。”宋江道:“没甚官职,怎么办理善后呢?”吴用道:“办理善后,是经略委派的,官职还未奏明。”宋江道:“兄弟们大家地位如何?”吴用道:“各人都有专长,将来都由经略察核委任。”夹便是说足下没有专长随即拱手辞出。眉吴用去,宋江叹气,现出苦乐异趣宋江眼看吴用出去,叹口气,回转头来,在阶前尽力一顿跌脚,把后面宋太公和宋清都大吃一惊,齐跑出来。究竟宋江作何摆布,且看下回分解。
此番梁山上又死去八位,自动下山的又二十四位,梁山上存者皆下驷,不足数矣。梁山上拥护宋江者是一团体,拥护卢俊义又一团体,吴用又反复和其间,另自为谋,宜山泊之不能复存也。前书叙战阵,动辄两介战几十合,殊不合于事实,荡寇志又加甚焉。此书作者特注重指挥进退,可谓一洗陋习。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