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贩,颇多黑籍中人;”黑”还不是指鸦片,而是白面与红丸。沾上毒瘾,品格斯滥,此辈连累了规规矩矩的大报贩;”老枪喉咙”卖晚报、卖号外,轻事重报,乱”打高空”常为”唱滑稽”的资为调侃的材料。如果他人调侃,我则礼遇,颇有不能使此辈心折之理?”
主意打定,关照发行科长在望平街口大陆商场的老正兴菜馆,定了5桌酒;发帖邀宴各路大报贩。金雄白亲作主人,每席敬酒、不断抱拳拜托:“请多帮忙,请多帮忙!”报老板请报贩,是望平街上有史以来的创举。”花花轿儿人抬人”面子换面子;平报的发行问题,可以高枕无忧了。
到得创刊那天,申、新两报登出全版广告;全上海大小书报摊,都将平报摆在最显著的地位。报头平报二字,厚重无比,而且尺寸特大;加以全新铅字,上等磅纸,印出来纸墨鲜明,上海人打话:“罩势十足”再看内容,翻到副刊,鸳鸯蝴蝶派各家的小说,女明星、舞女的趣闻艳屑,配上五花八门的小报头,编得极其活泼,不由得就看了下去。平报一炮而红,就此站住。
不过,金雄白马上就遇到了两个劲敌;是汪政府的”自己人”一个叫胡兰成,浙江嵊县人,是个霸才,也很霸道,他本来是香港南华日报的总主笔,跟林柏生搭档;汪精卫从河内到上海,将他从香港找了去办宣传。汪精卫欣赏他的霸才,那支笔理不直而气壮,有理没理,说得振振有词;陈璧君则将他的霸道看成耿直,所以也另眼相看。就这样,他成了”公馆派”的核心人物。
与”公馆派”相对的cc派;首脑自然是周佛海。此派得名的由来,一说是表明周佛海过去的政治关系;一说是指周佛海与陈公博,因为周、陈二姓用罗马字拼音,都是c字开头。不过,汪精卫本人并不以派系为然,所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到”公馆派”三字,暗地里则由陈璧君在发号施令;同时”公馆派”也处心积虑想从cc派手中夺回实权,暗斗得很厉害。
cc派的诸般实权中,有一项就是特务组织。胡兰成熟读明史,将76号看成”锦衣卫”;相将李士群这名”缇帅”争取到”公馆”来,削弱周佛海的实力;李士群也想直接打通汪精卫的关系,两人一拍即合。为了报答胡兰成,知道他想办一张自己的报纸,便在物质上全力支持,胡兰成的报纸叫做国民新闻。
再有一个就是袁殊。原来他与岩井、陈孚木3人,到南京跟周佛海谈判的结果是,获得了每个月3万元的津贴,作为办文化事业的经费;袁殊却办了一张新中国报,并推周佛海为董事长,作用是以后经费困难,可以找董事长想办法。
这张报无论内容与形式,都很特殊,有点日本味道;出版第三天,第一版正中刊出一张日皇的照片,下面的说明:“天皇陛下御照”一时舆论大哗;害得周佛海也挨了许多骂。就凭这一张照片,日本人不相信新中国报跟共产党有密切关系。
面对着两大劲敌,金雄白不能不以全力周旋。尤其是对新中国报,因为它跟平报都走”副刊路线”对立格外显得尖锐。新中国报还办了一本月刊,名称就叫杂志,拥有好几个叫座的女作家,其中有一个笔名叫苏青,作风大胆,她的成名作只是一个”标点”: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句成语,改动标点,变成”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再有一个就是张爱玲,香港大学的高材生。她的祖母是李鸿章的爱女;祖父自然是张佩纶。据说张爱玲颇以家世自矜;但她的小说,除了才气功力以外,她的家世确是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因为就由于她的家庭背景不同,让她能够深入”世家大族”接触到人所不知的一面;同是以抨击旧家的腐化为题材,她的小说就远比巴金的”家”、”春”、”秋”来得细致深刻。
面对着这些挑战,反倒激起金雄白更强的斗志,很想再办一张小报,与平报作桴鼓之应;报名都想好了,就叫海报。但办这张报不能像办平报那样,凭一具电话接头,就可以招兵买马;办小报却非亲自出马去邀角不可。
因为小报的成败决定于作者阵容;那些鸳鸯蝴蝶派的健将,构思于吞云吐雾之余;提笔于灯红酒绿之间,稿纸也许是旅馆的信笺;也许是长三堂子的局票。要邀他们写稿,先得跟他们酒食征逐,混在一起;这是金雄白眼前所办不到的,他不但没有工夫;有工夫亦不敢随便出门,原来彼此报复性的暗杀行动又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