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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的,瞎子看不见;瞎子看到的东西,我们也看不到。”她长长叹息“但是,我知道她是谁。”

    小宛大惊:“你是说若梅英?”

    “开箱那天,我也在场的,你忘了?我没看见什么,可是,我感觉得到,她是回来了,回来报仇。”

    “什么仇?”

    “她死在‘文革’,死之前,我斗过她,胡伯也有份儿。”赵嬷嬷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说与不说,半晌,才又接下去“那个时候,我才16岁,什么也不懂,人家造反闹革命,我也跟着造反,我开过若梅英的批斗会,亲手打过她鞭子。她看着我,她那双眼睛,真美,看得我心里发颤,手发软,抡不下鞭子。我只打了三鞭,就下台了,也只打过她一个人。可是,我心里一直愧,仿佛那鞭子打在我自己身上,不是,是心里。那个疼呀,治不好的后来号召上山下乡,我第一个报了名,远远地离开北京,就是为了躲开那一切。后来,后来出了那么多的事儿,我觉得是报应,是因为我打了若梅英,伤天害理,该着报应。那么美的人,那么无辜,我打她,天理不容”她蒙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流下来。

    “您在乡下出了什么事儿?”小宛想起张之也的话“您后来为什么自愿做自梳女?”

    “我不想说,我不想说”赵嬷嬷忽然叫起来“是报应,都是报应!”她神经质地抓住小宛的手“小宛,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也是报应,就像胡伯一样,是我自作孽,和谁都没关系,没关系。”

    她哭得如此凄厉,让小宛不寒而栗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年过半百的老嬷嬷。许久,她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么,胡伯,他打过若梅英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赵嬷嬷又哭起来,歇斯底里“不要再问了,若梅英死得惨,死得好惨啊。”

    “梅英是怎么死的?”小宛步步紧逼。

    赵嬷嬷连连后退:“我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武斗,太乱了,听说她被关在小楼里,后来就从十三层楼上跳下来,血溅得几尺高,喷了胡伯一身一脸,胡伯就瞎了,是报应,都是报应”忆起那惨烈的一幕让赵嬷嬷心胆俱寒,终于,又像七月十四开箱那天一样,她蓦地哀叫一声,转身跑了。

    小宛忍不住颤栗。造反,武斗,关押,跳楼这些事都离她太远了,那个时代的扭曲的人性,是她永远也不可能理解的。那么非人性的斗争,那么混乱而残忍的故事,真相湮没在血泊里,就是亲眼见到的人也说不清是非,何况耳闻?但是终于有一件事弄清楚了,就是胡伯同若梅英的恩怨,结于“文革”那么,梅英是来报仇来了,是吗?

    可是,那次坠楼,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胡伯把她关进小楼之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而赵嬷嬷,又为什么会去做了“自梳女”?

    这一切,都只有慢慢地追根寻底了。

    第二天是胡伯追悼会,剧团放假半日,集体往殡仪馆吊唁。

    小宛躲在人群后东张西望,每走一步路都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若梅英的鬼魂会忽然跑出来闹场。忽然远远地看到张之也背着相机也凑热闹来了,倒有些高兴,忙向他招手。

    张之也一路挤过来,也不拍照了,只跑前跑后地照顾小宛,又防着人撞到她,又怕她累了渴了,俨然以护花使者自居。水溶看在眼里,暗暗留心,只苦于身为领导,要主持大局,没时间细问女儿。

    小宛低低问:“你怎么也来了?”

    “好奇嘛。都说梨园出殡的规矩很多,想开开眼。”张之也嘻嘻笑,把送葬当看戏。

    小宛低声警告:“严肃点,小心家属不高兴。”

    胡家人丁不旺,到会的“家属”只有三位——儿子儿媳用轮椅推着一位百岁老人,司仪介绍说这位是胡伯的父亲,已近天年,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呜呼哀哉,伤心何极,等等等等。

    小宛看到那老人,如同见鬼,有种莫名的怕。

    那人实在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不能再老,老得辨不清男女,老得像一具标本而多过像一个人。

    他的脸完全遮没在皱纹里,看不出准确的模样,眼睛半阖,而嘴唇半张,五官紧紧地蹙在一起,没有表情也没有内容。

    对着那样的一张脸,除了“老”字外你得不出任何其他结论。

    这已经不能用美丽或者丑陋这些形容词来定义,因为衰老混淆了所有的判断标准,而只留下无可回避的岁月沧桑。

    但是这些都还不可怕,最令小宛心惊的,是他的一双腿——那么明显的长短脚,即使坐在轮椅上,都不能遮掩那天生的缺陷。

    小宛心里一动。姓胡,跛腿,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她心底那个秘密的芽又蹿了一蹿,蠢蠢欲动,随时都会破土而出。隐约地觉得,秘密的根就在这老人身上,他是谁?

    葬礼安静而热闹地进行着,已经到了尾声,新任琴师拉起胡琴来为胡伯送行,人群渐渐散去。

    张之也有些无趣:“还以为会唱戏呢,闹了半天,还是老一套。咱们也走吧?”

    小宛答应着,脚下只是延捱。

    忽然间,那轮椅上的老人睁开眼来,很准确地指向水小宛,对孙子耳语了一句什么。那做孙子的惊异地看了小宛一眼,便径直走过来。

    小宛心中栗栗,站定了等待。

    ——果然是邀请她相见。

    连水溶也觉得惊讶,远远地将女儿看了一眼又一眼。小宛只做看不见,迎着老人走过去,问:“您找我?”

    老人看着她。

    可是,那能算看吗?那样老的脸那样老的表情,把什么都给嘲弄了,连同人的目光。当他看你的时候,你弄不清他是不是真正看到了;而当他闭上眼睛,你反而会怀疑他仍在眼皮子底下偷偷地窥视着你。

    “你像一个人。”老人嘶哑地说,声音仿佛不是从口腔里传出,而是通过肺叶摩擦产生。随着问话,一股东西腐烂的气味自他口中传出。

    小宛打个寒噤,隐隐地猜到答案,却仍勇敢地问:“谁?”

    一个人老到一定程度,大概严格地说已经不能算个真正的人。要么半鬼,要么半神。小宛不敢怠慢。

    “若梅英。”老人一字一句地答,近乎咬牙切齿。

    小宛大惊,忍不住抓住轮椅的柄:“您认识若梅英?”

    “我认识她?”老人忽然桀桀地笑了,像夜枭“我认识她吗?”笑声像开始的那么诡异一样,又诡异地戛然而止,纵横的皱纹藏着邪恶与欲望,是陷人的阱。“我当然认识她!”

    “胡伯在死前看见了她。”小宛忍着恶心和恐惧,冷静地说。本能地,她对这老人有种抗拒。

    “我也看见了。我知道她回来了。”老人又在笑,又是那样忽然开始又忽然停止“我知道她要找我,我等着她。”

    “她为什么要找您?”

    “你不知道吗?”老人翻翻白眼,忽然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宛噎住。她从来没有同这么老的老人打过交道。在她心目中,奶奶就是最老的古董了,比奶奶更老的人,干脆就是历史教科书,应该没有情绪或者性格,然而这老人,个性得让人啼笑皆非。他简直是个怪物。

    不等她想明白该怎样回话,老人已经向孙子孙媳打个手势,两人立刻上前推起他便走。

    小宛急了:“请等等。”

    那做孙子的显然已经很不耐烦:“小姐,我还要去给我父亲捡骨,没时间在这里陪你聊天。”

    “捡骨”这个充满寒意的词儿吓住了小宛,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看轮椅已经去得远了,老人却忽然很麻利地在轮椅上回过头来,问:“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张朝天?”他的态度又轻佻又邪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似乎还眨了眨眼,使那一脸皱纹扭曲得更诡异了。

    张朝天?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小宛正努力回忆,忽然眼见一个少女哭泣着从对面跑过来,眼看要撞到张之也,忙叫一声“小心。”顺手将张之也一推。

    张之也打个趔趄,莫名其妙:“干嘛推我?”

    “你差点撞着人。”小宛回身一指,蓦地呆住,哪里还有少女的影子?

    门口处,胡伯的亲属还未散尽,另一队候着大厅开追悼会的家属已经等不及往里走,一位手捧遗像的悲痛万状的中年妇女被人群簇拥着走在最前面,边走边哭:“女儿啊,你死得惨哪!叫那个司机断子绝孙啊!那么宽的街,那么多的人,他为什么单单要撞你啊。女儿啊”“是

    车祸。”张之也叹息“死者还很年轻”回头看一眼小宛“咦,你又怎么了?”

    小宛目瞪口呆,直勾勾地望着那张遗像,脸色灰白,浑身发抖。那像上的人,不正是刚才从身边跑过的少女吗?她又一次见了鬼?!

    “小宛!”张之也跨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你有事瞒着我?”他一直望到她的眼睛里去,脸上少见的认真“我感觉得到,你被一件很大的事困扰,是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我能不能帮你分担?”

    小宛犹豫了又犹豫,终于开口问:“之乎者也,你信不信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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