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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伦敦的社交季正进行至最高潮。各个舞会及宴会占据了所有上流阶级的时间,也提供了许多闲话与丑闻贵族们的“精神食粮”就在上星期,欧陆传来了某伯爵夫人在巴黎被看见倚在她丈夫的情妇的哥哥怀里。这个震撼人心的新闻马上取代了众人对贝尔摩公爵奇异行径的诸多臆测,许多人认为他已因他的夫人的失踪而悲伤过度地发疯了。谣传他在街上勾搭卖花的小贩,堂堂贝尔摩公爵!
不过这星期又有了个新的闲话主题:王子即将在今晚举行的、这个热闹非凡的社交季中最盛大的宴会。打从一大早,淑女们便各自张罗穿戴上她们最好的行头,以便在“重要”人物面前展现她们本人及品味;而绅士们则在他们的镜前反复练习各种足以赢得仕女们青睐的眼神、姿势及动作。
皇家乐师们为他们的小提琴、大提琴、笛子擦亮并调好音,伦敦城内最好的花店送来上百盆已蔚为流行的进口柠檬树盆栽。摄政王如此不惜钜资,因为今晚上流社会要迎接英格兰的英雄威灵顿公爵回家。
全上流社会的人都以最华丽的排场在通往卡尔登宫前的路上排开长长的车龙,耐心地等候穿过由骑马的护卫形成的甬道进入宫中。
“老天!好盛大的场面!”塞莫打开车窗探出他铜色的头。
“小心我的腿,塞莫。”多恩伯爵用他的手杖敲塞莫一记。
塞莫缩回头,瞥一眼多恩的腿。“噢,抱歉,我真的忘了。”
“该死的女人。”伯爵喃喃说着并将他的腿移到他热切的朋友伤害的范围外。
“什么该死的女人?”提文天真而好奇地问道,亚力转过来瞪着多恩。
伯爵支支吾吾地作了个塞莫称之为“软弱的借口”的解释,提文想了几分钟后才笑起来。摄政王曾在一天早上于公园里巧遇亚力和他弟弟,并且特别欣赏柯提文。因为那年轻人对植物和园艺极为渊博的知识,正在设计他私人花园的王子便要求择日再和公爵的弟弟一叙。
当坎特伯里主教批评柯家那小伙子有点迟缓时,王子生气地反驳说:“摩西也一样。”于是一天之内,柯提文成了皇室的宠儿。亚力依然维持保护他弟弟的立场,不让他过于涉足社交圈,但今晚他已答应让提文出席。
“依我看哪,光是从这里到大门恐怕就得花上一个钟点啦。”塞莫说道。见多恩从外套里抽出一只白兰地小酒瓶,他不禁皱起了眉。
“不是我要喝的。”多恩说着将之递给亚力。“拿去吧,贝尔摩。”
亚力正望着窗外,思绪回到庄园的屋顶,所有感言中充满了玫瑰花香。
“贝尔摩?”
提文凑过来用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胳臂。“亚力!”
他摇摇头并转过来。“什么事?”
提文指指伯爵,后者拿着酒瓶说道:“你看来像是用得上这个。”
亚力摇头,一转向窗口马上便看见人群间一抹褪色红帽的影子。“天杀的!”他急忙打开车门并站起来,抓着窗户以保持平衡。“是那个卖花小贩!就是她!”他跳下车在马车间穿梭,在人行道上尽可能迅速地跑着。女人纷纷尖叫起来而男人则诅咒着,但他丝毫不在乎。他绝不能让她跑掉。他跳到哈家的马车上搜索着人群,那红帽隐约就在前面几百公尺的地方。
“阻止她!”他一面指着一面吼道。“阻止那个老妇人!”但那顶红帽继续往前移动,人们像看疯子似地看着他。
“贝尔摩!”
亚力没理会四周的窃窃私语并回过头,塞莫、提文和韩森正跑向他,拄着拐杖的多恩则一瘸一瘸地在后头边诅咒边跟上来。
“快来!”他边叫边朝他们招手,然后又跳下来继续穿过马车之间跑着。那是她,他知道是她,她是他唯一的希望,最后的机会。他呼吸沉重粗喘地越跑越快,一面喊着要那女人停下,根本不管有什么东西或人挡在路上。
一辆马车移动着挡住他的路,马队嘶鸣着且车身剧烈晃动,使他过不去。恐慌有如闪电般击中他胸口,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最后的机会呀。
“该死!”他左闪右闪,然后冲过马队之间继续往前跑。他又置身人群之中,但她又不
见了。满心挫折之余,他挤到皇宫外围的铁栅旁并爬上去,大声叫道:“贝尔摩公爵悬赏一千镑给任何能阻止那戴红草帽的卖花老妇的人!”
一阵波浪般的耳语传了开来。他又讲了一遍,然后无视他人眼光地继续跑。
“她在那里!”一个声音喊道。
亚力朝那声音的方向跑去,人们像江海般纷纷让路给他。他跑到老妇前面,后者正背对他举起一束花。“买束可爱的花送给您的淑女吧!”
他抓住她瘦小的肩把她转过来。“她在哪里?我的妻子在哪?”
一双锐利但熟悉的眼睛仰望着他。“谁?”
他喘息着嘶声道:“你知道是谁!我的妻子!”
“你是谁?”
“你天杀的当然知道我是谁!我是贝尔摩公爵!”
老妇盯着他好半晌,然后对他挥挥手说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转向人群并举起她的花。“买束花送淑女吗?”
亚力喘息不已地站在那里,感到既挫折又无助。一只手触及他的肩,他回头看见了多恩、塞莫和提文。“她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他一手焦灼地扒过头发。
多恩掏出他的钱袋,走过去将钱袋放入她篮中。“告欣他她在那里。”
老妇缓缓转身,从伯爵看向亚力,然后看向钱袋。“您要买我全部的花吗,爵爷?”
“告诉贝尔摩他妻子人在哪里。你告诉过他他的未来,说他会碰见她,几个月前在怀特的门前。现在她人在哪,老女人?”
“我只卖花,爵爷。”
“几个月前你卖的可不只如此。”
塞莫和其它人站在一旁。子爵也把他的钱袋丢入她篮中,连同他身上所有的护身幸运符。“把她带回来。”
提文看着老妇并简单地说道:“亚力需要喜儿,看看他。”
她仍然保持沉默。
“天杀的,女人!”亚力咆哮道。“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该怎么办?为了找你我几乎把伦敦整个翻过来,现在终于找到了你,而你却什么也不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她沉默着,却也仔细打量着他。
“我抱过了从威特郡到伦敦的每棵树。”他一转身并看见了几呎外有棵枫树,于是大步走过去并以双臂抱住它。“魔法在哪里,女人?哪里?”
人群发出吃吃的窃笑,但他不予理会。“我吃姜汁面包。天杀的,我甚至不喜欢姜汁面包!我寻找精灵,对着星星许愿;我和玫瑰一起睡觉,粉红玫瑰。夜里,我叫着她的名字醒来。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求求你”他的声音逐渐消失,沉默片刻后他又说道:“我爱她。”
完全的静默。智能的灰眸久久久久地凝视他,然后她缓缓转身走开。“买束花送淑女!买束花送淑女哟!”
他望着她走开,他的希望也跟着她一起走了。他颓然靠在树上,瞪着地面。人群定住了似地站在原处不动,他感觉得到他们的目光,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几分钟后,众人喃喃交谈着各自散去。多恩一跛一跛地上前说道:“到里头去吧,贝尔摩。”
亚力作个深呼吸,无言地跟着他们进去,刻意痹篇门口欢迎的人,此刻他不想与任何人交谈。然而某种东西碰碰他的手臂,他怀着希望转身。
文艾姬夫人和她的两个影子站在那儿,他只是看着她们,什么感觉也没有。
“啊,公爵阁下!这真是件可怕的事哪。我就对我的亨利说那不就是苏格兰人的作风吗?离家出走,用软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噢,我刚见过提文,他就在王子那边。哎,你那弟弟真是可人,虽然他”她凑近些低声道:“有点不正常,不过这仍然不构成那女孩离开你的正当理由嘛。”
他看着眼前这个“马克白”中女巫的伦敦版并说道:“我该让她那么做的。”
“做什么,阁下?”
他瞇起眼睛。“疣和蟾蜍。”他转身离开,没看见刚在艾姬夫人鼻头蹦出来的小凸起。两天后会有一根黑毛从那里长出来,和她下巴上其它的疣一样永远地。
彷佛受到暗示般,亚力走向通往阳台的门。他需要空气,他需要空间,他需要孤独。不多久,他已在花园里一处阴暗角落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头靠着树干凝视着上方。穿过枝叶之间,他仰望夜空及小苏格兰所相信、许愿的星星。
没有了她,他再也没有可相信的了。他一无所有。
乐队奏起了华尔滋,同一首华尔滋。他苦涩地微微一笑,低下头将双肘撑在膝上,双手压着眼睛回忆当时。
当时她说过什么?好像是与制造回忆有关。而今他所有的也只是回忆了。
“我爱她。”他对着地面说道,需要听见自己再说一次。
他以为自己听见了什么而抬起头,花园内空无一人。
他呼出一口气。“我的小苏格兰。”
树枝沙沙地摆动着,一缕微风低吟着:“亚力。”
他抬头,仍是什么也没有,但他敢发誓那是她的声音。
“亚力。”
他蹙眉注视前方,一小簇希望的火焰在他心中亮起来。依然是什么也没有,只有空旷的花园。
“我的亚力。”
他霍然站起来并转过身。
她站在那里。小苏格兰就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那张美妙的脸呵。三个大步后她已在他怀里,真实、活生生的。他把她抱得紧得她不由得倒抽口气。
“我爱你。”他将脸埋在她甜蜜的颈弯并说道:“上帝,小苏格兰我好爱你。”
她的双手捧着他的头。“我的亚力。”她低喃道。接着他们的嘴相遇,而他知道这是真实的,因为他品尝到他所有的爱、他的世界、他的生命和他的妻子。永恒。
许久许久之后,他退开来审视她、碰触她,片刻都不敢放手免得她再消失。彷佛读出他的心思似的,她微笑着低声道:“这回是永远了。”
华尔滋的音符在空中流泻着。他回头看看舞厅,又转回头看着她的脸。接着他拉着她便走。
“亚力!我们要去哪里?”
他一言不发,只是拉着她穿过阳台门,直走到舞池中央才停下来。跳舞的人慢下来,最后完全静止。
在四周上流社会人们的包围下,他捧着她的头并完成那一吻。
一阵惊喘传遍室内,贵族们突然又目睹了一桩丑闻。音乐停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落。女士们纷纷举起扇子遮脸,却又从扇后偷看着。有些淑女昏倒,有些淑女露出微笑,大部分的淑女都很嫉妒。他没注意到,更不在乎。
一阵微弱的掌声使亚力中断这一吻,望向几呎外其它三个他真正在乎的人:提文扮鬼脸喃喃念着:“恶心。”塞莫咧大了嘴笑着,倚着手杖的多恩则正笨拙地拍着手。
亚力感到小苏格兰动了动并转身也望过去。她看着伯爵的拐杖片刻,又转回向他。她眼中掠过一抹笑意,两人齐声说道:“贺蒂亚。”
他以另一吻止住了她的笑声,紧拥着她并无视于四周人们脆弱的神经。他打横将她抱起来穿过愕然的人群间。
“亚力?”她叹息着将头栖在他肩上。
“呣?”
她一手搁在他心口。“你把那做得真好。”
从此以后,他们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所有人把他们的喜悦都在同一个地方堆起来,我的仍胜过它们。”
朱文提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