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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试一次就会有光了。”花枝娇靠近他,慢慢拉开凉被,轻轻抚摸他的后背“不要害怕,你可以让它有光,也可以让光消失。来,试一下嘛。”
达奚回犹如小动物畏缩着,亮晶晶的瞳人失去了自信的光彩,显得黯淡无神。花枝娇直觉,如果不让他在此刻建立自信,他铁定会在瞬间崩溃、毕竟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也太突如其来了。
手把手地握住他的手,她纤长的手指按住他骨节分明、长着粗茧的手指,直直按下。
啪!黄色灯光照亮达奚回的脸。他的眼睛,连回避也忘了,愣愣地眨巴着。他的身体不再发抖,眼底也开始闪耀着坚定、花枝娇在旁观察到他的反应,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好迹象耶!
“没什么可怕的,对不对?”她觉得有必要确认一遍。达奚回大力点头、手心里捏着开关,像发现新奇玩具般,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
“那,看在我如此帮你的分上,你可以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吗?”忍了许久,她一定要问出口:“为什么会对我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我从没见过穿成你这样的——人,”他既然决定将她归为同类,就表示他开始认同这个世界。
敢情他把穿泳衣的她误认为怪物?“好吧,谁叫我救了你呢,从这一秒钟起,我就当你的老师好了。”花枝娇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头,看似大人大量的宽宏,其实有着欺负人的快乐。“这种东西呀,叫做泳衣。”她拉着莱卡面料的衣领口,若无其事地说。
达奚回细长的眼睛瞠得老大,随着她的动作,眼珠子缓缓地往下移,猛地吸口气,又飞快地往上移。然后,眉头一皱“呜”他突然捂住了鼻子。一滴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滑下。
“咦?”花枝娇停掉动作, “你怎么流鼻血啦?啊,难道是”她反应迟钝地低头,看看自己大咧咧地拉开衣领时暴露的“高耸曲线”“纸巾盒、纸巾盒放在哪里啦?!”糟糕,她忘了达奚回是个来自古代、现代少有的纯情大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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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捡了个古代人回来?还是个宋代的老祖宗?”电话那头的低沉男声隐约地着火药味。
“没错。”花枝娇咬了口香芋口味的棒冰,边努力与人“哈拉”她的双手正忙着撕包装纸,将电话央在颈边,
“你有四天没在公司露面了。”男人声音压得更低。
“有问题吗?”花枝娇黑溜溜的大眼睛飞速转了一圈,随即将电话拿到离自己耳边一尺开外——
“我要过劳而死了!”一句狂吼不负她望,立即从话筒中冲出。
好险好险,耳朵差点就被炸聋了。花枝娇气定神闲地松口气,拍拍胸口。不愧是相识二十五年、小她一岁的好堂弟兼哥们,她了解他的臭脾气,挪开话简还是比较明智。“我陷入职业倦怠不可以吗?”
“做错事你还有理?”男人在那头跳脚,显然忙翻了。
哼,以为她不知道他真正抓狂的理由?“你到巴黎拍封面照,一个星期的工作日变成四个月后回国。我还没同你算这笔账呢!”
“呜”踩到男人死穴,他在电话一头呜咽。
“新泡的蛆姐不甩你,你也不用见人就炮轰吧,小弟弟?”花枝娇显然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呜”男人的呜咽声更大了。这个狠女人,不但会踩入死穴,而且还要使劲跺两下。“阿娇姐姐,”骗小美眉的悦耳男低音消失了,他的声音由火爆转为甜蜜“我的亲亲阿娇姐,找最喜欢你了、帮帮忙好不好。我若不去追那个美腿姐姐,她就真的跟人跑了。”
“没事没事,再找一个。”关我何事。花枝娇耸肩。
“到哪里找那么捧的一个人!”男人被花枝娇不紧不慢的态度挑得冷汗直掉“想想看,削薄拉直的短发,柔顺得让人想伸手一摸;瘦弱的排骨身材,让人坏心地想欺负;特别是像小鹿一样可爱的大眼睛哦,真是个完美的”
“男人。”花枝娇冷静地下了结论“你还是决定变态下去啊?花棠棣同、志。”
“我好像听到性别歧视的味道。”男人不满地嘀咕。
“对你不需要客气。”念叨归念叨,花枝娇向来宠爱这个顽劣的堂弟,对他的性取向问题自是没有偏见。
“老姐”花棠棣拖长了声音,叫得极无奈“我怕他被长腿姐姐骗啊,他是很单纯的。如果他被骗到心碎,我这颗心也会碎成千万片,你就真的准备见死不救?”
“所以你舍身成仁,决定将美腿姐姐拐到手、排除障碍,再做好人?”花枝娇将他的行为模式摸了十成十。
“嗯”用脚趾知道,他一定在电话的那头摸着鼻子点头。花枝娇笑出了声道:“可我这里走不开,那个古代人”
“老姐,这种笑话你讲过一次就算了,第二次不好笑。”花棣棠显然没当真“说真格的,全国范围的模特选拔赛就要开始了,公司里面真的很忙,”
“我是说真格的啊.那个宋朝人根本不可能离开我独自生活,我想我至少要把他教到能自由走动,才能回公司。”花枝娇一边说话,一边注意到达奚回所在的客房没声音传出。
“姐有没人况你幽默感真的很差?”
花枝娇拿高话筒,瞪了它半晌“去死了,笨猪头!”她怒气冲冲地挂掉电话“什么嘛,我这么认真地跟他商量奇怪的事情,他竟然在当我说黑色笑话”花枝娇自言自语地走到客房门口,很礼貌地敲门“达奚回,你在干什么?我要进来了。”
里面静悄悄的,仍旧没有声音。
花枝娇轻轻转动门把,小心地探进头。空空的房内,没有一个人。“达奚回?你在哪儿?”她不解地皱眉四处张望,穿了件浴衣的他能跑到哪里?
“嗯”浴室里面传出模糊的应答、
“原来你在这儿——你在干什么?!”花枝娇定睛看清他手中拿的东西,怪叫着冲过去“笨啦,这不是吃的!”
“可是,香香的、甜甜的,好闻、不难吃。”达奚回摊开手,愣愣看着手心白色的物体,再瞅瞅花枝娇哭笑不得的脸。
“香的、好闻的不一定是吃的。”花枝娇有气无力地反驳,她快要被达奚回镇定的态度打败了“比如况这个,我们叫它牙膏,是刷牙用的。”她指指达奚回满手白白的东西。
“牙膏刷牙?”他模仿着花枝娇的发音。
“真聪明。”花枝娇赞赏地摸摸他的头顶——虽然踮起脚尖很累——像对待一只巨型秋田犬“就像这样,把它挤到牙刷上面,再放到嘴里,让牙刷毛擦着牙齿。”她七下舞动手臂做着刷牙的动作。
“喔。”达奚回乖乖接过牙刷和牙膏,像模像样地挤出牙膏。
“对,就是这样,含一口水,吐掉,再将牙刷放到牙面上,很好。”做指导的花枝娇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多了个可爱的儿子“上下刷动,然后,再含口水,吐。”
“咕噜咕噜嗯嗯”达奚回仰头含着洗口水鼓鼓的腮帮突然变平,喉结还上下滚动,
花枝娇傻在原地,呆呆盯着他的侧脸,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漱口水呢”她实在没胆问出口。
“肚子里面。”达奚回一本正经地回答,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好喝,凉凉的,甜的。”末了,还送上一个超级灿烂的白痴笑容。
“吐吐出来!”花枝娇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几近抓狂,那个不能喝,会生病的。”
“为什么?”达奚回像个做错事被人骂的大孩子,扁扁嘴,无比委屈。
为什么?花枝娇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叫她如何对一个八百年前的男人解释现代的一切?“那,你会喝自己的洗澡水吗?”
喝洗澡水?达奚回皱眉。想象一下满桶飘着电香的洗澡水将他灌成大肚皮的场面他拼命地左右甩着头。
“bingo!”帅气地打个响指“我不让你喝漱口水就是一样的道理。”花枝娇的信心又回笼了。真是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啊,能在一瞬间说服对方。她挑眉得意地笑着。
“可是,如果只是一口,不是一桶”达奚回越说越小声,因为花枝娇得意满满的脸开始变得难看。
“你是什么意思?”花枝娇突然有种非常糟糕的预感。
“谁叫它有果子的香味,我才喝了一口,结果苦苦的,又好涩。我、我不是故意要喝的。”达奚回手足无措地望着花枝娇撑着额头叹气的苦恼样,慌乱道歉“后来我看到字才晓得”
“说得更明白一些。”花枝娇看着这个年纪应该不小,但现代智商为零的可怜男人,无力地说。
“上面写着‘沐浴露’。”现在好像才能理解那三个字的意思。达奚回脚尖并脚尖,双手不停地搓着,头垂得极低。玩床头灯时的开心消失得无影无踪,初来乍到的惊慌又不知不觉地侵蚀了他。
会吃留兰香的牙膏、喝下草莓香的沐浴露——“你饿了吗?”花枝娇轻轻地抚过他的头顶。她才刚刚问完话,立即见他眨巴着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她,还用力地点头,十足像一只可爱的狗狗。
“那我做饭给你吃。以后就算再饿,也不要吃牙膏和沐浴露好不好?”花枝娇原本是想将他留下当成稀世珍宝来赏玩的,却没想到自己会动了怜悯之心,反过来照顾他。
“嗯。”达奚回乖乖地点头。他虽然有着高高的个子,可加上漂亮的面孔,依旧可爱。
“以后你再饿,也不准随便吃不认识的东西,行吗?”花枝娇回想起来,仍然害怕“我们要做约定哦!那,依你的方式好了。”她大方道。
达奚回听罢,立即撩起浴袍袖子,伸出精瘦的手臂。
“干吗?你恩将仇报、想打我?”花枝娇狐疑地向后跳开一步。
“不,是割破指头滴血到碗里。”达奚回利落地回答,还大方地伸出手掌,眼睛到处乱转,似乎在找刀。
开玩笑?见血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苦着脸的花枝娇彻底了解到这几个字是如何写的了。“不行,我反悔了。”她赶忙拉过达奚回的衣领,即使比他矮,却仍努力板着脸,撑出气势地赖皮“我忘记了,我是主人,就得按我的方式来。”
仓促中,达奚回明亮的眼珠子没有最初的闪避,直接对上了花枝娇的脸。突然之间,被他眉清目秀的脸对住,花枝娇呆住了。身为“花想容”的老板,俊男她见了不少,可为什么已经对帅哥产生免疫力的她此刻竟会心跳加速?是因为他这没有人工成份的天生丽质,还是他那双专注地等待她回答的漆亮眼睛?
“啵。”她不假思索地在他脸上印上一个ki 。
“咦?”“啊!”两人都僵住了。”那个、那个就是现在我们流行的约定啦!”花枝娇慌忙扭转话题,回到约定上,但红通通的脸儿却忠实地反映出主人的心情:
“约定?”达奚回显然有所怀疑,摸着她亲到的面颊,一边喃喃着:“和对方有了约定,就亲她的脸?”
“你应该清楚你到了个不一样的世界吧,所以,你要相信我,没错的。”花枝娇赶快往门外冲,逃离屋内的暧昧气氛“你不是饿了吗?我做饭去了。”捂着脸皮,花枝娇跑得身后像有鬼追,一颗心剧烈起伏。
长到二十六岁、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现在却有些害怕了。那个古代的男人,会怎样改变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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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热水开关,这个是冷水的。”花枝娇指着水开关一一说明,身后的达奚回像个好学生,听懂一个就点一次头“因为今天是第一天,所以我帮你放水。看清程序哦,下次我就要考你。”
花枝娇以指试试浴缸内的水温,满意地甩掉手上的水珠子“好了,脱掉衣服吧。”这话吓得达奚回往后退了一大步,双手抱胸、贴到墙壁当壁虎。
“你干吗?”回过身来的花枝娇,一脸奇怪地瞪着他红潮满面的脸。
“你好呃豪迈。”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选择用词,生怕一个不当,触怒了衣食父母,
“只是叫你脱衣服洗澡啊,不看见你安全进到浴缸,我哪敢离开?万一你真将洗澡水喝了怎么办?放心,模特儿在后台换衣服的场面我看多了。”花枝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还是”她刻意地停顿了一下,歪着头看他的眼睛“你脑中在想什么龌龊东西?”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出来,让达奚回的脸上红潮更甚。
“咦,你来真的?”意外地猜中了,花枝娇惊呼。越逗他就越觉得开心,他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恶作剧“公子贵庚?可曾娶妻?”她押他不过二十。娶妻?他可能连女人小手都没碰过。
花枝娇扭着细细的蜂腰袅娜地逼向他。酒红色的睡衣勾勒出修长的身段,v形的低胸开口,露出性感的峰线;妩媚的长发放下了,黑色细发衬着诱惑的眼神,丰厚的下唇被白净的门牙咬住。这招花家独门必杀绝技,以往不知为她网罗了多少裙下败臣。
视觉效果果然奇佳。达奚回胆怯地向上飞快瞄了眼,再迅速地垂下头,整个人恨不得能嵌进墙壁里,躲开她满身的香味。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很清楚她有多美。长长的直发垂在身后,本该是贤淑的形象,偏生她明媚的眼、轻勾的红唇连带着黑发都艳得令人咋舌。虽然她只比他矮半个头,但骨架纤丽,越发显得她的身形娇小。
嗯,不过该丰满的地方就还是很养眼的达奚回在心底做了小小的修正,再度胸口发热。
“公子”花枝娇故意侧着半边脸,娇声地嗔怨着,往他身边倚去,其实心里笑翻了天。
达奚回的脸,红烫得可以烧开水了。“花枝娇姑娘,请自重。”达奚回摆着双手,着急地往后退,”我虽未娶亲,但已有婚约。”
“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句话确实是有道理的。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花枝娇的脸色突然僵掉,玩笑的心情也没了“已有婚约?可你的岁数”
“二十八。”达奚回老实交待,不明白她干吗要瞪他。虾米?他二十八?花枝娇的下巴吓得掉了下来“达奚回,撒谎不是好小孩哦!”一听到她不信任的问活,达奚回急忙大嚷:“大丈夫行得直坐得正,怎会口出诳言?”
“你这张娃娃脸怎么会是二十八岁呢?”花枝娇抓住他胸口的浴衣,使力摇着,不相信自己看走了眼。
面对抓狂的花枝娇,达奚回手足无措地欲挣无力,只能与她半搂半抱地往后躲“我知道这张脸很没有说服力,可是我确实——哎哟!”
“扑通”!后脚跟绊到浴缸的达奚回立刻栽入水中,当然,花枝娇也逃不掉。
“猪头啊,你在搞什么?”在他有婚约和她猜错年纪的双重挫败下,还被浸了满身透湿,心情跌到谷底的花枝娇用尽全身的气力狂吼。好悍!达奚回吓得打了个冷战,瞪大无辜的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女王陛下,不知所犯何罪。难道女人的强悍和时间的推进是成正比吗?
“你这个”说了三个字,面对他不解的脸,花枝娇攸地停住了怒吼。唉,她发个什么脾气呢?这个又笨又纯情的古代男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的生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