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个雾蒙蒙的早上,慧静师太早起用了早饭之后,便离开家到庙里点香去了。季安然在家中剥着昨天和南笙挖出来的竹笋。
她坐在门槛上,抬眼望去便是被云雾缭绕的南山。一阵牛铃声响起,正在剥笋的人扭头一看,却见篱笆外雾蒙蒙的坡道处,一条水牛摆着尾巴,慢悠悠的朝着院子走来。
而水牛的身后,跟着走来的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南笙。眼力劲不错的季安然一见她,赶忙唤了她一句,“小笙。”
顶着细雨走来的南笙点头,将借来的水牛关在自己家放置柴火的牛棚里,这才走向堂屋里。
拾阶而上,南笙在台阶上刮掉路上沾到的泥巴,走到季安然跟前。脱下蓑衣和斗笠放在一旁,季安然这才看到这么细的雨,竟然把蓑衣和斗笠都弄得湿透了。
仔细的打量了一会走过来拖了个小板凳跟她一起剥笋的南笙,见她身上没有被雨淋湿的痕迹,才说道,“小笙,你去了多久?怎么蓑衣都湿透了。”
“没多久,今早起来下的雨有点大。”手下利落的剥着竹笋,也不顾泥土沾满手指,南笙淡淡的应道。
“嗯,那什么时候下地?”季安然又问。
南笙扫了一眼她们身边散落一地的竹笋壳,以及填满小半桶的竹笋,应道,“下午吧,上午把竹笋剥完,落雨呢,不着急。”
“嗯。”季安然点点头,颇为赞同。
剥完笋之后,吃了午饭,雨停了一阵,南笙扛着犁牵着牛带着季安然出门了。
刚下过雨的湿漉漉田埂上,南笙扛着犁,跟在水牛身后慢慢的走,后面的季安然扛着锄头跟在她身后,一步一问道,“小笙,快到了吗?”
“快了。”仍旧是不冷不热的声音。
可两人并行的泥路旁,大大小小的水田闪着水光,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农妇赶牛犁田搅动泥水的声音里,有清新的泥土气味散发出来。季安然看着身前扛着犁的瘦弱少女,快步的跟了上去。
走了好一会,才走到南笙家的水田。将犁放在长满春草的田里,南笙脱了鞋弯腰扎起裤脚,一脚陷落在水田里。
田里的水刚好没过脚踝,南笙扭头,看向正在拖着扎裤脚的季安然,“季姐姐,会筑田埂吗?”
“会的会的,”正在忙活的季安然抬头,给南笙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只要小笙教我,我就会。”
“……”南笙默默的看了她一会,伸手,弯腰拾起路旁的锄头,在田里锄了一下挖出一块泥搭在田埂上,吧嗒吧嗒声里,南笙用锄头背面将泥平铺在田埂上,一边动作一边解说道,“像这样,将泥巴垒在田埂上铺平,懂了吗?”
“哦嗯,懂的。”季安然点头,乖乖的应道,抬头,望向左边新筑起的田埂,便说,“只用筑头尾和右边的田埂对吗?”
南笙抬眼,看向右边那块筑好的田埂和临近自己家这块的水田,眉头轻拧,点点头,又吩咐道,“嗯,左边的垒高点就好了。”左边田埂旁是条小水渠,田埂垒高点比较好些。
说着,赶着牛,推犁干活。
宽阔的水田里,南笙弯着腰推着犁跟在牛的身后甩着鞭子走,平整的水田在锋利的犁头下一一翻开。季安然扭头,看着对方好似浮在田上的单薄身影,弯腰拎起锄头,开始了自己在田地里的第一次农活。
泥水搅动的声音悠悠,和着有节奏的甩鞭声,一声又一声的,悠扬的响在了辽阔的田野上。
很快,暮色降临。
半亩的田地被南笙犁好之后,她解下了犁套,赶着老牛到还没有犁的田地里吃草去。而自己,走到季安然的身旁。
从没有做过农活的季安然,那双白皙粉嫩的手掌,很快就冒起了水泡。南笙完工的时候,手疼的厉害的季安然只完成了一半,两只手上却有了八个水泡。
南笙看了一眼她粉嫩的手掌上鼓胀的水泡,什么也没说,沉默的接过她手里的锄头。季安然看看自己的速度,又看看南笙的速度,觉得有些沮丧。手掌火辣辣的疼,她站在一旁,看着沉默的挖着泥巴的南笙,低声的问了一句,“小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呆了十多天没帮上一点忙,白吃白住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用。
一锄头下去,噗的挖起一块泥巴,吧嗒一声倒在田埂上,用锄头背面压平,湿哒哒的吧嗒声里,南笙低着头,淡淡的应道,“师太奶奶说,没有什么人是没用的。你只是还没有习惯而已。她还说,你很聪明,过些日子就能找到活养活自己了。”
她话语轻轻的,却好像是在安抚。季安然盯着她弯腰劳作的声音,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棵被压弯腰的小青竹。
就算被压弯了腰,却还是顽强的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