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却像有自己的主张地定住不走;她想嘲笑他的温柔,但喉咙却像哑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良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知觉与声音,她伸出左手轻轻顺着他纠结凌乱的长发。
“你的发带飞走了,头发乱成一团,不过满好看的,等我的右手好了,我帮你洗头,你不准拒绝哦!我以前当过一阵子的洗头小妹,技术很好的。”伶儿像是胡言乱语地说着毫不相关的话。
谨晔也不打断她的话,任她将自己的长发一根根梳开,他知道她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伶儿依然垂着眼,用手梳开他的长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我,从我一出生仿佛就被下了诅咒。生我的人憎恶我,因为我身上流着的血液是她一生挥不去的恶梦;养我的人恨我,在他眼中我永远是个不洁的罪恶;该和我最亲密的人却要杀我,只因我的存在阻挡了他的财路。只有小弟对我好,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也不了解我和他究竟哪里不同。”
“但是你呢?”她猛然抬起头,凝望谨晔的眼眸写着疑惑与不解“我只是你在路上捡来的麻烦,一个你根本称不上认识的陌生人,我可能骗你,可能连名字都是假的,我甚至可能是你的仇人派来的杀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应该有理由的吗?”
“有,当然要有,任何事都有理由的。难道你在路上常被骑“哈雷”逃婚的新娘撞到吗?为什么不怀疑我?为什么不防着我?为什么要表现得好像极为重视我?”伶儿以左手抱住头,陷入强烈的挣扎“天啊!你真的让我好困惑!你的一举一动我完全不能理解。”
经验告诉她每个人都是不可信任的,但他却破坏了她奉行已久的处事模式,她全然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你会吗?你会骗我吗?你会杀我吗?可是我不认为这般纯真的眼眸会骗我。”谨晔的双手轻轻掬起伶儿的脸,坚定的目光锁住她的双眼。
纯真!这个形容词用在她身上真是亵渎了!伶儿垂下眼躲开他的注视“我生下来就不够纯也不够真,别把你的信任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是浪费吗?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如果你不值得我相信,还有谁值得呢?”
“别再说你相信我!扁只是一句“相信”就值得你为一个陌生人这般付出吗?我无法理解,一定有理由的!傍我一个对我好的理由。”伶儿低喊。
“因为我寂寞。”
伶儿闻言不禁一愣,她揣测过许多理由,却从来没想过这一项。寂寞!如果因为寂寞就更不该留她在身边,因为她更寂寞,除了冷眼相待,她不知道要如何和别人相处;除了针锋相对,她连话也不会说。这样的人能做同伴吗?只是让他日子更难过罢了。
“我喜欢你在我身边,所以我对你好,想“贿赂”你留下来陪我。”谨晔说。
“可是我不是个好同伴,我只会给你惹一堆麻烦,为什么”
谨晔以食指点住她又将出口的疑问“就当我是被虐待狂好了,我喜欢身旁有你在,不论是不是有一堆麻烦找上你。别再问这种傻问题了,好好睡一觉,把不愉快的事都忘掉。”
“喂,你”伶儿十分别扭地咬着下唇,显然对自己将要说的话感到很不习惯。
她抬眼望望谨晔疑问的表情,抿了抿红唇,低声问:“你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
“可以呀!”谨晔点点头“不过有个条件。”
“那算了。”伶儿冷冷地说,满怀期待的脸庞倏地一沉。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竟然傻得以为他或许会为她的伤而留下来陪她。
“你也太快放弃了吧!”谨晔有点哭笑不得“你不想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吗?可能很容易就达成。”
“不想。如果你觉得留下来很勉强,就当我没问过。”伶儿淡漠的表情下其实有些难过,她以为自己在他心中至少有一点点分量,他不是骑车去飙车场找她了吗?现在却连明天留下来陪她都觉得勉强。
“等一下!”谨晔忍不住大喊,终于弄清楚她那颗小脑袋是怎么运转的,他扶正伶儿的脸与自己平视“伶儿,我绝对不是因为觉得勉强才跟你谈条件,我只是不想让我妈咪辛辛苦苦才想到的名字被一声“喂”所取代,清楚了吗?”
“你只是要我喊你的名字?”伶儿有些诧异。
“你愿意喊吗?”
伶儿轻启皓齿,但声音还没来得及出来就又闭上了。在她的世界中,所有的人不管认识与否都剩下“喂”这个代号,她从不去记名字也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如今才发现就算她想喊也喊不出来,声带本能的会“自动消音。”
“算了,不必勉强,我明天不去公司了,至于名字就等你想叫的时候再叫,睡吧!”谨晔有些失望,却不想逼她,或许她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吧!
伶儿看出他眼中的失望,莫名地,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舍,她怎能让他失望!
望着他即将离去的身影,她有些慌乱地脱口而出
“谨晔,明天留下来陪我好吗?”
“小马子,我们再打个商量嘛!反正圣人也不可能再让你碰机车,我欠你的那辆就干脆折现给你,好不好?”墨上尘讨好地对着伶儿露出一脸谄媚至极的笑。
伶儿根本就懒得理他,连正眼也不想看他一下,一大早就来白吃了一顿早餐,现在更是死不要脸地霸占着谨晔的位子等着再骗一顿午餐,有这么窝囊的老大难怪x帮做不了什么大买卖!
“小马子,你说怎么样嘛!我给你两万块美金。”
这回伶儿总算有点反应了她冷哼了一声。
“不然三万,不能再高了。”墨上尘喊出最高的上限。
伶儿回过脸,由脚到头扫视他一遍“原来x帮的信誉就这么廉价,如果这回输的是我,我是不是也可以和你打个商量,把断胳臂改成剪头发。”
“这”墨上尘哑口无言。
他实在没想到这小马子竟然这么难缠,不过她再难缠也比不上他那个骄纵蛮横又刁钻的表妹,要不是他表妹昨晚看见“火焰”就胡搅蛮缠地逼他非得送她当生日礼物,他也不用厚着脸皮来找小马子“再”打个商量。
“喂,圣人,你不可能再让她骑车了,对不对?”墨上尘改向谨晔套话。
谨晔从锅炉前回过头,应了声“嗯。”“你看吧!反正你又不能骑,留着也没用,还不如折现来得划算。”墨上尘再次堆满笑容,挨近伶儿。
“借过!”谨晔将热汤端上桌“正巧”隔开墨上尘逐渐挨近伶儿的笑脸。
墨上尘颇有深意地觑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伶儿身上。
“可是我喜欢把机车供在家里“膜拜”你有意见吗?”伶儿挑衅道。
“好吧!三万块美金再加上三款机车模型。”墨上尘再次开价。
“若拿全x帮的重型机车来换,我可以考虑。”
又回到原点了!墨上尘很悲惨地长叹一声,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会遭受这种折磨与挫折?
“机车摆着你又不能骑,光看也难过,你就跟我换吧!”墨上尘半是哀求地说。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就算看了难过也是我自己的事,反正我也不寂寞,肯定有你陪着我难过。”伶儿嘴边扬起一抹充满恶意的笑容。
谨晔闻言不禁微皱了眉头,他明白自己心里的感觉很荒谬,但他就是不喜欢听见伶儿对别人说“有你陪着我”就算是陪着她难过也不行,看来他还真的有被虐待狂,竟然连“陪着她难过”也要抢!
他轻甩了下头,挥开自己充满占有欲的想法,端菜上桌“待会儿再谈吧!吃饭了。”
“小马子,你手不方便,我喂你。”
“伶儿,你手不方便,我喂你。”
谨晔和墨上尘异口同声,各端了一碗饭坐在伶儿两侧。
“墨先生,来者是客,怎么好意思麻烦你。”谨晔朝墨上尘客气地一笑,不过眼中射出的光芒可就不怎么友善了。
墨上尘原本只是想讨好伶儿,让她别再刁难他,没想到“圣人”竟然如此介意,害他想不玩都觉得对不起自己,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当“圣人”的“假想情敌”的。
“一点都不麻烦,毕竟小马子会受伤都是因为我没有把属下管教好,我一直想做些事来表达我的歉意,既然有这个机会”墨上尘故作满怀歉意。
伶儿冷冷瞟他一眼,淡漠地吐出几个字:“你就切腹自杀好了!”
“稳櫎─”墨上尘真的接不下去了,这小女生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他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很友善、很有诚意了,她却连甩都不甩,还叫他切腹自杀,这“墨先生,刀子借你。”谨晔十分周到地拿了把菜刀给他。
“现在你可以尽情表现你的歉意了。”伶儿左手托腮,批高双眉静待他的“表现。”
墨上尘愕然瞪着手中多出来的菜刀,俊秀的脸孔出现鲜见的扭曲,他迟疑地望向一脸鼓励神釆的谨晔,又看看笑容诡异的伶儿。
不对,不对!墨上尘心底响起警铃。这两个人根本不正常,甚至连这间锅碗瓢盆、电器用品全放在墙壁里的房子也不正常,再待下去他可能就真的被说服而拿这把菜刀了结他“充满歉意”的一生!
墨上尘猛然放下菜刀“我明天,不,下午就派人把“火焰”送来,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墨先生,怎么不吃完再走?”谨晔依然满脸笑容地招呼道。
“不用了,谢谢。”墨上尘僵着笑脸婉拒他的好意,急忙迈开脚步逃离这里。
“我发现你很强耶!这样就把他赶跑了。”伶儿看着墨上尘近似落荒而逃的背影,对谨晔说道。
“我不喜欢他一直烦你,病人需要安静。”谨晔说道,夹了一口菜喂伶儿。
伶儿柔顺地吃下他喂的东西,有些不解他的沉默:“你好像不太高兴。”
“我在忏悔。”
“忏梅什么?”
谨晔又喂她一口饭,懊恼地说:“我不应该拿菜刀给他的。”
“他又不会真的切腹,你不要那么善良好不好?”
他抬头看伶儿一眼,又低头拨弄着碗中的饭菜“可是我拿菜刀给他,就表示我心里动了那个念头。”
“你是说你真的希望他切腹!”伶儿不敢置信地问。
“嗯。”谨晔心虚地点点头。
“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念头就突然跑出来。”谨晔也弄不清楚原因,只知道墨上尘一靠近伶儿,这想法就会出现在他脑中,而且愈来愈强烈。
“可见那家伙有多讨人厌,连你都看他不顺眼。”伶儿自行推断下结论。
“或许吧!”谨晔抿了抿唇,又夹了一口菜喂伶儿“我一直在想你昨晚下赌注的事,愿意告诉我吗?”
“我需要钱,有辆机车可以方便我打工赚钱。”
“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下那种赌注太危险了。”
“你可以给我一辈子吗?”伶儿低声问,但语气更像在陈述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以!谨晔想这么回答,可是他不能,因为这句承诺牵涉到另一层更亲密的关系。
“我也不会做那种非分的要求的。”伶儿不等他的回答迳自说道“可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想再去学校了。”伶儿伸手止住谨晔将出口的疑问“我不是被x帮的人吓到,只是觉得没必要,我在台湾连高中都没毕业,而且成绩不算好,在美国读三年能有什么差别,可能连小学都毕不了业,可是我可以去你的公司当小妹,倒茶、送文件我都可以做。”
谨晔望着她认真的表情,犹豫再三,终于点头答应。
“谢谢你。”伶儿露出浅笑,第一次毫不别扭地说出自己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