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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问题让她明白他还是会回去负起他的责任,只是早与晚罢了,而回去的日期由她决定。她的心在顷刻间一分为二,彼此交战挣扎。她想念爹地、妈咪,也知道他们现在一定为了她失踪的事急白了头,但她不想看见热爱自由的子城在沉重的责任下室息,也不愿自己又变回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搪瓷娃娃。
湘云怔怔地看着他,抿了抿唇。就让他们都再自私一段时间吧,她想再多尝尝自由的滋味!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摇头道:“不,我还不想回去。”
“这里的夜市都卖些什么东西?”她勾住他的手臂,昂起头间,试着将刚才的事全部逐出脑海。
他们还有时间好好享受自由,不应该也不需要为不可预期的明天担忧。湘云努力说服自己别去多想,但扬起的笑容却有一丝勉强。
温热而粗糙的指腹轻抚过她眼下,拂去她隐隐流露的烦忧。“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股莫名的稳定力量随着他每个温柔的抚触,一点一滴渗入她烦乱的内心,抚平忧虑,一抹由衷的浅笑缓缓自湘云脸上浮现。
“好,我们去看看。”
自由岛上的居民来自世界各地,每个人的背景与生活习惯皆不相同,却因为同样热爱自由而抛下过去聚集在此,因此夜市里贩售的商品也反映出各地特有的文化,置身其中就仿佛走入世界的缩影,让湘云几乎看傻了眼。
她站在一对荷兰籍老夫妇的摊子前,把玩着木制的小风车和小木鞋。他们的做工并不精致,但却朴拙得可爱,让她舍不得放手。
“子城。”湘云抬起头想问他要拿什么买东西,却见他站在隔壁的摊子,无比专注地一层一层打开俄罗斯娃娃的外层,直到他看见最内层小巧精致的娃娃时,一抹极其温柔的笑容在他唇边浮现。她的心因为他的笑重重撞击了一下,仿佛她便是他手中的俄罗斯娃娃,被他如此温柔地注视着。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共九层的俄罗斯娃娃一层一层套回去,最后放回原位。
“城,你不要吗?”蓝眼高鼻的俄罗斯人以俄语问道。
子城轻柔地抚着架上颜色鲜丽的俄罗斯娃娃,摇头笑道:“不了,我已经有一个了。”
俄罗斯人的蓝色眼瞳转向湘云,了然地笑了笑。
湘云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内容,不过着那个俄罗斯人对她笑,她便回他一笑,又指指子城,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俄罗斯人马上会意,轻拍子城的肩“城,你的娃娃要你过去。”
“那就弦月节再见了。”子城朝他摆摆手,转身走向湘云。
湘云扬扬手上的小风车和小木鞋“我想买这个,可是不知道要拿什么跟他们买。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
一串流利的荷语自子城口中说出,湘云也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只见老夫妇笑眯了眼,频频点头,灰发的老妇人还拿起桌上刻着郁金香图案的木质对戒塞到湘云手里。
湘云还搞不清楚状况,便被子城搂着走向别的摊子。
“你跟他们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说我们的新家需要一些装饰品,而你很喜欢他们做的东西,所以他们就送你一些东西当见面礼。”
“就这样?”若真的只有这样,他们为什么要送她对戒?
“就这样。”子城话才说完,后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城的妻子!城的妻子!”刚才的老先生手里拿着木铃,跟在他们身后用不甚标准的英文连声叫唤。
好不容易跟上他们的脚步,老先生把手中的木铃拿给子城,转头对湘云说:“城的妻子,给宝宝的。”
“不,我”湘云才想否认,但念头一转,她横睨了子城一眼,对老先生指了指子城,用英文道:“不,娃娃的丈夫。”
老先生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呵呵笑道:“对,对,娃娃的丈夫。”
“娃娃和娃娃的丈夫,弦月节见。”他朝两人挥挥手,缓步走回自己的摊子。
老先生走后,子城指着自己,挑眉轻问:“娃娃的丈夫?”
“反对吗?”湘云俏皮地对他皱了下鼻子,然后摇了摇手指“反对无效。”
子城宠溺地一笑,厚实的大手横过她柔软的腰肢,将她拥入怀中。“不反对。”
他低下头以颊细细摩挲着她粉嫩的颊,以醉人的温柔轻喃道:“jet’aime。”
这句话她听懂了。湘云昂高峰首,以同样的柔情回道:“jet’aime。”
我爱你!
变了一国夜市,湘云拿到的见面礼几乎快让他们两人拿不动。不论他们走到哪个摊子,也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她多看上两眼,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她怀里,另外附送一个大大的热情笑容,岛上居民的热情相待,着实让她受宠若惊。
“这样好吗?平白无故收入家这么多礼物。”湘云不止一次语带担心地问子城,但他总是笑着要她安心收下他们的好意。
好不容易把一座小山似的礼物搬回小木屋,湘云才想坐下来歇歇腿、喘口气,子城从礼物堆中拿起两匹花布,又拖着她往外走。
“去哪儿?”
“好地方。”
“可是人家的脚好酸。”湘云不甚淑女的蹲在地上,死赖着不肯动。“等一下再去嘛!”
子城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看什么?”她以为今晚的夜市已经是最大的惊喜,没想到还有。
“月湖。严格说来应该叫月半湖,因为每个月的这个日子,月光会笼罩整个湖面一小时。”子城解释着,脚下移动的速度依然不变,不一会儿两人便到达目的地。
他们到湖边时,时间还没到。月半湖看来和平常的湖没什么不同,但湘云一走近,却发觉有股热气弥漫整个湖面。
她蹲下身轻触湖水,诧异地轻呼一声“子城,湖水是热的。”
“月半湖是自由岛唯一的温泉湖,水温约摄氏四十度左右。”子城摊开手中的花布,将它披挂在一根横过湖面的矮枝上。
湘云不解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准备洗澡。”
“在这里?”她看着湖面上弥漫的热气,心想如果能下去泡泡,应该会很舒服。
“没错。”子城调整着矮枝上的花布,让它一端垂悬在湖面上。
“为什么要挂上花布?”
“因为你也要洗,而我不是圣人,不用布隔开,我会想一口把你吃掉。”子城的黑眸戏谑地眯起,但眸中闪烁的瞳光却不光是戏谑。“当然,如果你不想隔开,我也不反对。”
就算湘云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光看他邪邪的表情也能明了大概。她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还是隔开好。”
子城从湖边的树上摘下几颗深褐色、约莫荔枝大小的球果放到她手里“把壳剥掉,里面的果实可以当肥皂用。”
“喔。”湘云讷讷的应了声,捧着球果站在湖边东张西望了半天,就是没有勇气脱光衣服下水。
“子城,这里会不会有人过来?”
“不一定。这时候大家应该都在夜市里,不过谁料得准会不会有人像我们一样也想来这里泡泡水。”子城实话实说。
湘云的柳眉拧了起来“那那我不要下水好了。”
“好吧,那你就在湖边等我好了。”说完,扑通一声,子城便跃入温暖的湖水中。
“子城!”他竟然真的就远样丢她一个人在湖漫枯坐!
连唤他几声,始终没听见他的回应,湘云只得噘着小嘴在岸边坐下,小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湖水。
好想下去泡泡水。湘云望着热气氤氲的湖面,内心又陷入挣扎。
冒个险吧!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心底诱惑道:想想看,洗个热水澡会有多舒服。
她慧黠的大眼睛骨碌碌地往四周溜了一圈,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脱衣下水。温暖的湖水迅速将她包围,让她忍不住满足的长叹一声。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下来。”花布另一边传来的低沉嗓音带着浓浓的笑意,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
“你还在?为什么刚才不回答我?”
“能替你决定要怎么做的人只有你自己,我能说什么?如果你决定不下来,我总不能强迫你吧!”
湘云沉吟半晌,反覆咀嚼着他话中的含意。他的话让她想起她妈咪,她们之间仿佛只存有一种沟通模式她妈咪习惯为她决定一切,而她习惯遵循她妈咪所做的决定。
“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让人遗忘了什么是自己该去争取的权利,只因为习惯了。她知道她妈咪是为了她好,但什么对她来说才是好?忽然间,她我不到确切的定义。
她剥开球果薄而脆的外壳,搓揉出柔细的泡沫,轻轻洗净长发,我不到解答的疑惑仍在脑中萦绕不去。
“子城,如果因为爱就替所爱的人决定一切,这是对还是错?”
“你觉得呢?”子城不答反问,轻轻松松就把问题丢回给她。
“我觉得?”湘云愣了一下,跟着一声低叫,整个人潜入水里,用力摇了摇头。
她能说她妈咪是错的吗?她妈咪是爱她的呀!可是她却觉得妈咪的爱让她失去了自己,让她备感压力,让她快要窒息。如果她不曾遇见子城;不曾知晓有权利为自己做决定,她是否会依然满足于过去的生活?
湘云浮出水面,重重喘息着,用力吸入新鲜的空气。不,不会!如果她真的满足于过去的生活,她不会那么渴望触摸外面世界的天空。
悬挂于夜空的半边明月缓缓移动,皎洁晶莹的月光由远而近、一点一点将湖面包容于它耀眼的光芒下,不久,月光完全笼罩住整个湖面,氰氲的水气和月色交织成一片迷朦炫目的美丽景象,似幻似真,直教湘云看得人迷。
偏偏在这种时候总会有不速之客来破坏气氛。
“哟!洗鸳鸯浴呀!真有情调。”爱因斯坦提高八度
音的语声颇像三姑六婆正在道人长短,让湘云和子城听了忍不住直皱眉。
“羡慕呀?改天叫星期六替你找只母鹦鹉。”子城打趣道。
“算了吧!女人那种又笨又麻烦的生物谁要?我又不是吃饱撑着”爱因斯坦的话还没说完“喀”的一声,一颗球果打在它身旁的树枝上。
“爱因斯坦,你说女人怎么样?再说一次嘛!我刚才没听清楚。”软甜的女声轻柔地传来,大有山雨欲来的征兆。
“没没说什么。我说女人都是美丽、优雅,而且具有高度智慧的生物。”爱因斯坦马上改口道“尤其是城的娃娃,不但美丽大方、亲切和蔼,而且最有爱心了,绝对不会跟一只大字不识几个的鸟类计较。”
爱因斯坦急速转变的态度,让湘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若不是亲眼看见,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只鹦鹉口中说出。
一见湘云笑,爱因斯坦又大着胆子飞落在那枝横过湖面的矮枝上。
“城,干嘛要隔着布呢?白白错失了大好风光。隔着布,你就看不见晶莹的水珠滑下娃娃粉嫩的脸颊,沿着她优美修长的颈线,来到雪白无瑕的”
“够了!”子城在它愈说愈露骨前打断它的“实况转播。”星期六若把它出租给色情电话业者,保证会大发利市,光是一颗水珠就能描述成这样,而且最糟的是,他竟然开始有反应。
“不要客气嘛,我还没说到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在她迷人的”
矫健的身躯迅速潜入水中,一转眼已经游出两公尺外,而且有愈游愈远的趋势。
“哈哈哈!”爱因斯坦得意的大笑,心满意足地振翅飞起“娃娃,再见啦!”
“喂!发生了什么事?”湘云一头雾水地问道,但爱因斯坦早已飞远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湖水传来的波动让湘云知道他已经游回湖边。
“子城,你还好吗?”她可以听见他重重的喘息声,仿佛刚做完激烈的运动。
“不太好。”子城闷声回道。爱因斯坦形容的影像仿佛刻在他脑中,怎么也挥不去。
“要不要我过去看看?”她不由得担心起他。
“你过来会更糟。”
“为什么?”
子城几乎要呻吟出声,薄弱的意志已经接近瓦解边缘。“改天我再告诉你原因,你现在先回去。”
“噢,好吧,那我先走了。”湘云起身拿起另一匹花布围在身上,将两端在胸前交叉后固定在颈后,便成了一件简单的连身裙子。
“路上小心。”
待湘云轻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子城再次潜入水中,奋力向前划着,一趟又一趟努力消耗过剩的精力。
懊死的臭鸟!月下独泳的男人无声地诅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