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神情坚决不肯她去见驾,只好嘟着嘴不乐意地拉着裴菀书回去。
皇后目送她们离开了,才缓缓回去殿内。
红锦地衣角上压着的凤嘴缠龙香炉吞吐着缭绕的香雾,龙涎香醒脑凝神。她微微叹了口气走进帐内,缓步上了暖榻。
皇帝面色萎靡,微微睁了睁眼,“是永康那丫头吧!”
皇后点头,幽幽道,“陛下,为什么不能放过老四?他如今也只是想带着菀书一同过逍遥的日子,只怕你让他做皇帝他都不肯。”
皇帝眯了眯眼,唇动了动,没说话。
“那个所谓的帮手早被沈睿那孩子一时冲动给杀了,根本就没说谁是帮凶,你又何必一定给老四安这么个罪名呢?再说,别人看不出,你这么了解他们,你还不知道?”
皇帝睁眼看她,眸光灼灼,随即歪了歪头,似乎不耐烦。
皇后叹了口气,“老大也没事,休息个半年也就恢复了。”
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不耐烦听她讲。
皇后苦笑,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她知道皇帝定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如今到了关键时刻,许多事情她根本看不透。
半晌,皇帝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握,直到她疼。
天边雪云低垂,暗暗地压下来,风呼啸着用力卷起地上枯败的枝叶,然后狠狠地摔上墙壁,发出“飒飒”的声音。
“菀书姐姐,我们去找皇奶奶。我们去求她!”永康依然不肯气馁。
裴菀书握住她的手,摇头道,“我们不要再急冲冲地去,太后老人家多年不管事情,再大的事情也没出来过,如今更是不可能。”
“可是不试过怎么知道?我们不可以放弃!”永康着急地盯着她。
裴菀书摇头,“我们没有放弃,而是要想办法。”
“想办法?怎么想呢?”永康急切地看着她。
为了安慰她,裴菀书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办法会有的,别乱了方寸。”
“劫狱?”永康双眸晶亮,一下子激动起来。
裴菀书叹了口气,笑道,“你四哥又没下大狱劫什么狱呢?”他如今肯定是在大理寺的衙门里,皇帝又没说要杀人,况且就算是要杀,他们也得好生伺候着。
以他的功夫,想走是很容易的吧,自己才是他的拖累。
果然隔日,柳清君便让人传了话给她,让她沉住气,静候。
想是他也不知道皇帝如今的意思,要说想杀沈醉不太可能,他可以借助别人的手,但是绝对不会由他嘴里亲口说出杀死一个王爷。他向来标榜兄友弟恭,父子和睦的。
就连当年的楚王都没杀,何况沈醉?
又过了几日,永康已经回去宫里。裴菀书坐在暖炕上跟水菊一起绣花样。时间越久,她反而开始安心,皇帝定然有其他的打算,以此为引子罢了。
沈醉被软禁在大理寺内,从前旧部以及交好的人要么跟他划清界限,要么不理不睬,倒是忠君派的文大人等上折子为他说话。
如此一来,裴菀书便感觉出一点味道,也许是沈醉让人授意不许他从前交好的人为他说话,否则很可能将是一场清洗。
皇帝身体不好,可能担心什么,所以想为新君扫除障碍,这样也对,每个君王都会如此。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沈徽竟然主动出头为沈醉求情,结果皇帝以翰林院那一方地域安全归沈徽负责,办事不力被杀手混了进去,也被皇帝派人软禁在大理寺。
每每想到这里,裴菀书便更加不再担心。
“小姐,爷回来了!”水菊趴在窗口看了一眼,欢喜道。
裴菀书一听忙扔下手里的针线,飞奔下地,“沈醉!”
本要扑上去的身体,硬生生地顿住,是沈睿。今日他一身鸦青色大氅,打眼一看像极了沈醉。
见她身体摇晃,脚上只穿了棉袜子,沈睿眉头一紧,伸手扶了扶她。
“好冷!”她打了个冷战,飞快地跑回屋里爬上暖炕。
沈睿步入房内,木兰忙帮他解了大氅,又奉了茶点。
“皇奶奶出面了!”
“嗯?”她愣怔了一下,似是没明白,沈睿看她没半点担忧的神情,凝视了一瞬,淡淡道,“皇奶奶将她腕上的佛珠让人给四哥戴上,说谁要是敢杀四哥就等于是杀了她老人家。”
“费了不少力气吧!”她感激地看向他,双眸间的欢喜让他立时感觉到她装出来的淡然有多辛苦。
“作为回报,我要在你这里住几日,行商司事情太多,那些乱七八糟的我看不完,但是几个少监的批注我又必须看,烦死了。”他不耐烦地喘着气,然后将腰间斜跨的绣包拉下来扔进裴菀书怀里。
她淡淡地叹了口气,将里面的牛皮纸封拿出来,水菊立刻将炕桌搬过来,摆好笔墨。
“你认识柳清君吧!”他倚在对面懒懒地枕着胳膊,漫不经心问道。
“嗯,”裴菀书随口应了声,心头突了一下,头也不抬,问道,“柳清君是谁?”
“不知道就算了!”沈睿撇撇唇角,眼神有点冷。
裴菀书也不管他,自飞快地翻看那堆文书,批注好了便又封存回去,让水菊帮他包好明日带回去。
“如果这次四哥真的死了……”他觉得喉间发痛,顿了顿,睨着她道,“你会怎么做?”
“人都会死!”她垂下眼,继续绣花。
这句话在他听来却如那针不是绣在锦片上,而是扎上他的心头,她那淡然无波的语气,让他恼意肆起。
“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生死相依!”
水菊愤愤地偷偷拿眼去剜他。
裴菀书头不抬,依然专注地绣花,天色已经暗下去,温暖的灯光才显得明亮起来。半晌,似是感觉他依然在生气,抬头对着他笑了笑,却没说话。
她不会让他死。除非她死。可是说给别人听有什么用呢。
这时候木兰进来说谢小天来了。
沈睿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跳下暖炕往外走,在门口处碰上谢小天,哼了一声。谢小天立刻行礼,沈睿却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半晌也不说话。
“你从翰林院来?”
谢小天忙点头,“今日小人无事。便来给夫人请安。”
“有那么多安好请吗?”他毫不在意地讥讽。
谢小天垂了垂眼,脸微微涨红,沈睿俯身看他,“抬起头来!”
慢慢抬头,似是畏惧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地低下去。
如小鹿一般澄澈水润的大眼,闪烁着单纯而无辜的光芒,沈睿勾了勾唇角,恶作剧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眼眸冷芒朔朔地盯着他,“给我看看你的手!”
谢小天羞窘万分,却顺从地抬起手,细长的手,指尖圆润,掌心淡粉,像女人。沈睿冷冷地挑起眉峰,手快捷无比地抓住他的右手,冷冷道,“会武功吗?”
谢小天惊恐地看着他摇头,看着沈睿满脸邪气狭长俊美的眸子蓦地眯起,接着感觉手上剧痛,他咬着牙一声痛呼。
“住手!”裴菀书看着沈睿一副凶残的模样,“沈睿,你做什么?”
沈睿冷哼了一声,将谢小天的手一摔,不屑地看着他倒在地上,从他身上跨了过去,扬长而去。
“沈睿!”裴菀书气得冲过去,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忙叫了水菊准备药,让解忧去叫大夫来,将谢小天扶进去坐在暖炕上。
看着他被捏断的两根手指,裴菀书心烦意乱,歉疚不已,这个沈睿,自己竟然不知道他是如此残忍的。
等大夫到来,帮他接了骨忙了一通已是明月朗照,寒星点点,让水菊陪着他休息一下她拿起大衣照例去门口等杜康。
从沈醉去大理寺,他每日会打发明光回来跟她说几句话,让她不用担心,而她不想明光离开他,便让杜康去。她和几个丫头每日做他喜欢的菜,用小炭炉捂着让杜康送去,等夜里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