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吹来阵阵浓郁花香。
足足有一个半人高的花丛间,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艳丽花朵,鲜黄、妈红、淡紫、浅蓝、扮橘,虽然生于同株,花色却截然不同,每朵都如同碗般大小,迎风摇曳,美不胜收。
罗刹站于花丛前,摘取著高处的花朵。
齐异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摘花,怔怔瞧了丰晌,她忍不住轻叹“你这么站在花丛间,人比盛开的花还美上千百倍不止,好像是落入凡尘的天仙—般。”
她这番赞美之书出自真心,丝毫没有半分夸大虚伪,可罗刹听了这话,神色却突地大变。
他停下手,冷冷地道:“别再这么说!我生平最恨旁人提到我的相貌!”
齐异皱起眉来,轻问:“为什么?”
他沉默了,心中天人交战著,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的过往说出,要是说了,他与齐异将会更接近,可太过接近,只会让两人都受到伤害
“不要紧,你若是不愿意说没有关系,我以后不会再提到你的相貌了。”齐异以为他对自己仍存著戒心,所以才不愿意说,她心中微微一揪,浮起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之前,罗刹曾说过他家遭逢剧变,当时她便非常好奇,可碍于与罗刹并不熟稔,因此也不敢多问,可在相处这些日子后,她还以为两人之间的感情已有所不同
原来,只有自己一厢情愿地将对方视为可信赖的朋友,她曾对罗刹倾吐过心事,可他显然并不愿意这么做
她不怪罗刹,这种事情本来就勉强不得,只是,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
罗刹明白她必定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既不想让她难过,又害怕明讲,将会令两人之间的感情产生不该有的变化。
在混乱的思绪中,激烈的情感最终战胜了微弱的理智,罗刹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道:“前些日子,你曾经说过一个故事给我听,现在,我也有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就说了吧。
反正齐异也同他坦白过,自己又有什么好保留的?而且,齐矣谠自己的研究也差不多该告一个段落,是时候返回鬼门覆命了。
“你也要说故事?”齐异微微挑眉,有些讶异。
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心意?而且,他的神色为何如此凝重,彷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似的?
罗刹将视线移向她“对,要听吗?”
她当然马上点头“要。”
不管罗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他愿意告诉她他的过往,就代表愿意信任她,其他的事待会儿再问也不迟。
罗刹坐于花丛旁,缓缓道:“二十多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一位绝色女子,人人皆称她为武林第一美人,当然也引来各方英雄的追求,在武林中造成了不少纷争。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这位女子选择的不是身怀绝艺的武林人士,而是一名温文儒雅且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齐异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倾听。
他神情淡漠,不带感情地说著:“原来,这名女子虽出身武林世家,却早已对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十分厌烦,而这名书生是她的青梅竹马,待她既温柔又体贴,所以,她才会选择这名书生作为厮守终身的夫婿。
“两人成婚后,生了一男—女,日子过得十分平淡而幸福,直到某天夜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家中突然闯进了数十名手持刀剑的蒙面盗匪,将这家人强押上马车,运至一处偏僻房舍。然后,为首的恶人取下了面罩,女子才认出那人竟是当年求亲不成的爱慕者之一。
“那恶人对女子一直念念不忘,他恨极了书生,早已暗中计画很久,特意将书生和他们的一双儿女掳来,以他们的生死胁迫女子顺从他,若是女子答应,便放了书生和儿女们离开,否则便当场杀了他们!”
罗刹眼中的伤痛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漠然的神色。“为了心爱的丈夫和儿女,她也只能答应。”
齐异红唇微启,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却又不愿打断他的话,只得继续听下去。
“在得到女子的屈服后,恶人便当着女子的面,将书生三人放走。之后,女子一直忍辱待在恶人身旁,听从他的一切吩咐,只为了不再让他伤害丈夫和儿女,可却万万没有想到,她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白费”
罗刹目光沉痛,喉头乾涩,只要一想起娘亲所受的屈辱,相当时一家人所受的痛苦,他便再也说不下去。
话听至此,齐异轻轻叹息,心下已有几分了然,遂帮他接了下去
“我想,那恶人表面上虽然让那名书生和儿女安然离开,可暗地里早已对他们下了毒,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毒性便会发作。如此一来,不仅能令女子死心塌地跟著他,也能报复书生。”
罗刹点点头,心口传来阵阵疼楚,他咬牙继续说著:“对,那恶人奸狠毒的心,竟想置那书生和儿女于死地,幸而老天行眼,虽然那书生与女儿都死于剧毒之下,可小儿子却因体质特矣邙一息尚存,也算是命不该绝,他遇上了鬼门鬼王。鬼王见他体质与众不同,起了惜才之心,将他救回了鬼门。”
他直直望着齐异,面容冷漠,似乎已将方才的痛苦遗忘。
“接下来的事,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体内的毒就是因此而来的。在成为鬼门罗刹后,我出的第一次任务,就是替家人复仇,而我之所以会以黑纱罩面,为的不只是隔绝呼出的毒气,更是为了不让旁人见著我的脸,因为我的容貌和我娘生得一模一样
他从来不曾忘记,全家之所以遭逢大劫,正是因为娘亲那超平常人、绝世无双的美艳容貌。
而他偏偏生得和娘亲一模一样,这张害得他家破人亡的脸,无时无刻不提醒著他,那些枉死亲人的惨状。
众人痴迷倾慕的绝世容颜,只是替他家带来了不幸的诅咒。
他不是没想过毁掉自己的容貌,却又下不了手。因为这张和娘亲相同的面容,同时也是他对娘亲唯一的追念。
齐异沉默了一会儿,明知不该问,可仍忍不住问出口:“那你娘呢?”
罗刹一震,握紧了拳头,恨声说道:“她死了!早在我报仇之前,她已发现了那恶人欺骗她,在刺杀恶人不成后,她撞梁自尽,我来不及救她”
她伸出手,轻轻覆住了罗刹颤抖的大掌,目光柔暖。“你说过,你明白我的感受,而现在,我也明白你的感受。当时我也好想救我娘,可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尖叫、挣扎,最后咬舌自尽我也救下了她这些年来,我不只限那忘恩负义的恶人,也恨我爹的识人不清,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但是,那些已经过去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抚著他苍白的面容,一心只想着要安慰他,连男女之防也忽略了。
“虽然,我们都无法忘记那些事情,可是我们都不该再被过去的痛苦东缚,应该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日,向罗刹倾诉完自己的过往后,她的心彷佛得到了解放,瞬间轻松不少,而她希望自己也能这么帮助他
罗刹怔望着她,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似苦,似甜、似忧、似喜,全混杂在一块儿。
她犹疑地问:“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真正的名宇?”
罗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沈玉寒。”
这个名字,他已经十几年不曾提起,如今说书口,竟有种无法形容的生疏与苦涩,可却又隐隐感到欣喜,因为,他终于又说出这个名字,这代表他已能面对过往,虽不能说完全释怀,却也不再像以往那般逃避。
这些都得归功于齐异。
只是,这一切不该再继续下去,是要离开的时候了。
。。
“你要走了?”
一回到木屋,齐异刚放下装满五色花朵的花篮,便听见罗刹说要离开。她瞪大了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方才,在两人走回木屋的路上,罗刹一直不发一语,面色沉肃。本以为他是在调适心情,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没想到
罗刹垂下眸,不愿让她瞧见自己眼中复杂的情思。“对,这些日子以来,受到你不少的照顾,真的谢谢你。”
没想到要与她分离,竟是如此难受,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很庆幸能认识齐异,自从加入鬼门后,他已不再是人,而是背负著痛苦、冷心无情的鬼,可是,遇见齐异之后,让他觉得自己又重新变成了有感情、有血有泪的人。
齐异皱起眉,心中突地感到不安,追问道:“等等,你这话怎么说得好像往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一般?我知道你要回鬼门覆命,可待你覆命后,还是可以回来这儿啊”罗刹心中一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不,我体内的毒,你也应该研究得差不多了,而且,我身为鬼门护法,本就不该和鬼门之外的人多所牵扯,与你相处数月已是极限。我这次离开这里,便不会再回来,日后,自然也不会再与你相见”
心,紧揪著,疼痛不堪,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必须冷静、理智地离开,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
齐异六神色大变,急急抢至他身旁,用力地抓住他,慌张地摇头“不!你不能走!”
为什么听到两人不会再相见,她的心会刺痛得彷佛有人拿刀刺人一般?她不愿罗刹离开,更不愿从此再也见不著他!她不想和他分离,因为因为她想和他在一起直到直到、永远!
“我我为什么不能走?”罗刹有些诧异,并没有试图拉回被齐异抓住的袖子,因为他被她激烈的反应给吓到了。
“不,我的意思不是你不能走而是”齐异直视著他,面色嫣红,毫不保留地将真实情感吐露出来“我不想你离开,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我喜欢你!”
她终于明白,这些日子在心中不时波动的微妙情愫是什么了,这全都是因为她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罗刹!
她从来没有那么热切地想与一个人在一起,只有罗刹,她想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罗刹愣住了,他怔怔地望着齐异,一脸不敢置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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