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后承继定国公之爵。三弟周暗年纪尚小,萧琰赐他入上书房读书的特权。两位叔叔虽无爵位,萧琰但也择了翰林学士承旨和院判二职给他们,皆是正三品的官位。固然实权有限,却也不再是普通官员。如此我们周氏一族一王一公,煊赫声势达到顶峰。
除却周氏一族,萧琰加封平阿侯陈炜为护国大将军,食邑一万。加上从前封候的一万户,平阿侯共有食邑两万,已是侯爵食邑之最。近襄侯加封车骑将军,亦赏过万食邑。
余者文武百官但有功绩,也都一一恩赏。普天同庆的喜悦终于掩埋了楚王之乱的伤痛,趁着大喜,哥哥上书请求立自己的媵侍采燕为王妃。
“朕记得采燕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侍女,怎么又变成了暄化王的媵侍?”萧琰执了哥哥的奏折笑吟吟问我道。
我微笑道:“采燕自幼服侍亡母,和哥哥是熟识。后来辽军偷袭大营,哥哥在乱军之中救下了采燕和平儿,并把他们带去了凉河大营。两人在凉河日久生情,臣妾得知后,便让哥哥纳了采燕为妾。”
萧琰略一沉吟道:“可是采燕毕竟是个丫鬟,出身过于卑微。暄化王如今是王爷,若立一婢女为王妃,恐怕太委屈。即使他不介意采燕的身份,难道来日别人非议他也可充耳不闻么”
我饮了几口茶,思绪转寰了良久方道:“皇上这样说自然是体恤臣妾的哥哥,可是臣妾的哥哥也正是因为皇上,所以才罔顾非议要立无甚背景的采燕为妃。”
萧琰疑惑不解,凑近我两分问道:“皇后此话怎讲?”
我曼声与他分析道:“自天下大乱之后,臣妾母家手掌兵权,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猜忌。如今哥哥承蒙皇恩已裂土封王,二弟又要承继定国公的爵位,臣妾在后宫,依然是一人之下的皇后。隆恩声势已经至此,若哥哥在迎娶京中名门闺秀为王妃,未免太惹人侧目。”
萧琰和缓一笑,握着我的手轻轻道:“皇后多虑了。”
我笑道:“多虑也罢少虑也罢,总而言之王妃是哥哥的王妃,哥哥喜欢谁便立谁。况且采燕为正妃对皇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皇上何乐不为?”
萧琰感动,拇指在我手背轻轻捻动:“皇后,你真是为朕思虑周全。”
我抽出手给他剥了一个蜜桔,递给他道:“臣妾自然会为皇上分忧。至于采燕的出身,皇上随便在京中挑个大户人家收采燕做义女也就是了。如此既没有实际身份,台面上也可说得过去。”
萧琰吃了蜜桔,将桔核吐在金盂中问我:“京城中的望族不少,你觉得哪一家好?”
我托腮想了片刻,问道:“世昌伯方家,皇上觉得如何?”
采燕在元宵之际认了世昌伯为义父,改名方燕。同日萧琰圣旨赐下,准暄化王所请,立世昌伯义女方燕为暄化王妃。
哥哥按照我的意思,一切皆从简布置。方燕虽被立为王妃,但是她之前已是哥哥的媵侍,便只在王府中庆贺一番,行的也是侧妃扶正之礼。如此低调,也是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毕竟方燕身份敏感。
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惟愿他们在王府内能好好相守。只要他们能安稳度日,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正月我拟了晋封名单,萧琰除了对李贵人的位份有些异议之外,其他都依从了我。
正月二十,萧琰正式下旨大封六宫。德妃陈氏册为贵妃,赐居未央宫长亭殿。婕妤赵氏册为充仪,赐居凌波殿,抚养皇五子。婕妤马氏册为庄妃,赐居锦瑟殿。容华花氏为照妃,赐居兰林殿。
主位已定,余者皆是萧琰这几年的新宠,我亦不常照面,无需多说。唯有贵人李氏因为有孕进位为婉仪,还专门赐了规格比之正殿亦不错的绿绮堂,可见萧琰待她极为特别。郭伯媛的姐姐郭品盈不再加封之列,反而废去所有名位,冷宫待死。
其实在天下大乱之前,宫中莺莺燕燕妃嫔济济,奈何战乱一开妃嫔凋零。我本欲提议选秀为萧琰充实后宫,突然想到太后已丧他定然是不肯,便转了话头,请旨追封太后及已故妃嫔。
正月二十三,萧琰郑重拟旨,追谥太后为孝全武皇后,与先帝合葬陵寝。他宣布为太后戴孝三年,三年之内全国禁婚嫁禁礼乐禁宴席,他自己亦不会铺张选秀。
太后的事情处理完毕,他同我又合计着拟了旨追封已故妃嫔。第一个要追封的,自然是死在骊山行宫的谢之桃。萧琰对她颇有愧疚之意,追封贤妃,谥号豫章。我念着豫章贤妃的谥号,想起好端端活在人世间的谢之桃,嘴角不觉勾起一抹讽刺的微笑。
看在皇五子的面子上,萧琰到底追封梁婕妤为懋恭妃,迁棺椁入妃陵,灵位入太庙。娇嫔吴氏追封为容华,良媛杨氏追封为芳仪,因尸骨无存,于妃陵外侧设衣冠冢。
二月初二是大日子,哥哥择了这一日带王妃方氏入宫请安。萧琰见过他们之后,特有恩旨许他们来未央宫见我。
我早已在未央宫等候多时。
遥遥见他们相携而来,也不知怎的,眼眶就热了。
十五年,他们从青涩的相知相爱,终于走到了如今的相爱相守。如今他是王爷,她是他的王妃,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执手到老。
互相见过后,我请哥哥和方由入殿内相絮。聊了半日,敏贵妃的侍女花镜忽然来到正殿,道:“启禀皇后娘娘,听闻暄化王和王妃到了,贵妃娘娘特意送上大礼,祝两位白头偕老。”
花镜手中捧着一个填漆盘子,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对玉璧。花镜又说:“这玉璧是贵妃娘娘十五岁时,平阿侯送的及笄礼。娘娘一直很喜欢,自己都舍不得用。如今见王爷和王妃一对璧人,少不得拿出来相送,还请二位不要嫌弃玉璧粗鄙。”
我本就怕陈玉华多心,见她拿玉璧送哥哥,连忙替哥哥应承了。哥哥和方由对视一眼,双双收下谢过贵妃。
花镜又笑道:“贵妃娘娘还说,当年在凉河大营同王妃很投契,自分别后时常想念。如今王妃入宫,便想请王妃去她殿中坐坐。”她看向我,问道,“皇后娘娘和王妃许久未见,不知可舍得放王妃去和贵妃说说话?”
我看向方由,她忖了一会站起来说道:“贵妃娘娘相邀,妾身自然是要去的。”
我见状道:“既然如此,王妃就陪贵妃说说话吧。”
方由随花镜离开后,我站起来对哥哥说道:“屋子里也闷,未央宫里有个小花园,是说话的好地方,哥哥陪本宫去那里絮絮吧。”
哥哥自然应允。
花园中赏景,我不喜旁人在侧打扰,便让服侍的宫人尽数退下,只留春雨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服侍。哥哥手中捻着一截新柳,有些心不在焉地问我:“听闻自回宫后,娘娘便把敏贵妃安置在了未央宫。皇上数度提起要让贵妃挪宫,娘娘都拒绝了。”
我颔首道:“敏贵妃没了双眼,饮食起居十分不便。只有留她在我这里,由我亲自照料,才能稍稍安心。”
哥哥深深看我一眼,道:“娘娘和贵妃姐妹情深。”
我给哥哥斟了一杯茶,叹道:“她为了哥哥失去双目,又在凉河那么久,哥哥对她……”
我没有再说下去,哥哥已然面露惆怅:“贵妃是个很好的女子,当初边关我若知她这样好,未必不会答应平阿侯的求亲。然而由儿已经回到我身边,我不能对不起由儿。”
我安抚地握住哥哥的手,道:“我知道哥哥心里有愧,所以我愿意带哥哥好生照顾她。姻缘皆是命,哥哥和她无缘罢了。”
哥哥叹了口气:“所幸她还有你。”
我看了看天,只见天上风云突变,原本碧蓝的天空瞬间被乌云覆盖,不觉道:“哥哥如今已经是暄化王了,位极人臣,可还欢喜?”
哥哥神色稍敛:“我只怕功高震主。”
我肃穆道:“哥哥没有被隆恩冲昏头脑就好,我等你们夫妻二人入宫,其实也是有要事相商。”
哥哥见我神色郑重,不由自主也严肃起来,道:“妹妹你说吧。”
我低下头仔细盘算怎样与哥哥说,边想边道:“当年定国公府赫赫扬扬,我才得以入宫为后。父亲在朝时,无人可以撼动我的地位。可等父亲归隐,定国公府一朝势颓,我在宫里也是如履薄冰。几次跌入谷底,无人声援,险些被废。”
哥哥凝眉怜惜地看着我:“这些由儿跟我说过,暄儿,这么多年你在宫中着实不容易。”
我勉强含笑,道:“如今哥哥封王,二弟承爵,我们周氏一族恢复往昔荣光。皇上对我另眼相看,我在宫中自然是稳若泰山。”哥哥深深点头,我继续道,“然而我入宫多年,深知皇上靠不住。这两年来哥哥和父亲浴血沙场,才换来了他些许的信任。等日子一长,他会把哥哥和父亲的功勋全部抛诸脑后。到时候我们周家如此煊赫,他怎能相容?”
哥哥已然明白,他庄重道:“你要说的我都已明白,你和周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朝堂后宫风云诡谲,也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我重重点头:“敏贵妃与我交好,她的父亲平阿侯自然也是向着我们的。方姐姐认了生父为义父,也可寻个机会透露真实身份,只是千万不要让旁人知晓。如此一来在朝中,哥哥和周家的地位势必如日中天,连皇上也要避让三分。到时只需再适当安插亲信,掌控朝局,便可稳若泰山。”
“不错,陈氏与周氏有军功在身军权在握,可左右兵马。方氏书香世家,族人多有出仕可把持政局。如此军政相辅,想来稳妥。”哥哥神色微微有异,犹豫片刻道:“近襄侯已出任吏部左侍郎,若要寻求文官支持,他其实是最好的帮手。”
我刻意不提“近襄侯府”四个字便是怕自己失控,骤然听到哥哥,恍如又在胸口扎了一刀,痛得四肢发麻。
然而如今的我,即使内心鲜血淋漓,表面上已经可以风平浪静。
我道:“近襄侯是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他不愿意做的事,还请哥哥不要勉强。”
哥哥细细打量着我的神情,没有发现异常便道:“这个自然,我与他君子之交。非他本心之事,我不会勉强。”
我稍稍缓了一口气,道:“来日哥哥也要做许多自己不愿做的事,才可以让周氏一族立于不败之地。”我盯着哥哥的眼睛问,“哥哥,你可想好了?”
“如果只是我,来日皇上猜忌弃官不做也就罢了。可是宫中还有你,还有太子。你们和我不同,身处皇宫永远无法全身而退。为了你们,有些事即使我不愿意做,却也不得不做。”哥哥认真道,“何况还有昱儿,他从小是个有主意的,来日一定会成为你我的左膀右臂。”
我心下感动,道:“其实我也很害怕,一旦打算与皇权两立,周氏一族便没了退路。”
哥哥温和道:“别怕,日后风风雨雨,总还有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