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浔承认这段时间一下出了好多事,她又不是顾全大局的个性,完全把之前自告奋勇要帮霍城查案子的事抛到了脑后…
两人在车上听了一路的法治广播,后面倒是没有更多的报道出来,大致唯一有用的消息就是市里最近又出了大案,才出了三天本来应该还在保密阶段,这次却不知怎么被媒体挖了出来,在广播里都敢这样大张旗鼓的报道,还做了类比。
安浔一面感叹现在的警察是越来越不好当了,一面细细将之前调查的案子细节回忆了一遍。
陷入沉思的安浔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最近养得愈发圆润的小脸上带起了难得的严肃,霍城看了她几次,到了下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劝她算了吧,案子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安浔却是摇摇头:“新的这个案子怎么看都有些蹊跷,而且之前疗养院的案子其实我已经分析得差不多了,都记着呢…”
她边说边往家里走,托着肚子慢慢悠悠的,思路完全已经陷到了案子里去:
“我现在就上网去看看新案子去,然后下来吃饭…唔,我今天要吃黄豆猪蹄汤和片皮鸭,冰淇淋已经被你们克扣了,晚饭再克扣我我就去告你们虐待孕妇…”
边说着边嘟嘟囔囔就上楼了,这么认真思考的时候估计也就只能分出一点脑子考虑吃了。
霍城在门口把安浔随便踢下的鞋放好,看她抱着肚子一路往楼上走,不由失笑着摇摇头,转身先去厨房清点食材去了。
这个世上如果说安浔最花心思最喜欢的事就是跟她家霍小城谈恋爱,那么第二喜欢第二重视的事就是查案子了。
安浔对分析变态心理有着特殊的能力,当然也就有着特殊的嗜好,她在车上听到广播的时候肚子里的馋虫就已经被勾起来了。
回到卧室之后她立马开了电脑,广播里都报道了网上消息肯定更多,她输入了“爱华敬老院凶杀”几个字,很快就检索出了不少信息。
看来她之前的直觉很准,这个爱华敬老院的案子的确有几个疑点。
首先这个爱华敬老院里也有一副浮雕,却并不是当年的敦煌飞天,而是一副唐代仕女图,根据网上的图片来看,描绘的是春日侍女有缘的景致;
如果非要和敦煌飞天图扯上关联,那么唯有的一样就是上面描绘的都是女人,不过人数少一些,只有四个人。
其次这个爱华敬老院实则是一栋废墟,几年前就已经搬空,等待拆除后预备新建楼盘,不知为何中途停工了,才一直耽误到现在。
再从死者入手。
死者同当年的名山疗养院的死者人数一样,一共是七名,但是却并不都是女人,而是三男四女,身份是附近高中的学生;
他们死亡很好的诠释了不作不死这个旷古真理,据说那晚他们七个学生之所以会去爱华敬老院,是因为在网上看了一个灵异帖子,认定爱华敬老院闹鬼,是去探险的,结果全军覆没死在了那里。
网上的消息只有这么多。
不会详尽的介绍尸体的情况,只是写到七名学生全部死于非命。
发现尸体的原因是因为学生家长报警说孩子失踪了,后来在一个男生的电脑里查到爱华敬老院的信息,警方闯入敬老院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三天,盛夏的天气,尸体已经臭了。
安浔将得到的信息细细梳理了一遍。
首先从杀人动机而言,这一次敬老院的案子比当年的敦煌飞天差了不止一点两点。
当年敦煌飞天案她曾近分析过凶手的动机,凶手是有处女情结和帮助他选中的姑娘成仙超脱的意愿的,他杀人并不是为了满足本身恶劣的杀戮欲望,而是带着一股神圣的仪式感;
这一点从他选择被害人,到将尸体呈尸成那样的状态,整个过程中都有十分明确的体现。
而这次的敬老院案却完全没有体现出凶手这样的心理。
在一个废弃的废墟了杀掉几个学生,可没有半点心理寄托可言。
而唐代侍女游园图的寓意,对比敦煌飞天那也是天壤之别,一个是美丽仙女云间穿梭得道飞升,还有一个是庸脂俗粉逛着花园嘻嘻哈哈,除了都是女人的浮雕之外,找不出更多共同点来。
最后再看死者特征。
死者一共七名,有男有女,指向性并不明确。
死者之所以会去敬老院探险,是因为被网上的一篇帖子蛊惑。
安浔大致搜索了一下那个帖子,被屏蔽的差不多了,不过在贴吧论坛等地方还能找到一些零星的图片。
看过之后果然不出安浔所料,需要七个人一起去探险,其中至少四名女生,这些其实都是帖子里事先规定好的。
帖子里甚至还提到了有关于任务达成之后的奖励,有勇气完成这项任务的人将得到鬼神许下的诺言,每个人都能达成一个愿望。
为了诱骗成功,帖子里还覆上了以前去敬老院完成任务的队伍最后都得到了什么,写得很诱惑,一般幼稚些心理还不够成熟的年轻人很容易上当。
所以他们是被凶手刻意骗过去的。
这个帖子就是凶手的诱饵,他提出要七人,是为了同当年敦煌飞天案的死亡人数一致。
他要求必须至少四个女生,一方面是为了杀戮方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仕女图上有四个女人;
他需要模仿飞天案将尸体固定上去,事先就为自己找够了足够的目标。
只是这样在网上随意钓鱼寻找目标的方法显然不够精细,唯一能确保的就是性别。
若是那晚来的七人里四个姑娘都是歪瓜裂枣毫无美感的,那也是要赶鸭子上架杀了给用到图上去的。
换言之凶手只在意要挂上去四个女人,至于其他的长相气质衣着打扮他根本毫不在意,当然更别提什么龟毛的处女情结什么送姑娘们脱离黑暗尘世的美好心愿了。
对比当年的敦煌飞天案,如果说当年的案子是一副锦绣画卷无一处不精致漂亮匠心独具,那么这一次的养老院案就是浓妆艳抹东施效颦,粗制滥造却又想争出一方知名度来,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就算忽略整个案子处处的疏漏和违和感,单看犯案动机就完全是云泥之别。
而安浔这样惯常分析凶杀案背后隐情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凶手的犯案心理,所以在这一点是敬老院的案子简直输得一败涂地,几乎即刻可以被定义为模范犯犯罪,而且还是没有领会到前案精髓,哗众取宠小丑跳梁的那一种。
想到这里,安浔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过。
那一双青黑的墨瞳里,这一刻思虑却是比方才更重了。
安浔最大的疑心,在于这起案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以这样的形式出现,这里头凑巧的意味太过明显。
要知道当年的敦煌飞天案是一案了结,就在警方判定临江潜伏着一个凶残恐怖的大变态,绝对会再次犯案,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严正以待的时候,那个大干了一票的犯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一晃就是整整十三年。
十三年的时间刑警队的人估计都换过好几批了,当年的案子自然亦是石沉大海,除了当事人家属,他们这些学这方面的,还有连环杀人案发烧友,其余的人估计早就把这个案子抛到脑后去了,知道的人一定少之又少。
那么为什么却是在时隔十三年后,有人突然模仿起了当年的敦煌飞天案,将它重新带回了公众视野呢?
如果是对当年的案子有特殊情结的人,为什么不办得更加精细一些,反而满是破绽?
如果他只是为了借案子打响知名度,那么比敦煌飞天案好模仿的更猎奇也更新的案子比比皆是,为什么偏偏要挖了这个案子出来?
此外,凶手对案发地的选择,对死者人数的操控,和对呈尸效果的追求,无一不严苛的指向当年的敦煌飞天案,就像是在直白的告诉她,我就是要让你们联想起来!
这样的刻意感,使得安浔不得不怀疑,这一次敬老院的案子会发生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引出当年的敦煌飞天案给她看!
是的,是给她看。
而不是给公众看!
不是为了让公众把两个案子密切联系起来,所以才做得那么粗糙。
凶手既想让旁人都觉得是拙劣的模仿犯犯案,又想让特殊的对象窥探出他隐匿在拙劣手法之后冷笑的脸,这是很直截了当的示威呢,对方是知道的,知道有人正在调查敦煌飞天案!
那么到底有谁会在意当年的案子被调查,还怀着玩乐的心思急于送出这个信号呢?
答案显而易见,便是当年那销声匿迹,而现在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凶手啊。
——
晚饭的时候安浔提出要去夜探当年的名山疗养院。
霍城当然一票否决。
安浔不听,洋洋洒洒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当然她不会说是因为自己的查案热情被勾了起来,她就是感觉外面流落着一个又香又美味的大变态挪不动腿;
她跟霍城摆的是另一套说辞,说现在不是他们决定查不查的时候了,因为对方显然已经盯上了他们,借着新案子给他们下战书了!
安浔的那一套犯罪心理分析霍城只听懂了很少一部分,也并不是太相信下战书的言论,却是看懂了安浔天马行空洋洋洒洒的时候发亮的眼神。
他顾念她的身体,却也熟知她的性格,还有三周就上手术台,这时候他拦她一次就是拖一天时间,越晚越麻烦,而且安浔是个不安分的,万一哪天趁他不注意她自己偷偷去查案,那他才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自家小妻子平时恶劣的行事作风,霍城心里各种无奈。
明明是她不讲道理蛮横耍赖加任性,偏偏因为这样反而逼得他一再小心再三纵容,这年头果然还是坏人越混越有利…
他叹气,妥协一步:“那我去帮你夜探吧,你在家里等着,把要看的东西都告诉我,我给你看回来。”
呵呵,话落对面安浔竟是毫不领情的的笑了:“那怎么行,你看和我看能一样么,不行不行。”
霍城忽略小丫头说话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清高。
“那我带着摄像去,我看过的地方都给你拍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结果安浔想也没想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行,现场看和看录像能一样么?哎呀隔行如隔山,说了你也不懂!”
居然又被鄙视了。
霍城被刺了两次,望着对面吃得嘴唇油油满是优越感的自家媳妇,也有些不爽了:“那你倒是具体说说我哪里不懂?”
呵呵呵,小丫头干笑了两声,唆了一口粘在手上的片皮鸭酱汁,晃了晃脑袋。
“举个例子来说吧,当你夜探凶案现场,看过呈尸地,你脑子里能有当时案发时重重的画面闪过吗?”
霍城一愣。
安浔笑得更张扬了。
“此外,当你去凶案现场,闻到那里的空气,感受到那里的寒冷,走过当时凶手和被害人走过的路,你能感受到当时凶手内心的情感,和被害人的心中的恐惧么?”
霍城呆了。
安浔扬起眉毛。
“最后,当你终于触及到案子的核心,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一切,你能仿佛住到了凶手心里去,以他的感伤为感伤,以他的兴奋为兴奋,彻底用他的脑袋思考问题用他的眼睛看待世界用他的心来体会犯案前后的悸动与变化么——”
安浔说到这里的时候霍城已经彻底傻了。
她仰着满面红光的小脸从思绪中拉回来,轻飘飘瞥他一眼,一副倨傲小孕妇的模样。
“你看,光听我说说你就赶不上了吧,就知道你傻乎乎的~”
霍城愣了,两秒之后眼皮跳了下:“…吃好了么?吃好就去换衣服吧…”
耶同意喽~
安浔欢快爬起来朝着三楼飘飘然而去。
霍城坐在原处,眸光扫过安浔嘚瑟的背影和大大的肚皮,叹了口气。
他傻乎乎的?
昨天是谁下个面把白糖当成了盐?
前天是谁非要帮忙做饭结果往红烧肉里倒了醋的?
——
名山疗养院当年发生凶案之后废弃了。
因为修建在半山腰,除了开发成别墅区之外很难有大用处,但是能住在半山的有钱人谁会在死过人的地皮上买房,后来听说疗养院改造成孤儿院运作过两年,却频频发生怪异事件,后来孤儿院也搬走了,名山疗养院彻底废置。
废弃的疗养院没有用也就没有拆,似乎还被列为临江市闹鬼的十大凶宅之一。
当晚入夜之后安浔和霍城驱车开到了疗养院旧址,那里破败不堪,月光下白色的墙面渗出幽冷的光,没有窗户的窗框里黑洞洞的,透出阴森死气。
当然安浔和霍城都是胆大不信邪的,看到鬼屋一样的疗养院没有半点不适。
疗养院的院门年久失修,门锁已经脆化,轻轻一推就开了,进去之后是一个萧索的院落,在朝里走就是大门。
自当年案发之后霍城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此刻站在大门外,他却清晰的记得这扇朱红色的大门后的样子。
进入大门,首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之后有一个接待处,每一个来访的家属首先都要在接待处登记名字,到了预约的时间再由医护人员领进去。
绕过接待处就是大厅,那里就是敦煌飞天图所在的地方,大厅对面有两条走道,全部用铁门锁着,只有在医护人员的带领下家属才能进入门内,每次他们都需要在大厅等待片刻,然后听到走道深处那一间间病房里传出的各种奇异的声响。
霍城站在大门前,隐隐陷入当年思绪,直到被安浔握上指尖才拉回现实。
“你还好吧?”她问他,偏头望上那双青黑墨瞳霍城点点头,率先上前一刀斩落大门上的挂锁,再从旁边的窗口翻进去,从里面将门锁打开,拉开了大门。
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扬起大片灰尘。
安浔带了过滤口罩和目镜,没有太受影响,她侧身从门缝进去,被霍城轻轻拉住手腕。
“你跟在我后面,慢点走,注意脚下。”
安浔在手电光亮中点点头,跟在霍城身后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凶案发生之后疗养院的格局有了变化。
因为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孤儿院,能改掉的地方当然全改了。
地上不会有鲜血,也不会有白粉笔勾勒出的死者死亡地点,大厅的那副敦煌飞天图被整面铲了,对面的走道也没有再装铁门,整间房子虽破旧但普通,半点凶杀案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安浔驻足在原先敦煌飞天图在的那堵墙前,仰头看着墙上重新铺好的石灰。
因为房子的窗户都破了,月光一起透进来,整个大厅甚至显得还有些明亮,安浔闭上眼睛,感受屋外的夜风吹进来,带来丝丝缕缕的异样的气息。
安浔见过当年的呈尸照片,此刻站在这里,她一闭眼,那副画面就清晰展现眼前。
七个身穿白裙的女人,被悬挂起来,钉死在一座八米多宽,十几米高的巨大壁画上,鲜血从她们未能缝合的太好的伤口中滴滴渗透出来,在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将半面墙染红,在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蓄起一滩浓稠的血。
壁画被鲜血沾染之后,上头浮雕的轮廓愈发清晰的显现出来。
飞天的七位仙子被祥云环绕,衣袂轻动,臂纱飘飘,那些祥云被鲜血染红后透出绮丽光彩,让整副画面变得愈发明艳生动,像极了佛光普照的西方极乐世界,而七名飞天的女孩沉浸其中,达到最后的超脱与圆满。
想到这里安浔缓缓睁开眼来,朝着壁画后方的走廊而去。
那两条走廊是当年疗养院的住院区,男左女右。
那七名受害人中的五名就住在右边的病房区,另外两名遇害的小护士当晚则在走廊尽头的值班室值班。
安浔清晰记得每一个受害人的名字和她们当年所在的病房,她一间间看过去。
两名小护士应该是最先遇难的,她们的尸体被悬挂在整张飞天图的最上方。
然后便是依照房间顺序由后往前,依次遇难的五名病人。
她们每一个都是在病床上被直接杀害的,需要进行器官割除的也就地完成。
处理好尸体后,凶手会进行简单的缝合,然后将尸体运送到飞天图下,按照喜好将尸体悬挂上去,莫锦心当年住在倒数第三间病房里,最后被悬挂在飞天图的正中央,看来凶手对她有些偏爱,她的形象应该最符合凶手对纯洁女人的定义。
想着,安浔回忆着每一个受害人的尸体状况,一路走过所有病房,神色难得的肃穆。
原本对于饭桌上安浔那番神神叨叨的言论霍城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此刻跟在丫头身后,看她一会儿驻足,一会儿沉思,一路严肃又认真的将住院部走廊走过一遭,最后回到那面飞天图的墙面前。
姑娘愈发黑沉的双眸显示她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样的安浔霍城从未见过。
望上那张毫无表情的小脸,竟是让霍城有种感觉,他只是在现世的走廊里走了一圈,而安浔却已经随着思绪穿越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一夜。
她跟在凶手身后,亲眼看见了他执行杀戮的整个过程,她像个旁观者,用她的双眼用她的心,重新见证了那一切!
这样的感觉很微妙。
霍城站在安浔身侧,看她被月光笼上一层清影的容颜。
这一刻的安浔无疑是美丽的,美丽中还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
犯罪心理学领域是安浔的圣域,她在其中拥有极高的天赋,也投入超出寻常的热情。
当他看着她微微抬眼,月光下望上前方雪白墙面,那一刻那双青黑眼底平静又锐利的光芒无人能及,安浔在墙面前站了足足十分钟才缓缓回神,摸摸大肚子回头找他。
“哎呀站久了,腰好酸啊…”
她笑起来,说着寻常的话。
望上那双如玉的眼,霍城却感觉她心里已经落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判断。
果然下一刻安浔就笑盈盈开了口。
“我之前翻资料的时候看到说有一个图书室,我们去找找看。”
…
图书室不难找,孤儿院也是需要给孩子看书的地方的,所以并没有把当初疗养院的图书室拆掉,很快安浔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找到了那间小小的房间,里头当然已经没有书了,书架子全部堆起来,叠放在房间两侧,安浔跟在霍城后面进去,等他检查了一圈确定一切正常后独自逛荡起来。
之前安浔主动提出查案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那天翻看案子记录,筛选过人员名单之后,她锁定了两个嫌疑人,一个便是当年名山养老院的医生,名叫李子非,还有一个则是病人,叫楚沐阳。
李子非当年案发时三十三岁,案发后其妻子报警声称他失踪,因为这一点还一度被列为案子的重大嫌疑人。
李子非很符合安浔对于弭患精神病的男医生的一切定义。
他生得高大,面容俊秀,上至四五十岁的阿姨下至四五岁的萝莉,几乎通杀,加上水平不错,当时在整个名山疗养院很是出名,基本是明星医师的存在。
据说当时有不少女病人和年轻的小护士都偷偷暗恋这位高大帅气的医生。
还据说,李医生虽然已经结婚了但是和妻子的感情并不好,他没有孩子,平时双休日都经常待在医院里,非常敬业。
这样两个据说联系起来,很难让人不想到出轨这个词。
在这样一个女病人女护士扎堆的地方,李子非就像个众星捧月的帝王,怪不得他常常加班呢,谁不喜欢莺燕环绕暧昧不清的感觉,当初整个名山估计都是这位李医生的后宫了。
当然频频被抛橄榄枝,加上夫妻不睦这两点,反过来还可以有另一种解读,那就是这位李医生实则是个表面和蔼肚子里最忌讳女人主动的卫道士。
如果是这样,那他慢慢开始心理变态也就不是不可能了。
除开这位风流倜傥的大医生,安浔还留意到另外一个人,楚沐阳,一直寄养在名山的年轻男孩。
案发那一年楚沐阳二十二岁,年纪不大,却已经在明上住了十五年。
楚沐阳并不是没有家人,相反当年的楚家说起来还算得上是个名门望族,直系扎根京城,旁系落在毗邻临江的渝州,也是个豪门大户。
楚沐阳是当初旁系嫡长子和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只是可惜出生一年多后就被确证为先天性精神分裂症。
那个年代懂得精神病的人很少,被冠上这样一个名号,等同于说楚家的大少爷是个疯子。
楚家要脸面,自然不会把这个事宣扬出去,处理的方法也很简单,老大有问题那就生老二呗,难不成还各个有问题?
结果楚沐阳被判定出精神病的第二年他的弟弟就出生了,是个很正常活泼的小男孩。
从此楚沐阳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起初只是在家里没地位,后来随着父母的第三个第四个孩子出生,他基本已经毫无存在感,家里甚至很多人都直接管老二叫大少爷,完全无视了本来就不爱说话的楚沐阳。
精神分裂症的孩子本来就需要更多关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当然会越病越严重,直到楚沐阳六岁那年,楚家本家的亲戚从京城来渝州楚家团年。
据说那年的团年宴上本不该出现的楚沐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还当着所有重要亲戚的面犯了一次病,让渝州楚家丢了极大的颜面。
那一次之后他被彻底打入地狱。
本家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当然不能随便处理,后来经人提醒,楚夫人通过自己妹妹认识了名山疗养院的院长赵晶玲,在考察过疗养院的情况后楚家砸了一大笔钱,直接把楚沐阳送进了疗养院。
这一送就是十五年。
说是治病,其实就是楚家舍了这个儿子,把有病的孩子直接丢给了精神病院。
反正他们有钱,年年供着也不怕对方不上心,自己这边还能省份心,何乐而不为?
楚沐阳的背景差不多就是这样。
从安浔收集到的资料来看,楚沐阳之后的十五年一直生活在名山,再没离开过。
安浔看过楚沐阳的照片,白白净净非常清秀的一个男孩子,目光澄澈,有着这样经历的孩子独有的几分冷清和不谙世事。
据说当年疗养院很多人都很喜欢这个身世可怜的孩子。
院长赵晶玲和楚沐阳的母亲年纪相仿,更是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亲生儿子来照顾。
平时因为楚沐阳病不重没什么攻击性,他得到特权可以自由在疗养院活动,而楚沐阳最喜欢的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这间图书室。
他喜欢看书,经常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为此赵晶玲还特地买了很多他爱看的书回来,鼓励孩子的爱好。
安浔借着手电的光亮在图书室里逛了一圈,很快就在一排垒放的木架子后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细细裂缝,她赶忙召了霍城过来。
“你看那边是什么?会不会有个阁楼?”
霍城拿手电照上去,很快在天花板和木架子的间隙中找到一条结着蛛网的绳子:“应该是,要去打开看看么?”
安浔点头。
霍城把手电交给她,上去飞快挪动下方几个架子,再去旁边推了两张书桌垒起来,试了一下牢固程度,攀上去拽住天花板个上的绳子往下一拉,随着一大堆灰尘掉下来,阁楼的暗门被扯了开,霍城直起身子探头进去观察了一眼,找到了悬梯。
安浔拿着手电过去打着光,霍城尝试了几次,终于掰动了控制梯子的铆钉,将那木质的折叠悬梯放了下来。
悬梯落地,他先爬了一次,梯子还算牢固,上头的阁楼是个很小的空间,里头没有堆放杂物,到处都是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
霍城跳下来,安浔赶忙过去帮他排掉头发上和肩上的灰,他看出她的意图来。
“你想上去看看?”
安浔轻应一声。
霍城皱眉:“上面没什么,梯子不安全,还是别去了。”
安浔闻言朝上看了看,犹豫一秒还是开口求:“如果我没猜出的话这个阁楼很重要,我不爬上去,就上到梯子中间的位置,你在下面托着我,我小心一点,摔不了。”
安浔很认真,一看就是劝不回来的样子。
霍城默了默,在她大肚子上扫了两眼,最后还是同意了,末了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回去后她就好好待在家里,直到手术之前哪里都不准去了。
安浔自是满口答应,把手电别在肩上,在霍城的小心搀扶下一阶一阶爬上了木梯。
小小的图书室里,一间小小的阁楼,安浔直觉会是孩子喜欢的地方。
特别是像楚沐阳这种有点自闭症的孩子,待在窄小安静的空间里会让他更有安全感,安浔怀疑在他在疗养院生活的时间里,他可能经常会爬到这个阁楼来一个人窝着看书,等到安浔上到足够的位置,将手电取下来照了一圈,感觉阁楼的空间还有点大,藏住一个成年人都没问题。
上面果然全是灰,一层层像枯死的青苔一样覆着在四周的墙面上。
安浔看了一圈什么都看不到,又不甘心就这么下去,一咬牙伸手就朝着一面墙抹过去!
墙上的灰尘顿时被她激起来,整个阁楼变得乌烟瘴气,大块大块的灰尘扑簌簌的往下掉,安浔感觉扶着自己的腰的大掌用力掐了掐,绝对是把霍城惹生气了,她偷偷在心底咳了咳,想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心一横,一扬手把其他几面墙的灰全给抹了下来!
还好他们两个都戴了护目镜和防尘口罩,呼吸和视线都没收影响。
只是这么大一坨灰罩上来,整个人是不能看了,安浔顶着一会儿下去被骂死的风险,撑着等到灰尘差不多掉光了,赶忙举起手电在四周的墙上照过一圈,很快在一面墙上找到了几排字迹。
那字是刻上去的,之后又被人用笔描过,还算清晰。
安浔认认真真把每一个字都看过,隐隐有些印象,这些句子应该是圣经里头摘抄出来的,一共有四句。
第一句:
这样,就可以作你们天父的儿子。因为他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
第二句:
凡临到众人的事,都是一样。义人和恶人,都遭遇一样的事。好人,洁净人和不洁净人,献祭的与不献祭的,也是一样。好人如何,罪人也如何。起誓的如何,怕起誓的也如何。
第三句:
我所见日光下的一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第四句: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那字迹很娟秀,刻上去的痕迹却很用力很深,看上去并不像是同一时间刻的,但是字迹属于同一个人。
安浔对于圣经并不了解,一时也看不出这几句的寓意,想了想掏出手机把几句话拍了下来,扭头继续在各面墙上看了一圈,在一个积灰的角落里发现一块有些不一样的砖。
这年头还真有在墙上凿个洞出来藏东西的事?
安浔心里默默吐槽一记,没报多大希望伸手一抠,结果墙上掉下几坨石灰,那奇怪的砖头还真就这样被她抠了出来,露出了内里方方正正一个黑洞…
——
两分钟后,安浔顶着一脑袋的灰哼次哼次从梯子上爬下来,刚刚爬了一步就被霍城上手卡在腋下,一把提着抱到了地上。
两人都是灰头土脸,安浔借着拍灰故意不去看霍城,逃避指责的目光。
“…已经看完了,阿城我们回去吧?”
她这次到乖了,开口的声音软萌萌的。
护目镜霍城可能瞥来一眼,也没说话,再往身上拍了两下转身就走。
安浔承受着霍城身上飕飕的冷意乖乖跟着下楼,想着估计骂人的话是要等到回去路上再说了,正盘算着,两人刚从一楼楼梯口拐出来,突然同时敏锐抬头,一眼看见前方开着的大门外晃过一个黑影!
霍城下意识就要追上去!
跑出两步突然意识到安浔,担心有诈又立马顿住了脚步,这时安浔也飞快跟了上来握住了霍城的手,由他带着以最快的速度从大门跑了出去。
他们本意是先离开最危险的建筑物。
出门之后却看见前方那个黑影跑出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停在了原地,片刻之后竟然转过身,又朝着他们的方向原路跑了回来!
霍城立刻侧身挡在安浔前头。
两人站在阶梯顶端,冷冷望着跑来的黑影,距离近了之后安浔从霍城身后绕出来,开口的声音里带着疑惑:“…郁队?”
先一刻跑开后来又转回的黑影安浔和霍城都认识,正是武陵区刑侦队大队长郁勇。
大半夜的,就在他们夜探疗养院的同一晚郁大队长突然出现在现场,怎么看都不像是偶遇,人原本已经离开了又莫名转回来——
安浔给霍城使了个眼神,先一步下了阶梯走到了郁勇跟前。
她们已经有很久没见过了。
郁勇是果断的个性,当初安浔选择恋爱放弃了实训之后她也彻底跟她断绝了联系,此刻借着月光,她视线在安浔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扫过,绕回她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审视和微凉的光。
安浔微微勾起嘴角来:“郁大队长出来查案啊?怎么今晚兴致这么好突然想来查一查十三年前的悬案了?还真是巧。”
说着安浔目光四下游离了一圈,再一次对上郁勇的视线:“郁大队长今晚一个人过来的?”
对面,沉默以对安浔的提问,郁勇冷冷注视着她的脸。
一年的时间,安浔看着没变,又总觉得哪里都不一样了。
她怀孕了,笑起来的时候比当初更加成熟也更加冷淡一些。
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扬,带着些许调侃拐弯抹角,丝丝缕缕透出来的,都是完全把她放到了对立面的生分。
不过她这样的态度或许才是最合理,想到自己两天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郁勇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回答一个安浔的问题,郁勇冷冷发问。
大概警察同志都是习惯了这样掌控主权先声夺人的,安浔嘴角笑意未减,歪了歪脖子:“我们过来查案。”
“查案?”郁勇皱起眉头。
安浔倒是愈发淡定:“是啊,查案。郁大队长应该知道吧,当年发生在这里的敦煌飞天案和霍城还算有些渊源,今晚我陪他过来收集证据,毕竟也没有法律规定普通老百姓不能查案对吧。”
悠然一句,在听到普通老百姓几个字的时候,不知挑动到了哪根神经,郁勇神色一凝。
眸光扫过后方的霍城,落回安浔脸上的时候眼神更加的冷,一瞬不瞬将对面的姑娘死死看了很久,就在安浔以为她已经无话可说了的时候郁勇忽然开了口:“安浔,你是不是就是NYX?”
突如其来直截了当的发问,完全出乎了安浔意料,甩来的时候教她微微一愣。
愣过的下一秒安浔嘴角的笑意就回归,她轻轻挑起眉梢,乌黑的一双大眼睛将郁勇上下扫过,随即了然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是有人向你检举了吧,揭发我就是NYX这个惊天大秘密。”
调笑的话,话落,安浔青黑的眼底泛起凉凉的光。
“我猜那人还跟你说了,说之后的这几晚,有一晚我和霍城必定会过来名山,让你在这里守株待兔。”
“若是真的等到了我们过来,也就证实了他的话为真,你就该相信我就是那个NYX,开始暗中调查,怎么样,我猜得都对么?”
三言两语,已经完全将郁勇为何今晚会出现于此的原因完全说透。
望上对面郁勇冷硬的表情,眉目舒展安浔笑得更开了,笑着她缓缓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到郁勇跟前,直到两人距离只剩将将半米,她止步,微微抬眼笑起来。
“那郁队你觉得我是不是NYX呢?”
“你其实也不知道,对不对?”
“但是我们都知道,怀疑一个人可以随便怀疑,抓一个人归案可是需要真凭实据的。”
说着安浔轻轻绕过郁勇,擦身而过的时候,笑得比夜色还柔。
“郁队还是等到有了证据后再来质问我吧,我们就先回家了。”
——
那一晚回家后安浔锁在小书房里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圣经,之后找到霍城两人关起门来认认真真谈了一下午,再之后就过回了以前的生活,安浔听话没再出门,每天少吃多动,安心等着三周后去医院剖肚子。
这个孕安浔怀得很轻松。
不孕吐,不浮肿,不抽筋不失眠甚至几乎不胎动,除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身子变得有些沉之外,竟是没有经历过任何磋磨。
要不是每次去医院产检胎心都正常,她都怀疑自己肚子里的两只小东西是死的,简直是各种省心…
三周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预约手术的这一天。
这天清早安浔好好的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新衣服,带好之前整理的孕妇包,美美的在自家老公的护送下出了门。
剖腹产手术会有危险么?
其实没有人知道。
至少她这样的身体状况不能期待比其他正常的产妇更安全。
不过当初她可是连这副身子真能怀孕都感到惊奇的,随后她还在死过一遭之后顺利保住了宝宝。
一个人静静躺着的时候,安浔时常会想,之前最不得老天爷眷顾的她,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倒是被眷顾了好多次。
她的运气似乎来了,平安有了身孕,平安留下了孩子,那么她该也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完成最后的心愿。
这样她这一生,做过漂亮的小姑娘,当过美丽的小情人,成为幸福的小妻子,最后成功当上霸气的好妈妈,也算走完了一个女生一生能拥有的所有幸福,彻底完满了。
想到这里,安浔偏头望着窗外骄阳,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食足量鲜血了,早在更早的时候,确定肚子里的宝宝一切正常之后她其实就开始控制摄血量,毕竟那是会改造身体基因的东西,她想将影响降到最低。
于是临到了手术前这一个月,她只在每个周末沾一点点血,确保身体机能不出问题就好。
今天手术她更加要小心些,总不能肚子划开来还没来得及把宝弄出来她就自动愈合了吧,那可是要把一屋子的医生护士都吓死!
天马行空乱想着,很快就到了医院。
停好车,安浔打开车门慢慢悠悠下来,外头的眼光很毒,一开门就一股热浪直冲到脸上,安浔下意识伸手撩起头发梳到同侧,指尖刚刚一绕就察觉到一股异样阻力,她垂眼一看,手指上竟是拉下了一缕断发。
安浔愣了愣。
霍城从驾驶座绕过来的时候她飞快把那簇头发藏到了身后。
头发最近是一直在掉的,每天早上起来晚上睡觉,都被她提前从枕头和浴缸里收走了,却是之前没见一下掉过这么多…
安浔晃眼从侧边境看到自己微微苍白的脸色,下一刻抬头迎上霍城的视线,又飞快展露出笑容。
“不舒服么,怎么脸色不太好?”
霍城微微皱眉,伸手搭在她额头上。
自家大狗狗总是辣么的敏锐哇。
安浔轻轻笑了笑:“没有,有点点紧张还有点点热,没事,赶紧的,去登记卸货吧!”
…
怀孕,生子,剖腹产。
这场手术到底有多大的风险,谁也不清楚。
就连照顾了安浔一年多,最清楚熟知她的体质的隋炘,也说不清楚…
【如今已经没人知道她的状况了,就连安浔自己都不见得明白…很多事没有变数就好,如果有了,那也只能听天由命…】
淡漠的男声在脑海再次响起的时候,霍城有些恍然。
登了记签好字,安浔刚刚换了病号服在病床上躺下,护士就来通知一会儿手术的事宜。
霍城听着护士的话,很认真,却又像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他的脑袋现在有些乱,明明平时是更淡定也更值得依赖的那个,偏偏不知为何此刻紧紧抓着掌心里妻子微凉的指尖,却是止不住的冒出冷汗。
头一胎剖腹产手术,又是年轻小夫妻,哪有不害怕不紧张的。
护士交代好注意事项,看这一家似乎连个老人都没有,当下又有些同情,再把几个重点反复强调了几遍,最后笑笑说剖腹产只是个普通手术,没什么风险的,让他们想想之后就能抱上双胞胎了,多高兴的事,安抚过后才施施然离开。
护士的话调节了些许气氛,霍城眉心轻皱起的地方却似乎并没有平复的迹象。
安浔靠坐在床上,感觉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她歪过脑袋望上霍城的脸,曲起手指轻轻掐了掐他的指尖。
“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能好好吃,哪里都不能好好玩,我都苦死了,等到大宝二宝生了我一定要出去好好玩玩多吃点好吃的才行!”
大宝二宝是安浔给孩子取得小名,完全没有技术含量也敢大张旗鼓的拿来用,也就霍城宠她,还真跟着就这么叫了。
听到安浔开口霍城抬头望上来,对上她含着笑意各种期待的小眼神,也知她是特地想帮他放松,反握上她的小手微微弯起嘴角。
“好,到时候你想去什么地方,吃什么好吃的?”
“嗯…”安浔认真想了想,“我听说加勒比的海滩很好呢,比夏威夷的好,我想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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