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干,这老婆婆突然就这么巧地擦着倒下了。
周围围观的群众对着司机和老婆婆指指点点,但没人敢出来说到底是真撞到了,还是碰瓷,要是真撞了,让肇事者逃逸也不好,要是是碰瓷,那得让那些做好人的人多心寒啊。
“诶,我瞧着这司机不像是会撞人的啊,公交车诶,能有多不小心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就算是无意的,但不小心撞上还是算他撞的啊,医药费当然是他来赔偿,只能说这司机今天倒霉!”
“我觉得这老太婆像是碰瓷的,这口气,反正我听着不对劲!”
“没证据你说个球!真是碰瓷也职能自认倒霉,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有理说不清,我们也没法管,走了走了,别看热闹了。”
……
虽然大家都说着别看热闹了,可依旧有一大堆人把事发地点围地水泄不通,想看这事情到最后到底要怎么处理。
事发的地方是个拐角,要是真撞了,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司机被周围人吵地脑仁疼,他不是不愿意做好人,可看这老太太的做派,他要是做了好人,真怕被讹了钱,几千几万,也不少了,他一个开公交车的,赚钱养家也不容易,难道真的只能当破财消灾了?
老太太扯着司机的裤脚,可怜巴巴地捶着自己腰腿,想要逼司机赶紧做决定,时间拖地越长越不妙啊,得逼逼他,逼地他没办法了,就愿意送自己去医院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啊,我都这样了,你,你就不能行行好吗?我讹你做什么,你一个开公交车的有什么好讹的?!”这话听着让人不舒服,可的确有道理。但对于有些碰瓷的人来说,蚊子再小也是肉,反正他们做这事情原本就是无本买卖。
聂霜站在人群外踮脚瞧着里边的状况,司机的苦恼挣扎和老太太的执拗紧逼她都看在眼里,顿足思索了一会儿,她抱着怀里的吃的使劲往里挤。
……
那边争执不下,这边却——
“咦,什么味道这么香?”
站在聂霜身旁的男人左右转头疑惑道,试图寻找香味的来源。
熟悉的烧鸡肉的味道,还有花椒,姜,冰糖,以及秋天栗子温暖甘甜的醇厚香气。就像是小时候放学回家,刚进门就能闻到,从厨房飘出来的香喷喷的味道,馋地人口水直流,丢下书包,蹦蹦跳跳直接往厨房跑去,趴在厨房门口好奇地问妈妈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从此往后——
无论在哪里闻到家常菜的香味,记忆瞬间就能回到少时每天傍晚放学回家的时刻,夕阳像是喝醉了酒,半倒在山头,晚霞的颜色模糊又暧昧,等待晚饭开饭的时刻,楼道里弥漫着家家户户不同菜色的香味,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却又仿佛已经看到每家热热闹闹的餐桌。
他很快发现,香味来源于身边这个可爱小姑娘手里捧着的小杯的——栗子烧鸡。
她是用便利店那种拿来装关东煮或者焗意面之类的大的纸杯来装栗子烧鸡,这并没有什么,丝毫不损这道菜的美味。
甚至,光是瞧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金黄色的栗子表面泛着浅浅的油光,在阳光的照射下,它看起来更加诱人,甚至,阳光将栗子的金黄色彩照耀地更加通透,让他有种这几颗饱满的栗子似乎在闪闪发光的错觉,只有表面少许因烧制形成的浅棕色痕迹,证明它并不是被刻意装扮成如此。
扎实大块的鸡肉呈现鲜亮的浅棕黄色,老抽,花雕酒密密麻麻地不断渗入鸡肉的肌理之中,才融合包裹出看上去就如此美味诱人的烧鸡肉,薄薄的油光紧紧覆在它的表面,这是看得见的,娇嫩润滑的鸡皮,似乎用筷子轻轻一戳,就渗出些微的味道丰富的油汁,触感,软烂地不可思议。
而在鸡块内在深处看不见的地方,每一丝肌理都紧紧绞着烧煮时放入的干辣椒,老抽,花椒,冰糖,花雕酒的味道和香气,混合,敛藏,直到它们完成最后神奇的化学反应,被置入每一块鸡肉的内部,小心存放,当你要咬开时,只想大口大口咀嚼,一边吞咽,一边在幻想着各种调味料编织的迷人乐章,想要让它们不停地演奏下去。
如果是他,会先吃栗子。
温暖的,甘甜的,成熟的秋栗。
它的味道就是秋天的味道,甜而不腻,是味厚的,经年累月的甘甜,而不是轻佻的,直接刺激的甜,不是重拳出击,而是四两拨千斤,软糯绵柔的口感为栗子造就得天独厚的优势。
温柔的甜味就是需要软糯的口感铺垫。
牙齿几乎毫不费力地就能咬开栗子看似光滑坚硬的外壳,舌尖轻轻抵着栗子的切面,温热,湿润,栗肉在唇舌的碾压下毫无反抗之力,很快便被被碾磨成软绵绵地一片,有点像土豆泥,不过颗粒更粗,味道更香甜,这种略微粗粝的口感更让人有咀嚼的快感。
明明有着坚硬的外壳,内心却脆弱地一塌糊涂。
人类就喜欢这样的栗子。
至于鸡肉,大口咬下去吧,不要留情——
大口,大口地咬吧。
用牙齿撕开柔嫩多汁的鸡肉,用手指抽取小指粗的鸡骨头,更加放肆地撕咬吧,记得多咀嚼几遍,因为那些调料的味道,都聪明地藏地极深,冰糖隐约的甜,干辣椒与姜争夺着香与辣,狡猾的花雕酒,虽然不是主角,但也能醉人。
要把每一片鸡肉都用唇齿翻来覆去地榨干。
如果能有一碗白米饭就更好了。
事实上……
现场有许多人和这位站在聂霜身边的男人想得一样。
尤其聂霜还旁若无人地吃了一口栗子。
突然间——
所有人都整齐地吞了一下口水。
包括刚刚还在争执的司机大叔和倒地不起的老太太,现在已经不吵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捧着一碗栗子烧鸡的可爱小姑娘。
聂霜隐隐感觉到大家看她的目光都不对了。
“天哪,感觉我出现了吃栗子烧鸡的幻觉……”
“这小姑娘的栗子烧鸡哪里买的,怎么这么香?”
“诶!你,你赶紧上去问问这小姑娘的栗子烧鸡哪里买的,馋死我了!”
……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问聂霜的却是——
“小姑娘,你这栗子烧鸡看着挺好吃的啊,哪儿买,贵不贵啊,这么一碗要多少钱?”刚刚还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老太太,此时却麻溜地站了起来,凑到聂霜跟前殷切地问。
“抱歉,老奶奶,这是我自己做的,不是外面买的。”聂霜认真地说。
“诶?!你自己做的啊!”老太太又嘴馋又讶异,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得到这碗栗子烧鸡,不都是说要尊老爱幼嘛,这小姑娘就应该主动把这碗栗子烧鸡送给她这个可怜的老太太。
老太太刚想开口,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这老太太站起来了!她就是个碰瓷的!”
“她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齐刷刷瞧着老太太,刚才的场面他们隐约间也看到了,那老太太起来的姿势可麻溜了,哪里像是被撞的样子,还有心情向人家小姑娘打探栗子烧鸡哪里买的。
啧啧,这要不是碰瓷什么是碰瓷?
老太太被这一喊,才突然想起自己是在碰瓷!
怎么突然站起来了?
……是因为这栗子烧鸡实在太香了!
老太太一脸后悔,自己怎么就在关键时刻嘴馋了呢?可这栗子烧鸡也是在太香了,她实在闻地受不了就起来了,偏偏忘记自己在碰瓷呢!
老太太一慌就想扶着腰倒回去,没想到那男人又是一高喊——
“你别装了!我刚刚都拍下来了!”
得!
这下子装也装不下去了——
“我就说嘛,这老太太就是碰瓷的,还好这司机运气好!”
“是啊,还好被识破了饿,不然又要寒了多少好人的心,现在碰瓷的实在是太嚣张了!”
“你们不觉得最大的功臣是这小姑娘的栗子烧鸡吗?太香了!说实话,我要是碰瓷的,碰到这栗子烧鸡,也碰不下去了!”
……
“遭了,要迟到了!”聂霜原本还高兴自己帮忙识破了一桩碰瓷,低头一看手表,上课就要迟到了,赶紧挤出人群,打了辆出租车往学校赶。
等司机要找她和那个录像男人道谢的时候,却发现人家小姑娘都走地无影无踪了,只好暂时作罢。心里想着碰到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如果不是人家小姑娘,自己今天还不知道要被讹多少钱呢。
警.察到来时,事情已经结束,不过目击现场的人还是给警.察复述了整个过程,因为过程太过玄幻,听得人家警.察大哥是一愣一愣的。
“那老太太闻着栗子烧鸡的味道,太香了,一麻溜就站起来了,然后就被那小兄弟拍下了证据!”
警.察大哥:……
你逗我玩呢?
“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
“这么不敬业的碰瓷还是第一次见。”
“啧,这年头碰瓷的也有吃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