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个颜色,眼睛大张。“你不卖!”
我把那份未签的合约抛在桌上。“对,我不卖。这套软体是我送给我弟弟的,我原本就不打算要出售图利。”
学长的眼睛愈瞪愈大。“但是楚歌”
我试著和缓地说:“很抱歉,老板,我真的不打算卖。”
他双眼圆睁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一个笨蛋似的。“你不可能是当真的吧?”
“我很抱歉。”我说。同时觉得很奇怪,我不卖我不想卖的东西为什么需要道歉?愈想愈不解,我霍地站了起来。“如果没其它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没等老板再开口,我便匆匆离开他的办公室。
小刘见我出来,笑容满面地迎过来。“怎么样?今晚是不是该请我吃饭?”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忍不住道:“都是你多事!”
可一骂完,我又后悔了。我绕过挡路的小刘,直接回到我的位子上。
小刘不明所以,追到我身边。“怎么了?小楚,发生了什么事?”
坐下来,看着黑漆漆的萤幕,这才惊觉到我是多么地不识好歹,我刚刚顶撞了老板,坏了他一桩生意,这下子他不会要我走路才怪。
我八成要失业了。
小刘抓著我的肩膀,不停追问。
我转过头,突然觉得茫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设计那个软体是要送给我弟的,我从不打算要卖?”
小刘的脸色渐渐发白,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楚歌”
打打闹闹的时候是小楚,谈到严肃话题的时候我就是楚歌了。
“没有是不是?那我不能怪你。”看着他发白的脸,我突然笑了起来。我故作轻松地道:“还好老板还没把软体卖出去,不然公司就要赔一笔违约金了。”
小刘的脸色由白转青。“已经卖、卖了”
“卖了?”我愣了下。“可老板手边根本没有完整版的软体,他怎么卖?”
小刘低著头说:“因为对方提出的价格很高,公司正需要资金,而我们以为你一定会答应”
“你们以为?你们想?”以为没有人会不喜欢钱,是不是?我不自觉地握住了拳头,握住、又松开。
我设计的软体被卖了,而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总是别人以为、别人想,为什么就没有人会想一想我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我颓坐在椅子上,喃喃问道:“难道我是一颗石头吗”为什么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
“什么?小楚,你说什么?”
我看着小刘那张懊恼的脸,很意外我竟然没有想要站起来打他一巴掌的冲动。
“我要出去走走。”说完,我站了起来,但没走几步我又折回来,小刘忧虑地看我。“我皮包忘了拿。”也不管是向谁交代,我一刻也待不住地往外走。
小刘追在后头。“我陪你。”
“我不需要人陪。”
他在电梯前拦住我。“楚歌,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我冷静地说:“我责怪你了吗?向我道什么歉?”
“我不该未经你的同意就私下拷贝了一份软体。”
“我也没有说过不行,不是吗?”
“我以为那样对你有好处?”
“是啊,我还该感激你呢,我跟你说谢谢了吗?”电梯门开了,我一脚跨进去。
小刘拉住我一条手臂。“楚歌!”
我回过头,张大眼睛看着他。
他竟红了双眼,眼看着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印象中,我也看过他哭过一次,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小刘”
这回他强忍住,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只是湿了他的眼眶。
他双臂用力一扯,我一个踉跄,被扯进他怀里,他用力地搂住我。
“小刘”
“不要这么坚强,我求求你!”
我麻木地感觉不到任何悲伤的情绪,我想哭,但我哭不出来。
多悲哀,连泪腺都不听从我的意愿。
我悄悄挣脱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地走进电梯里。
我的心,随著电梯一寸寸地往下沉。
“后来,事情变成怎么样了?”萤幕里,那抹莹蓝色的光影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什么事都习惯向她倾吐。
“我就辞职啦。”
“没掉一滴眼泪?”
“没有。”
“那么软体呢?”别姬又好奇地问。
“我不能不卖。他们的合约都签了,如果毁约,违约金会让公司面临倒闭,很多人会失业,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得同意把版权给他们。”学长来我住处找我,告诉我这些事情;而我既然残忍不来,除了答应他以外,我还能怎么样?但愿他能学到教训,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那百分之十五的权利金呢?你怎么处理?”
“我要求增加到百分之二十五。”
“哇,恭喜你大发利市了,不过你还真敢开口耶。”
别姬的语气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扫眉间的忧郁。“我当然要开口了,这权利金可不是我的,是属于我弟弟的,我自然要替他多争取一点。”
“什么?你一毛钱也没留啊?”别姬语气焦急地问。
“我又不缺钱用。”至少目前不缺。我平日的花费一向不多,过去的工作让我小有积蓄,支持到我找到下一个工作不是问题。
别姬一点也不认同。“真没见过你这种人,就算不缺钱,留一点当老婆本也好啊!听说娶一个越南新娘就得花十万元呢,不是吗?你有这笔钱吗?”
“假设没有呢?”娶老婆?我可是个女人啊!别姬,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我就偏偏不告诉你。
“真惨,这么说你现在是失业在家喽。”
“那又怎么样?”
“唉!女人最看不起的就是没有家产又没有工作的男人。”
“听起来似乎是很严重的事。”
“就是啊!不要那么固执,留点钱下来,拿去做投资,我可以介绍你几间不错的投信公司。还有快去找个工作,不要整天窝在家里。”
整天窝在家里啊听起来好像别姬对我了若指掌似的。可她也真说对了,我现在是窝在家里没错。“但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要怎么走。”
“你已经想了一个礼拜了,还没想出来啊?”
“难道男人工作赚钱就只为了存老婆本吗?”
“你认为不是?”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男人。
“那就听我的没有错。”
见她这样说,不禁想:真奇怪,她又怎么会知道?
我耸耸肩说:“我已经在听了啊。”
别姬不相信。“是吗?”
我说:“是啊,而且我正认真地在考虑一件事。”
“什么事?”别姬问。她一直都很好奇。
我半开玩笑道:“如果我没钱娶老婆的话,乾脆你嫁给我算了,你说好不好?”
原以为别姬会恼怒,孰料她愣了一下后,竟说:“那我们之中得有一个人去变性。”
喔,是的,没错。我想这的确是个有待克服的问题。
既然我不是男人,那么除非别姬是个男人,否则我们将遭受世人异样的眼光。
这听起来好像满刺激的。
可,别姬是个“她”呀,而她如果认为我是个“他”我们为什么需要去变性?难道这意谓著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同性恋者?
我思量了很久,得出一个结论
不管是不是都无所谓,别姬就是别姬。
后来,我才发现,我一直在告诉别姬关于我的故事。而我对别姬的所知不过是少得可怜的一些直觉。
我只知道她很善解人意。我知道她人在英国,而且时常在欧陆各地旅行,法国、义大利、西班牙等等,而不管她人在哪里,她总会尽可能跟我联络。她说她在学习,至于学什么?我不知道。我对她可以说一无所知。
但别姬知道我辞职了,闲赋在家。
她知道a男跟b女的故事终究没有发展出下文。
她也知道我丢开旧业,转进另一行我不熟悉的工作环境里。
放弃电脑工程师的优渥工酌瘁,我到一家美容沙龙当助理,俗称叫学徒,一切从基础学起,就像当初为我发型操刀的设计师molly说的一样每天帮客人洗头洗到手快烂掉,累得像一条狗,整整三年才熬出头。
三年来,我所发生的许许多多,别姬全都知道。
如果我不说,她也会问。她说她关心我。
渐渐地,不需要她问,我自然而然地当她是一台录音机,习惯在固定的时段上市尘居等她,向她报备我的近况。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霸王这个网路身分的?
也许她当他是个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对象,也许她诚心祝他为朋友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问过别姬对霸王的看法。我害怕问。
然而我知道,三年岁月在市尘居里的交往,别姬对霸王来说,已经变得非常重要。
太过重要了
在情感上,我依赖她甚于她需要我。
当一个人在情感上依赖另外一个人,他就不可能坚强得起来。
意识到这事实的时候,我一度感到惊慌。能够平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别姬永远不会见到隐藏在霸王身后的那个我。
我并非赤裸裸地在她面前坦露我的情感。霸王会是面良好的面具,可以保护我不致于受伤。
我总是提醒自己,我很坚强。
即使我全然赤裸地站在别姬面前,也永远不会允许她揭开我的面具。
而幸好她从来没有叫我要坚强,也从来没有替我造另外一个“假如一定”的句子。
为此我感激她在她面一前,脆弱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如果你曾经拥有一个懂得你的人,而他总是一眼望穿你的灵魂,你就会懂我的意思。
好了,说完我跟别姬相识的经过了。
笔事很长,三年已经飞逝,接下来,真真正正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不知道未来有什么事情在等著我,但请跟随我的脚步,陪我一起走下去吧!
你不想?没关系,别姬会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