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认为不去守护不是他的错,但自失去爷爷后,他则地将所有错责都揽至自己的肩上,甚想恢复往昔,让自己再次肩起人间的重任,可是现在,他虽再次有了渴望能够守护的力量,要的却不再多,他仔细地看清了他原本看不清的心意,其实他并不想兼顾天下人,他也没那种大爱,他只想守护一个人,对他来说,一个人,就很够了。
嘲风不发一语地扬起衣衫,将身后的赵碧山纳在衣下保护着,随后仰起头面向苍天,呼风唤云,不若片刻,又急又猛的骤雨来,豆大的雨点无情地袭落在身上,击打得令人身体发肤都觉得疼痛。
见他真人露相,无妄这才想起了他的身份,虽说他已不再是尊泥塑有了身,但在千年前,他是不阴阳两界掌管,乘风御云的神龙之子。
密雨中,嘲风紧抱双拳气聚于田,在无妄再次发起攻击之前张大了嘴,鼓起全身之劲,强力啸吼,大大震退他们两人不消说,还逼得他们退势难止,不约而同地两手掩心护住元神,其吼势甚至还震倒了些许两旁民家的屋檐。
“有意思。”好不容易才护住心脉的六阴。
“别乱动我们神界的兽!”朗朗震音,却在这时自上方的天顶传来。
听见耳熟的声音后,正准备伸展一下手脚的嘲风心霎时皱起来。
“他,他们”偷偷掀开衣衫,惊见又有两名身份不详的男子,身子打抖地赵碧山,揪紧了嘲风。
“闭上嘴别出声。”嘲风不客气地一拳敲他也头上消音,再次把他塞至身后。
“啧,冤家路窄。”无妄一把合起扇面。“别等他们连成一气,打啊!”无噬甚是惋惜地瞧了嘲风一眼,在无妄挪动脚步遁向暗处时,随着跟上。
站在天乾.地坤两名天将的身后,嘲风目斜视地盯审着他们身上雨丝润泽过的金甲战袍,心底很清楚,今日他们会突然出现不是特意前来为他出头,他们不过是要在维护住神界的颜面,想顺道将他一并带回,面对此遇,他不打算逃,他知道,如往后他想要留在人间,那么他就得彻底解决与神界纠缠的是是非非。
“随我们去皇城。”不出嘲风所料,天乾在打发走无妄、无噬之后,立即转过身来反目相向。
“我要守在这。”已有心理准备的他不改其志。
天乾沉着声,一脸肃色“你得去保住那个皇帝的命。”若要守住人间,当务之急就是得先守住人民支柱的皇帝,一旦失了皇帝,恐怕人间的秩序将会因此大乱。
他哼了哼“那家伙的命是长是短我管不着。”皇城里有着法力无边的皇甫迟在,再怎么紧急也轮不到他这只兽出面,光是皇甫迟那对师徒就够瞧的了。
聆听着他的字字句句,着实觉得刺耳的地坤,难掩脾气地将锐目扫射向他。
“别以为你多了三百年的道行就能随心所欲,你不过只是个看门的。”不过就是吃了三名天将而已,何时他的气焰变得这么高来着?
“别忘了我还有千年的道行。”他阴恻一笑“真要硬拼,鹿死谁手还很难预料。”被座上佛的烟火熏了千年,他又不是被熏假的。
受他一激,地坤恼怒地眯着眼,一点也不介意与嘲风干戈相向,然而不想再多一事的天乾却一把按住他的肩。示意地朝他摇首。
“走吧,不值得为他大费周章。”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先去把那两名跑了的阴差追回来再说。
“但他”
“灶君说他自甘堕落宁沦为人,他蹲不回檐上了。”就算是把他绑回檐上好了,他也不可能不会再有一次的叛逃,再怎么强求也没用。
地坤不屑地自鼻尖蹭出两字:“叛徒。”
嘲风根本就不在乎“只要不是与你们同一挂的就好。”与其继续留在他们的掌管下遭受指使,他乐意来到人间当个叛徒。
云雨浓雾转瞬间烟消云散,不留一丝痕迹,熟悉的灿阳再度重临大地,若不是还有些晶澈的雨珠悬于檐上,还真看不出方才曾发生过什么事。
“喂,回神。”两名神将的前脚方走,嘲风下一刻便回首将仰首目望他们离去的赵碧山的下巴拉下。
“他们”赵碧山一头雾水地指者天际。
“嗯?”
“他们在说什么叛徒?”听他们之间的言谈,那两个人好像认识嘲风很久似的,就不知
嘲风配合地伸手指了指天顶“上面的叛徒。”
赵碧山哑然无言地张大了嘴直直瞪视着他,久久都没法合上。
“还想向我抽税吗?”记仇的目光转睨至他的身上,对于此事还是耿耿于怀。
他讷讷地摇着头“不敢了”见过这种大场面后,谁还记得那种小事啊?
嘲风满意地翘高了嘴角,拍拍衣袖回过身走至方才的阶上,弯身小心地一手端着已凉的鸡汤,一手拿稳装满饭菜的大碗
“你到底是谁?”满心装载了过多好奇的赵碧山,在他挪动步伐朝街尾走去时,忍不住出声叫住他。
嘲风顿了顿,半晌,微微侧过头来,字字清晰地告诉他。
“我是住在街尾土地公庙里的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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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际很干,自梦里醒来的喜乐舔了舔唇瓣。
夜色静谴,只隐约听见烛蕊燃烧的微弱声响,她缓缓在榻上转过身来,想伸手去取伴在一旁盛了清水的水碗,方睁开眼看清,一道影子遮去了灿耀的烛光。
背对着她面向门外的嘲风,此刻坐在不远处,烛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好长,静看着他幽暗的背影,在这狭小的庙院里,仿佛像是想撑起一片天地。
想起这已不是头一回见他这般看顾守护,微弱的轻叹自她唇边逸出,几不可闻,但嘲风的身子却动了动,想是听见了。
“你怎又没睡?”在他转过身来时,她微眯着眼适应烛火映入眼帘的亮度。
“我习惯了。”嘲风伸手将她身上那床向人借来的被子盖紧了些。
“怎么习惯的?”她由他将自己的两手摆进被子里,在他倾身靠向她时张大了眼,微尾动着身躯,好将他那张因烛焰飘摇不定,而显得时而明暗交织的脸看清。
他伸手拂开散落在她额上的一绺发“以前我蹲在檐上时,夜夜就是这么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过。”
那是久远以前,可方来到人间时的他不是这样的。
喜乐默不作声地将他的话兜在心头盘想,就着烛光,他的轮廓看起来更加深邃了,阴暗的那一面,很陌生,像是没见过似的,火光衬亮的那一面,看来有些坚毅、有些谨慎细心,不久前还一脸孩子气的嘲风,不知不觉间,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这让她心头沉甸甸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你是不是在防什么?”她沉吟地问,将手探出被外拉住欲转身的他。
“我在保护你。”嘲风拍拍她的手背,想将它放回去,可是她却紧紧一握不肯放开。
“为什么要保护我?”日日要她有人作伴,夜夜由他不睡不息地守着,他究竟是在害怕些什么,抑或他在防范着什么人?
烛光的艳色映在他那双清亮的瞳里,带了点闪烁,也添了点浅金色的红光。
他音调沉沉“因为我不要你也跟着爷爷一块走。”举目无亲的他,只剩下她了,因此只要可能,他便要竭力将她守住。
半晌,她松开他的手,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攀上,来到他的面颊,他立即偎向她的手心。
“舍不得我了?”她的笑音里带了点宠溺。
“很舍不得。”学不会转弯抹角的他也老实的招认,还侧首偷吻了一下她的掌心。
双唇透过来的温煦热意,顺着她的血脉,一路蜿蜒地回流至她的心坎上,她讷讷地收回掌心,眼眸流窜不定地瞧着他。
“你醒了正好,起来喝藥。”嘲风见她似是没有睡意,小心地将她搀起靠坐好,为她将被子盖至胸腹间后,转身将远处矮炉上温看的藥盅取下。
随着盘整被揭开,浮荡冉冉的藥香顿时四溢,芳香的藥味逼退了一室的气息,飘扬至她的鼻梢;整副身躯也因此暖和了起来,看着他纯熟的斟藥姿态,记忆中的他逐渐在她脑海里变得模糊,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不再让她牵肠挂肚,相反地,他变得令人心安。
每日来,各家大娘总会在她的榻前,说着一些对嘲风种种赞许之词,听在她耳里,她虽是喜悦溢于言表,可总觉得嘲风离她愈来愈远,他再也不像韧时那般喜欢挨在她的身旁,也不会在欢快或难过时搂抱着她,他好像偷偷成熟了,自她眼中的孩子一跃成为男人,拉开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让她心中隐密的一角,在缺失了某种东西后,又被密密填补了些令她措手不及的东西。
嗅着令人觉得昏沉沉的藥草味,许多不解的疑惑徘徊在她的脑际。
“这是哪来的藥?”上回他不是说他把攒下的钱全都拿去买新的藥盅盅了吗?而且他抵死不肯上救济贫民的济德堂抓藥,若是他到别处买藥,少说也要花上两三倍的价钱。
“这是我自个儿找来的藥草,它很安全,能助你早日恢复元气。”将藥汁盛好后,他试了试藥温,再小心地拿至她的面前。
她伸手接过,低首看着手里的藥碗,迎面拂上一阵他喜爱的桂花糖的香气。这些天看他蹲在角落里东撮西撮着什么东西进藥盅里,原来就是他在撮藥。
“你知道哪些藥草对我有用吗?”她不得不怀疑,尤其他这个大外行,之前对这方面的知识可是一点也没有。
嘲风得意地扬起下颔“我有看书。”还好山神塞给他的那一堆书里,有几本是能派上用场的。
层层的不安浮上她的心头“慢着,你是怎么辨认藥草的?”
“一根一根的吃。”他老老实实地全盘托出“神农氏就是这么做的。”
血色在喜乐的脸上急速褪去“你会吃坏肚子!”
“不会,吃不坏的。”嘲风笑笑地拍着肚皮向她保证。
她都忘了他有个无人能敌的铁胃,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需身体力行到这种程度呀,而且白日里他找来的工作已经够繁重了,夜里他又要看着她,他是哪来的余暇去为她上山探藥?就算他具有副铁打的身子,但这样下去他真不会把自个儿累死吗?
在她纠结着眉心时,他柔声地催促“快喝吧。”
喜乐沉默了许久,考虑了很久才开口。
“嘲风,你可以去找胡大夫帮忙的。”明知他对胡思遥怀有某种程度的敌意,但看在他如此劳累的份上,她还是想劝他一劝。“叶家大娘同我说过,胡大夫听说我病了很着急,想上门来为我看看。”
他敛去了笑意“我不喜欢他。”
她现实地说明“他可以为我治病。”始终找不出他讨厌胡思遥的原因,可他实不该为了一己好恶而拒绝胡思遥的善心。
“不一定。”嘲风眸光一闪,目中光彩暗敛。
“什么意思?”他拉着她的双臂环上他的肩。
“你愿当我的家人吗?”半响后,嘲风捧着她的两颊轻声地问。
她的跟眸闪了闪,带着笑意“我们不一直都是吗?”
“说得也是。”他心满意足地将她揽进怀中,感觉方才她舌尖存留的桂花香,淡淡地充郁了他的口鼻之间。
“我不想说谎。”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决意将渐知的秘密藏在心底。“我不想欺骗人,更不想欺骗你,因此我不能告诉你。”
喜乐不明白,只能猜测着“说了会伤我的心吗?”
“可能会。”以他目前所知的一切,当胡思遥背后的真相遭揭后,恐怕她将不只是失望而已。
望着他深深为自己担忧的眼眸,她自嘲地笑着“那暂时还是不要说好了,等我有体力一点,我才有办法接受打击。”
“喜乐。”将她的失落看在眼底的嘲风,在她低首喝着藥时轻轻唤她。
“嗯?”她边喝边应着,口中的藥汁出乎意料的顺口,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虽说是藥,却尝不到半点苦涩。
“我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的。”待她喝完后,他以袖拭着她唇角的藥渍,泛在她耳边的话语,其中的固执坚定,是她从没听过的。
喜乐怔了怔,微微一笑“没有人会委屈我。”
“我会照顾你的。”他像是想让她信服似地,再执起她的手低,保证。
“我知道。”一直以来他就很乖顺听话,他既答应了爷爷,她便相信他是真的会做到。
炯亮的大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你真心相信我?”他很怕她只是单纯想敷衍他。
她柳眉一绕“当然信,因为你不会对我说谎。”虽说他是改变了不少,但她相信,在她所知道的那一部分,是不会变的。
“那么,我可以一相情愿吗?”他再将身子挪近了点,坐在她的面前刻意瞅着她瞧。
“哪方面?”天外飞来的问话让她百思莫解。
“我想将你自胡思遥手中抢过来。”
喜乐脑海有一阵空白。待回神后,淡粉色的酪霞漾在她颊上;他们靠得那么近,喘息交接,就算是瞳人里有丝毫风吹草动,也都可看得仔细分明,她忍不住想抽身退远些,他却拉住她的腕间,不让她逃避。
忐忑的心音,在空旷的胸腔里显得特别嘹亮,疏淡的桂花香,也还在她的口鼻间徘徊。
她不是不明白他对胡思遥的妒,因为他就像头领域性强的兽,总是轻易地就可划分出哪些是该属于他的,哪些又是他认为的掠夺者,可她没料到,他会坦心托口承认,她原以为,就算他把人间的阵怒哀乐都学全看齐了,对于人与人之间感情这桩事,他会因失去爷爷后而感到退却,进而不想去面对和了解,可他没有,反而加定了信念,并且将心底的期望捏塑成形,开始展开行动。
“你误会了。”她不自在地别过眼,像是想掩饰。“对于胡大夫,我只是把他当成兄长。”
他并不这么认为“看起来不像。”
是不像,但她已经竭力让它像了。
她并不意外此番心事会被他看出来,因为他的目光总是放在她的身上,会被看出端倪也该是应当的。她不否认,自小受胡思遥照料到大,她是曾把感恩逐渐酝酿成爱慕之心,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阶级间的隔阂,门第间的观念,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擅改?因此她想过,能当个妹子也是不错的,而她也这么一直说服自己,把那些暗藏的情慷埋在心上,好随日子一日一日地淡去。
她叹口气,垂下螓首娓娓吐实“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对他死心了。”
“现在呢?”炯炯黑眸盯紧她不放。
“我只能说,他是个好大夫,我的恩人。”除去多年来的接受医不说,前阵子爷爷病了也是靠胡思遥的大力相助,虽然终究救不回爷爷,可也不能抹煞他长期以来的恩泽。
“那我呢?”嘲风微偏着头,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我到底可不可以把你据为己有?”
她把问题丢回他身上“就算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是想抢?”
染上了这病后,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设有将来,即使如此,他也愿意?
“想。”他毫不犹豫,眉飞色舞地咧着笑。
肮间暖暖的,不知是方才喝下的藥汁在她的胃里发酵,抑或是深听进的话语正在里头燃烧,无论是何者,都让她有着前所未有暖意。
喜乐扬起两手捧着他的脸庞,指尖在他的脸上四处游走,他顺着她,任她探索,她的气息悄悄急促了起来,一吸一吐都拂在他的脸上,他没有避开,只是用烛影照不清的黑眸端望着她,一如以往她对他的纵容和宠溺。
当游移的指尖来劲他的唇间时,它止住了,敦款停留,他悬着呼息等待了许久,总算是瞧见她眼底动苗的思潮,他会心地拉下她的指尖,倾身向她,以唇代指贴上她的唇,她怔动了一会,不久,任他拉著她的双臂环上他的肩。
“你愿当我的家人吗?”半晌后,嘲风捧著她的两颊轻声地问。
她的眼眸闪了闪,带著笑意“我们不一直都是吗?”
“说得也是。”他心满意足地将她揽进怀中,感觉方才她舌尖存留的桂花香,淡淡地充郁了他的口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