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的旧事。
一是福王小时候害过一次病,就是今天传的这老太医诊治,好了以后有种东西再也不能吃,一吃,按现在说法叫过敏。
二是太妃的椅子。
太上皇去世后,太妃移宫,凡违制的东西全都没有带走,这椅子是太妃用过的,皇帝两位皇后都不肯用,收到宫中旧物里面,太妃去世后,福王早有反心,也就不提这椅子是不是找出来陪葬的事,这是太子现找出来的。
两件小事一试,真假也就出来。
太子本来是将信将疑的试探,因他不能也不敢相信有真假福王这事实!这事情要是真的,意味着皇帝和太子全让蒙蔽多少年,意味着少年参政,自我感觉良好的太子殿下让耍了好些年。这感觉太糟糕——不想现在成真。
他又是痛恨又是寒心,又是惊恐又有怯意上来。
心思杂乱中,太子殿下对宝珠赞赏备至,她亲自去见了,也只有她才能拿出宫中的东西去试探。
宝珠有毫不奇怪。
女人多敏感,虽然宝珠也把老侯的功劳写上一笔,但太子还是把这归功于宝珠是个女人。凡是女人,直觉高于男性。
心思杂乱中,太子殿下觉得万物有不在握之感,飘飘的魂魄都无处可依。
假的这个一直在京里,那真的那个在外面几十年,他平白的呆着不成?
好些疑难事件,这就有了解释。
苏赫前年的破大同,萧仪的勾结举子,军需被劫,近来的暴民哄动…。一个人在暗处,暗了几十年,这哪里还是人,是埋着的无数火药才是。
让人把福王押走去审,太子来见皇帝回话。皇帝默然半晌,淡淡地道:“军中有什么消息?”太子就更后怕上来。同时,把表弟骂上一通。
“苏赫攻城的帐我还没有同他清算!这一回军中他再拦挡不住,我拿他是问!”
皇帝倒为袁训说上一句好话:“算了吧,也幸好他去了。梁山王也是个有福的人,为他儿子继位向你求呈,这一回你调派去的人多,幸好幸好!”
太子身子一震:“是。”还真是这样。
这造反的福王真是没有福,表弟在军中,谅他让苏赫打了一回大同,不至于同样地方犯两回错不是?
想到表弟,太子露出微笑,对皇帝道:“也幸好,昭勇将军夫人及时呈上密信。”皇帝也微微一笑:“是寿姐儿母亲吧?难怪生下好孩子,必是好人才生得下好孩子。”
他们在御书房里说话,偏殿里这就喧哗上来。英敏气急的嗓音:“加寿,你又画花我的文章。”加寿也怒了的嗓音:“我就是画个花儿给你,”
“这是我写的文章,不能乱画!”
“我画的时候你没有对我说!”
“不说也不能乱画……”
皇帝和太子一起揉额头,加寿真的是个好孩子,好的……和瑞庆殿下小时候没差别。皇帝和太子都让瑞庆小时候熏陶过,有时候也就能忍,有时候是重温瑞庆幼年时。
太子这就告辞,回府去,先给宝珠写了一封奖赏的信,赏了一些东西。再往军中给袁训去了一封言辞严厉的信,嘱他不可再大意。
袁训这个时候,和梁山王刚到靖和军营外面。
……
靖和郡王在又一次意外落马之后,就一直说摔重了,称病不起。听到梁山王带人过来,靖和郡王皱眉头,看守他的家将,那忠心的张豪猜中靖和郡王心事,忙道:“苏赫据说正和定边郡王鏖战,定边郡王给王爷去了好几封信,骂咱们抵挡不力,王爷来说上几句也没办法,再说不定他是来看郡王伤的如何,这就不用担心。”
对着面前这忠诚不变的面庞,靖和郡王长叹一声,灰心丧气出来:“张豪,你知道我为什么那天晚上去见苏赫吗?”
张豪在事后想来也是疑心重重,但他没有问过一句。此时闻言,张豪面容不变:“郡王去见苏赫,自有见他的理由!”
靖和郡王心头一暖,热泪涌出嘴唇动动要说什么时,外面的传话一声接一声的过来:“王爷驾到,钦差大人驾到!”把靖和郡王的话打断。
张豪这一回变了脸,一挺身子从靖和郡王床前站起,惊疑地道:“哪里来的钦差!”再看靖和郡王,也腾地坐直了。
他本来就没有伤病,这就起来得利索。半支着身子想对策或想钦差从哪里冒出来,他的来意时,梁山王带着袁训、葛通,还有一干太子党们闯进帐篷。
后面跟进来一些见到王爷气势不对,不放心靖和郡王跟进来的人。
场面冰凝般寒冷,靖和郡王不甘示弱,先发问道:“王爷!您这是何意!”梁山王还没有说话,在他肩后的袁训上前一步,手在盔甲里一掏,一道金灿玉绣的圣旨举在手上。
高高一抬,袁训另一只手指住靖和郡王,大喝一声:“拿下!”头一个蹿出去的就是葛通。
张豪震惊,但并不乱。一把去抽佩剑,抽到一半,让人按住。
靖和郡王面容惨然,一手指在葛通鼻子上,一只手按在张豪按剑的手上,眼珠子里神气尽失,看着灰白的多黑亮的少。
指尖用足了力,把葛通鼻子都按红一块,而葛通对他的恨,也一样在面上现出。两个人全身子微微颤抖着,靖和郡王嘶哑道:“小子!从你头一天来,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
葛通赤红着眼睛:“欠债,要还的!”
“我不欠你债!你的外祖父江左郡王兵败战死,与我无关!”靖和郡王也红了眼睛。他已经能看到自己阶下囚的那场景,他愤然了,怒斥梁山王:“王爷!半生征战,我有何罪,你今天要来拿我!”
出乎他意料的,梁山王往后退了半步,这下子,袁训更显露在人前。
“你?”靖和郡王像这会儿才看到袁训一样,带着轻蔑一笑:“你有什么圣旨?”
这位官升三级的袁将军,有圣旨只给他宣也正常。靖和郡王自问就是放走苏赫是罪名,京里也不能这么快知道。
是以,他敢冷淡,你那圣旨上能写着什么?仰着脸鄙夷:“本王的战功是吗?”
袁训笑容满面,钦差大人也不是总板着脸,他笑道:“要是郡王的战功,怎么会把您拿下?”双手展开,道:“既然要听,那也无妨。”
念道:“……。命监查御史袁训往各军中,一切便宜行事,如有违犯,可先斩后奏……”
靖和郡王这才有点儿生气出来,从刚才说拿下他时,他还是呆呆的滞着,像个木头人。冷笑出来:“监查御史?”把说葛通的话原样也给了袁训:“从你一到军中,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
点在葛通鼻子上的手收回成拳,狠狠的把葛通推出去几步,靖和郡王对梁山王惨淡地道:“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梁山王冷哼几声没有回话。
这位王爷就要告老回京,正式把帅位交给他的独子,靖和郡王的话在他来看,全是胡言乱语。
靖和郡王束手就擒,葛通带人把他绑上,推到帐篷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就在梁山王和袁训也步出帐篷时,冷不防的靖和郡王暴喝出一声:“天呐,数十年拼死血战,却换来今天!”
周围的人,“哄”地炸了堤般的乱了。
有人大叫:“放了郡王!”
有刀剑拔出来:“这样对郡王,我们不服!”
靖和郡王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的不知说些什么。不知是说感激,还是说冤屈。人流如潮水,后面的人推出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刀剑乱晃。
这个时候,一声高喝骤然发出。
“天子剑在此,谁敢猖狂!”
靖和郡王带的兵,心总是向着他的,才会有这样的举动。但靖和郡王带兵的时候,不会自己老大,天子第二。
这话一出来还是奏效的,混乱多少平息一些。
视线都投向说话的那个人,见他满面笑容。笑有时候很能安抚场合,袁训在这种时候还是笑得亲切随和,他高举一把佩剑,黑色半旧的剑鞘,平平无奇。
随即,袁训去了剑鞘,现出晶光四射的剑身。当兵的可以不识字,却不能不识刀剑,见这剑刃也算不错,但这就叫天子剑?
这是袁将军的佩剑才是。
“往这里看!”
袁训随手一抖,剑身硬是落下一层壳,现出一把略窄,晶光四射,若雪峰晶莹的长剑来。
这剑光,就透着无敌!
佩剑这东西,有的人长,有的人宽,有的人也许就爱用短剑。所以袁将军本来的佩剑用宽的略长的,也无人多加关注。
这剑中藏的剑,丝毫不比一把长剑差,也是可以。
一把好剑,一露脸儿,就会给人震撼。
这剑现出,包括靖和郡王都愣住,不怀疑这是把宝剑。
天子剑这东西,不是春天到处开的花,见过的人不多,这一把是真是假无人知道,但这剑上气势足以震撼住全场。
袁训一步一步地往前行,在人流中走过。太子党们除押解靖和郡王的人以外,全在袁训身旁。随着袁训走一步,他们也走一步两边护卫,走在靖和郡王部下的面前。
距离有多近,一把短剑就可以结束他们的性命。当然会有反抗,梁山王在营外也有一支人马,但人乱中,人马救不救得及,可就说不好。
袁训没有怕,太子党们也没有怕。跟着袁训走到一个马车下面,知道袁训的意思,沈渭扶住马车,袁训站上去,把手中剑四处展示。
他还是笑容满面。
这个时候他独带笑,像是怪异。但这位在京里以“和稀泥”出名的小袁,素来会很好看的笑,也的确减少几分敌意。
“将士们!靖和郡王待你们不薄,他为保家护国待你们不薄!”袁训一开口,靖和郡王骨头里先一寒,这位说话不含糊。
靖和郡王不是为自己私心待你们不薄,你们此举,是私心否?
当兵的粗旷,与精明不冲撞。总是有人掂量袁将军这几句话,再想上一想。
“兄弟们!你们为自己血战,为郡王血战,为皇上血战!”袁训含笑扫视四周,手中剑的威压和他的笑容相比,反而是他面对乱兵的笑容,更像一把子能束缚人心的绳索,把他的话直通心底。
为自己战?那还要服天子。
为郡王战?这里面为郡王战有的,但有多少?
会天子战?忠君当头,钦差为大!
当兵的大老粗多,义气血性,一鼓动全都上去。但为自己这话还能听懂,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中的刀剑渐往下落。
“放屁!放屁!放屁!”
三声大骂,把袁训的话推开。循声看去,营门口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七、八个人。看他们的品阶,全是将军。
那在帐篷里要阻拦,让靖和郡王阻止的张豪在头一位。他圆睁双眼,见众人视线全让吸引过来,“呛啷”拔出剑来,转手横在自己脖子上。
见到他的动作,随他一起的人也拔出剑,一样横在脖子上。
这就除去风呼呼以外,原先的动静俱安静下来。
袁训笑容不改的看着:“张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将军你听着!”张豪大呼:“我等不知道郡王犯下什么罪名,我等也皆不敢违犯国法!我等只有一条命是自己的,袁将军你今天不说个明白,我等这条命不要了!”
“要审你就在这里审!要问你就在这里问!”
几句话一出来,当兵的又开始乱起来:“就是!当着我们面审,没罪你滚蛋,放了我家郡王!”
袁训笑容加深,他双手还是捧着剑,悠然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张豪怒道:“我头一个死给你看!兄弟们,这是他逼死的我!你们都记住了!”
“放人快放人……”
乱声又将大作,说时迟那时快,袁训大喝一声:“小沈接住!”把天子剑交给沈渭。手往背后一拂,背着的弓箭转到手上,闪电般,抽出数枝子箭,中间有个小小的动作,随后搭箭上弦,“嘣嘣嘣……”
数声一过,张豪手中一痛,握的剑落下地去。在他后面,又有几声落剑声。再看他们的人,并没有受伤,只握剑的手红肿起来。
箭矢落在地上,却是拗去了箭头。
袁训搭箭前那让人看不清的小动作,是拧断箭头。
还没有起来的哄乱声嘎然而止,都让袁训这一手好箭法折服。寂静中,正方便他们听到袁将军的话。
袁将军笑眯眯,还是那悠悠的语气:“没罪的人一个也不能死!有罪的人,该审还得审!”双手往上一拱:“我和将军们一样,食君俸禄,不敢不报君恩!我和士兵们一样,有妻有儿也有女,为家人要顾惜自己性命!我和你们一样,你们遇敌要杀,遇疑惑要问,我身为钦差,我也是的!”
弓箭,在他手指上晃个不停。
袁训笑道:“还有哪一位要拿命和我比箭快的,我准保留下你的命,不信再来试试!”张豪等人沮丧无比,哪还会再和他比试?
士兵们也看出这位以升官快闻名的袁将军不好惹,大家面面相觑。
营外,梁山王带的人马黑压压来到营门,为首一个人黑金盔甲,推开来,露出小王爷的大脸盘子。
萧观早就看到,往近处来时怒得不能自己。马才到,就喝道:“靖和皇叔!亏你还是男人!有罪你跑不掉!无罪你还回来!你一个人的事情,要把全营的兵全折进来,你趁心还是你如意!”
从太子党们认得小王爷以来,难得的为他的话齐齐露出一个笑容。
……
“我随你走!但,暂管的人得定下来!”靖和郡王心一横,对张豪使个眼色。张豪满眼是泪,摇头再摇头,泣道:“我随您去,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袁训也摇头,笑道:“这事情王爷自会安排。”
梁山王走上来,大声道:“由葛通将军暂管!”
“不行!”张豪等人反对。
袁训跳下大车,葛通一步上去。威风凛然:“我的母是江左郡王之女平阳县主,已故去的江左郡王是我的外祖父!已故去的霍君弈将军是我的舅父!”
靖和郡王忍无可忍往地上啐上一口,暗骂一句,小子你来者不善!还有一句,你有能耐不去找东安郡王算账,你就寻上我了!
“行!我们支持葛将军!”最远的地方,有人大呼出来。有人往这里挤。有人大叫:“不许伤害葛将军,谁敢碰他,我范文田操你八辈子祖宗!”
另一边,也有人大叫出来:“我张行德和你八代没完!”
又是一边,也有人叫出来……
靖和郡王用力绷住身子不摇晃。
出来的几队人,为首的全是校尉,没有一个将军。
那自称范文田的人,热泪盈眶,在大车下面对葛通仰面大哭:“终于等到了!”反身大骂靖和郡王:“操你全家老老少少!你他娘认认我,我今年五十有六,我终于等到了!”对着自己带来的人泪落不止:“几十年了!这混蛋郡王骗着我们到他营里,一些将军们战死了,一些将军们不得不自降官职,否则就呆不下去。”
他的话引出另一个人也大哭,这也是员老将:“靖和姓王你个老王八蛋!你把我们分散开来,你猜忌我们,你不相信我们!”
“霍将军每回战前,都会对我们几个说,如果他战死,如果郡王战死,我们不服任何人,我们不服梁山王,我们等待平阳县主!靖和,你这该死的坏蛋!你骗了我们!”
葛通也哭了,跳下马车,和范文田抱在一处。看着他两鬓白发,看着他泪水涟涟:“葛将军你不要怪我,头些年我们也曾给县主寄信,只怕是让靖和这混蛋扣下,没有收信回音。兄弟们没办法,上有他压着,又不能去寻找县主。又要保存郡王兵力,和这混蛋周旋。你初来的时候,我们不敢认你,不敢告诉你!”
葛通哭道:“怪我,全怪我。”葛通那时候也不敢相信他们,这些几十年都跟随靖和郡王的人,他们心里还有外祖父吗?
又有这些年过去,江左郡王的人马不是成了老兵,就是战死让后续替补上,真正的所剩不多,葛通同样不敢轻易相认。
用力拍拍葛通,范文田一抬脚登上大车,抬高嗓门吼道:“不管你没有见过江左郡王,见过霍将军!在我队里的,愿意跟着我老范的,咱们全是江左郡王的人!”
靖和郡王有人愿意为他自刎,江左郡王也有人愿意为他苦苦等待。带兵这事情,和当官交友经商一样,心用上了,自有成果出来。
……
“我保证,郡王若无罪,决不加罪!”袁训的话结束这场拿人,萧观在外面接着,带着靖和郡王离去。
几个将军,有家将有亲信,如张豪,执意跟去,梁山王也应允。
当下葛通由老兵们保着,暂管靖和郡王的人马。
……
宝珠发信走后,没收到回信以前,不知道京中的动向。对军中袁训开始下手,也不知情。她能做的,就是和红花万大同等能干的管事们,做好大同再次被袭的准备。
挺着肚子,和红花又一次到地道里去。虽是夏天,地道里阴凉,红花给小轿上坐着的宝珠再盖一件衣裳,道:“还是小心的好,要依着我说,奶奶不下来看也使得。”
“不看我不放心,”宝珠颦眉头:“这一回和苏赫上回来不一样,上回,还没有乱民暴动,相信各处守兵也来得快,又有咱们去年走的时候,梁山王爷离这里倒有多远?他要是还在那地方,可就没有姐丈那样的救兵。”
扳手指:“粮食,要足够吃半年才好。城里屯粮的人家不少,但他们肯拿出来多少又不一定,不到没办法,不会上门逼粮。还是咱们多备些的好。”
地道里有几个大厅,现在堆的全是东西。
“这是粮食,那边就是兵器。”
一一看过,宝珠心安定不少。和红花往上面来,红花忽然道:“奶奶何不写信给小爷,请王爷大军回来呢?”
宝珠叹道:“要是能回来,怎么会不回来呢?这会儿就写信让回师,要是他们回不来?强回,只怕不好。”
抬轿子的是辛五娘和一个可靠的府兵。沿梯而上出来,见卫氏慌慌张张候着:“不好了,那个人又闹事了,”
“不是打发走了?”宝珠眉头更锁,走出这里,见万大同黑着脸过来:“奶奶,让我把他杀了吧!”
万大同仰面看向城头的方向。
那里,一杆白雪的大旗展开,上面用朱砂写着鲜血似大字。
“袁二!你原来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