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汤水,道了谢,和太上皇攀谈起来。
“早年走过关外贩东西,见过几分人情,老了走不动了,认字的先生说叶落归根,我懂不了多少,这祖业虽不多,得守着就是这样。”
“走关外都行,就没想过把这田里增几分出息?”
六老憨摇头:“您老一定是让人哄来,您不知道,这地太贫了,风雨调和的年头,不过混个勉强饱。但哪能年年都是好风雨。您到晚饭时看一看,一半的屋子不冒烟,不做饭呐。有的人讨饭去了,说起来丢祖宗的人。往扬州苏州讨饭比在这里种地挣的都多。讨饭的,往往是那戏文上说的衣锦还乡。您知道我们这里穷成什么样了吧。”
种地的不如讨饭的?士农工商在太上皇心头一掠而过,太上皇浑身麻酥酥、闹哄哄……说不好的感觉上来,他知道自己来对了。
暗叹着,难怪有句话叫天高皇帝远。九五之尊身居高位,自以为掌握天下,其实没治理好的地方太多太多。
可疑的暗红羞涨的到了他的面颊上,不注意看,还以为是暖火烘出来的红晕。
说话声也赔礼似的低声下气:“老人家,这村里原先有多少人,现在有多少人?”
六老憨正要说,太上皇又打断他:“慢些说,让我家孩子们也听听,孩子们大了,需要懂点世事。”
他出门去,亲自把太子萧乾、齐王世子萧晗、萧烨萧炫叫进来。镇南王见到,把尹君悦叫进去。柳云若、董习、谢长林跟上。
姑太太拘着孩子们在屋里暖和,袁征出来撒尿看到,这莫不是开会?黑加福等也进了来。
左边一排,青年和少年们精神饱满。右边一排,孩子们昂首挺胸。太上皇怕六老憨不敢说,把他安慰几句。
六老憨走过关外,见过大家里的教导子弟做派,认为受重视,反倒更端得起来,说话时表情也有了生动,生怕说的不爱听。
“本朝以前,就有这村子,据我爷爷说祖上传下来的话,一千人也有啊。后来经过几回大灾,地里收成一年比一年不好,有能耐的搬走了,没能耐的讨饭去了,剩下在这里的,老的老,小的小,没本事走的没本事。还有一些就只能骗人了,说我们这里地好,山头好,价儿低,骗路远的人来买。骗人的还不可恨,可恨的还有一种……”他停了停,看得出来有些话咽回去。
初次交谈,防备没有不对,太上皇等人也没有追问这句。等六老憨又把村子里现住的人介绍过,太子徐徐问了问。
“老丈,按您的话,数代以前,这里还是吃的饱?”
六老憨点点头。
“后来一年不如一年,没找过缘由?”
六老憨对院子里看去,大家跟着他看去,那里有一株树,树根有一半裸露在外。
太子皱眉:“这些水土都哪里去了?”
“旱上一回,少一次,再旱一回,又少一些。”六老憨叹气不止:“只怕再过几代,这里就只在石头山了。您不知哪里听的风声,这里的地不能买啊。”
太上皇发现今年他就和石头过不去,夏天遇石头,冬天也没避开。多年遇灾水土流失,致使土地贫瘠的原因呼之欲出。但这块石头怎么开?这山可不小。
愚公移山不成?太上皇失笑摇头:“这愚公不见得好当。”
冬天黑的早,半下午烛火点起来。六老憨吃了一碗肉汤,又是两个馒头几块点心,怕再坐成了混晚饭的人,站起来说走。
太子让人打个灯笼送他到家,天黑雪滑不要摔了老人家,四喜姑娘包了十个馒头给他提上。
全是白面馒头,一点儿杂面没掺。六老憨千恩万谢,让护卫搀扶着离去。
屋里,一会儿钟点没耽误,抓紧在晚饭前紧急会议。
大家纷纷进言。
“先把这山看一圈,真的这么穷,一年比一年的收成少,得把他们重新安置到地里管温饱的地方。”
“他说附近不止一个村子,都看过来,里正那里问问人数,咱们也算个人数,新安置的地方知会县官接收,这差使不小,要办,就得妥当。”
太上皇听得春风满面,又一回认为没有白带大孩子们、小孩子们出来。他寻思着这差使不是三俩个月能完成,冬天要在这里过。明春,去些好地方以为犒劳。
晚饭以后,钱也捐出一个数目。各人的月银凑出来,黑加福姐弟最阔气,有备出行的他们捐出金叶子一包袱。
太上皇说先用着。搬迁百姓归朝廷支出,这钱会还。黑加福眨巴眼:“我们不收利息。”惹出哄堂大笑。
太上皇装着气恼:“铺子掌柜当的好,利息也学会。我也没打算给你。”
“嘿嘿嘿……”姐弟们笑的讨好。
第二天,太子带着一部分人往附近村落查看,苏先陪着太上皇在山上查看,姑太太带着四喜姑娘忙碌,准备全村或者太子回来后,附近村落的人数有着落,包括所有人在内的冬天衣食。
有两个人不在这救援之内,一个是备考的安三爷,一个是备考的褚大花女婿姚有地。
“啪哒”,房门让推开,安白氏脚下生风的进来,身上只一件薄袄。安三爷道:“忙呢?大袄子怎么不穿。”
“看你的书。”安白氏没有多的话,取了针线,风风火火的又出去。
安三爷眼馋,从窗户上往外看,见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在院门上。少年乖宝有力气,挎两个竹篮在手臂上。堆尖的馒头在里面,安书兰取出来送人。
“真的天天给?”村里小孩喜欢到不敢相信。
“天天给,”安书兰一丝不苟:“全村的人都给,你拿了,去把别人也叫来。”
“馒头来了。”萧镇和萧银提着一篮子又送来。
大手笔!
安三爷赞叹不已。
他吃饭时听到瑞庆长公主说:“这些人都是百姓。”
只有老太爷这一行做起好事来,才能这般轰轰烈烈,来的人先不分好人和坏人,都是朝廷的子民。但来的人多了,难免会出来心思叵测。老太爷也不会怕他。
安三爷强迫自己去看书,但记不住又看女儿。在家,她是锦绣衣裳。在这,厚墩墩粗布棉袄。但容光焕发,落落大方。和乖宝女婿站在一起,再没有夫妻们初时担心的不般配。
大手笔!
安三爷赞叹不已。
当天,全村的人都来了。
第二天,全村的人都来了。
第三天,四喜姑娘把送东西来道谢的人挑出来,帮忙做馒头蒸米饭。太上皇很满意,有三分之二的人拿着他们珍藏准备过冬的地瓜等当谢礼。
礼是轻的,谢意是重的。
余下三分之一,是穷的好地瓜也没有几块的人。这个冬天怎么过?过一天是一天。
还有一个与众不同,那与六老憨争执过的黑袄子青年,名叫黑根,这一天下了山,走了一天的路,重又上山,来到一处山寨。
半旧的大厅里,黑根说的口沫纷飞:“不知哪的败家子孙,天天散白馒头,老人每天给一碗肉汤,孩子每天半碗。别的人吃食管够。三天里又有一顿是大肉。这钱与其喂给他们,不如弄来哥几个好好过个年。”
为首的大汉呸他一大口:“你说的只怕是傻子,就是官府也没有这么好!”
黑根急了:“大哥不信大哥去看,比开春咱们劫的那富商还要有钱。屋子里成天烧着炭火,却又守规则的好,说山上本来就没几株树,没有轻易砍一棵。这是大善人。横竖他要行善,不劫他们,他们也过意不去。”
围在这里的大汉嘿嘿笑了几声。
为首的大汉吆喝人:“兄弟去几个,这鸟天气,路上一个人也不走,咱们已经没酒喝了。这事要真,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
他们回到村里,已是两天后。见大院门外挤的不透风,出来的人肩膀上扛袋粮食,欢喜的嘴能咧到耳朵上。
黑根凑上来:“兄弟,这一家又怎么了?”
“发过冬的东西,按人给,每家能有一大袋子米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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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赈灾不会问以前有无劣迹这件,太上皇一行也不会问。如有不豫,下章分解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