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龙显昌、龙显达、龙显山带着妻子在袁训面前拜倒。
又是几年不见,他们彻底长成大人。
数年外官任,稚气消磨下去,虽还有年纪上的青涩,但也见老练。行衣裹出幼年习武的钢铁似身材,科举出身又是儒雅气质。他们虽不是从小由袁训带大,却是在京中念书中举。
忠毅侯有满意的资格。
亲手扶起他们,捏捏宽厚的肩头,吁一口长气笑容展动。正要说些勉励的话,袁夫人等不及,对着儿子春风拂面:“别说不中用的话,这些孩子们,我做主全留下来。”
小龙氏兄弟们嘻嘻笑着。他们早就想把孩子们送到京里,刚生下来的那一年,孩子小、行远路担心病,袁训在出游路上也不在家。
再大一些,太上皇去世。早就知道他们心意的老国公特地写信叮咛:“体贴些吧,你九叔照顾太后要紧。”这话就没有对袁训提起。
紧接着太后去世,这一回不用老国公提醒。兄弟们料想袁训是悲伤的,不打扰才好。
今年送来,面上都还有难为情。
袁夫人的话,让袁训失笑,见母亲抱着一个孩子在膝上,又握着一个不肯丢,另外一个让站到身前给果子吃,也不许离得远,已是爱不释手。
袁训笑回:“母亲,我没有别的话,我要说的,也是把孩子们留下来,虽说回乡看看是大事情,但再大些再回去不迟。”
“哦?显昌你们要回山西?”袁夫人一愣。
显昌为首回话:“姑祖母,我们是龙家的人,功名不应该在文官上。那年中举后,是九叔点明年纪太小,世事阅历不足。外官当上几年通晓人情世故,这一次回来,九叔兵部里行文给吏部尚书阮伯父,就往山西去。祭拜过祖先,以后父亲帐下侍候。”
“想的周到。”袁夫人对儿子也有赞赏,就又和孙子们说起话来。
“多往些日子吧,吃过正经和小六喜宴再走。”袁训见母亲没有了话,和小龙氏兄弟说起来。
小龙氏兄弟和正经呆的日子短,但由老国公信里不忘记有这样一个亲近的亲戚,小六的亲事更要重视,忙着说好。
宝珠道:“话明儿后儿说都使得,先带他们看看住的地方。”袁训一笑:“也是。”去扶老国公起来,身后,宝珠受惊似的笑着推辞:“这是作什么,你们快收起来。”
小龙氏兄弟们双手捧着一个包袱,当妻子的打开来,里面是银票和银两。兄弟们齐声道:“留下哥儿们麻烦九叔,孩子们使用上断不能再领。侄儿们自有俸银,请九叔九婶收下。”
老国公呵呵地笑:“是啊是啊,你们应该如此。”袁训也说不能收。推辞一番,老国公夫妻劝着,袁训命宝珠收下:“分别记在小哥儿们的名下,作为他们的零用。”
小龙氏兄弟们又说这样不可以,会把孩子们纵容。大家说说笑笑着,去看给他们收拾的住处。
小龙氏兄弟夫妻们住不久,安置在内宅里花深水香的空屋子里。孩子们长住,因年纪不大,为好照看上面,不方便一个人另辟一个院子。
宝珠房里有元皓的儿子,还有永乐小公主时常要来,还有小八袁乖宝,执瑜执璞香姐儿的孩子常在,袁夫人留下小哥儿们在房里。
当下又添侍候的人,打开库房取新摆设,把如意忙了个脚不沾地。苏似玉也跟着不能避免。
天气不错,到晚上园子里摆接风宴,又把亲戚们请来,前太子党兄弟们请来欢聚一堂。中间也射箭为乐,比武助兴,热热闹闹直到深夜散去。
……
子时以后,月近星深,寂静的天和地都陷入深睡。窗下映出老国公的倒影,他兴致勃勃地了无睡意。
夫妻们住到外甥家里,孙子在这里中举,如今曾孙又依靠袁训。作为心爱外甥的舅父,老国公喜欢的站一会儿难过,要走走散发些欢愉。走一会儿,也觉得不能表达痛快,又原地站着观望外面花草。
花有异香,老国公记不得是什么名卉,反正都很名贵。随意的种在台阶下面,在夜风中摇曳生辉。
“嗤”地一笑:“前福王府花费大心血,早些年我还骂过他,却原来是给我瞧的。”
一件衣裳披上他的肩头,老国夫人自他身后缓步走出,也是满面笑容:“二妹又收拾过这家里,你可不能全归到前福王头上。”
“你还没有睡?”老国公拉一拉衣裳。
“睡不着。想想沾你的光彩,福气不小。”老国公夫人与他并肩,地上的影子涨大一倍,又合在一起。
那数株娇黄色花朵,素来是老国公夫人喜爱,她时常的对花能看上好一会儿,也说过多次:“山西没有这花。”
“说福气可不尽全,是妹妹和外甥一家都是好的。”
老国公夫人没有多心,笑了笑:“是啊,但这也是你的福气。我和孩子们沾你的光罢了。”
老国公忽然道:“走,咱们去和妹夫说说话。”他夸了妹妹又夸袁训,想到还有一个应该夸的,他早逝的妹夫,如今应该称为前永毅郡王。
沾满露水的青草,逸散夜的清香。硕大一人多高的画像,前郡王微笑以对。
送上三炷香,夫妻的眸子都湿了,千言万语欲待倾诉之时,外面有人问话:“谁在里面呢?夜里火烛格外要看得紧。”
守这里的婆子回话:“回十老爷,是老国公和国公夫人上香。”脚步声响,灯笼后面映红一张面容,双眉斜飞英挺出群,明眸若含两个黑宝石,熠熠有神中似有不凡。
却是小十今晚带人上夜。
“父亲母亲吃了大半夜酒宴,倒还不睡?”小十意外。
又似猜出来原因,转向老国公夫人,好一通的交待:“显昌侄儿们把父母亲的曾孙送到京里,也算他们明白,这就不耽误父母亲的曾孙。我看出来姑母爱如珍宝,说起来姑母虽以十里红妆下嫁病弱的姑丈,看似只为一时动情去了,当时必然有人说这姻亲不好,却从没有抛下龙家。为父母亲,为我,为咱们家的人可没少下心思。母亲不要让姑母过于操劳,总是母亲的曾孙,多去照看,不要丢给姑母一个人。”
一席话懂情重理,老国公心花怒放:“成啊,看得明白姑母心意,你中状元我也没这么喜欢。”
老国公夫人连声说好。
小十也往姑丈面前拜过,拎起灯笼送父母亲回房。还要查上夜,院门外面,老国公催他离开。小十要走不走的时候,丢下一句话:“父亲,感谢您没有耽误我。”
“哈哈哈……你这京里贵公子当的舒坦吧?”老国公把他取笑一通。回房去,夫妻睡下不提。
……。
海面算没有风浪的一天,海波依然摇动不止。四个大战船两个一对,船头对船头斜斜擦身而过,船舷并行的时候,往一处试图并拢并不容易。
但相比太上皇一行上到岸上,先行派人布置防卫,小舢板送到海边,再小舢板送到替换的大船上,要安全的多。
执瑜的大船只送到这里,由白卜的战船接走。两个人百般小心指挥着船身稳住,跳板终于能搭,都由不得喘一口大气。
一个跳板,两个跳板……直到宽可以跳并排的马车。两队士兵跳上木板,分列在两边,中间留出空儿,这是供行走的道路。
如果有人走不惯这摇摇当当的木板,有士兵们挡住,失脚滑倒也不会摔到海里。
执瑜已和太上皇、长公主等道过别,最后又抱一抱加喜:“加喜欢,回京去代大哥好好陪祖母,好好的陪父母亲。”
加喜大眼睛里满是离愁:“大哥,没有加喜欢在身边,你要乖乖的哦。”
执瑜抚摸着她的小脑袋,重重的应上一声。
柳云若等在旁边,执瑜把加喜交到他手上,挥一挥拳头,面带凶狠:
“你可不许欺负我妹妹。”
“我的媳妇儿不用你交待,反之,我倒要交待你,没事儿你要多多思念加喜。”柳云若嘴皮子也一样不饶人。
执瑜和他抱上一抱,目送他们走上跳板,扭头再看妻子称心。
“回去代我孝敬父母亲,多疼二妹和静姝,多给三妹写信,多敲打战哥不要亏待她。还有千万记得,盯紧爹爹别疼大姐太多……。”
称心抿唇笑:“这么大了,你还争风?大姐从来是公公最疼的,劝你别争了。再说你怎么能忘记,征儿很受大姐疼爱,你怎么敢背后又说大姐?”
执瑜涌出思念:“征儿也到元皓出游的那年纪,如果爹爹母亲答应,带他来吧。”
“请公婆拿主意吧,公婆不许他来,还是由公婆带的比我们好。”
夫妻又说上几句,执瑜后面走出一个清秀少年,眉目和称心有几分相似。含笑一揖:“姐姐慢走,回去代我回父母亲,我再留些日子。”
这是称心的弟弟,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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