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声:“我的妹婿之胸怀,有些妹妹也不能懂,倒是我懂。”
太后听了进去,袁国舅是随时治好她的一贴灵药,太后支起耳朵:“这话怎么讲?”
“太后容禀,您生长在边城,妹婿也是。有时候我们聊起来,对于边城安危,异邦进犯,都有同仇敌忾。妹婿曾说,他若是能挥刀上马,他也去了。虽不能,但胸中豪气不能减,他日传给子孙。”
老国公还真不是胡扯出来的,这话确实说过。他对妹妹微笑:“我回家的时候不多,妹妹也就应该记得才是,那一年娴姐儿三岁……”
三岁不记事儿,但瑞庆长公主拼命给陈留郡王妃打眼风,加寿也跟上。陈留郡王妃带泪一笑:“我也记得了,是有这些话,当时我在父亲膝上……”
老国公愕然:“你当时在大同祖母房里,我在袁家小镇上。”
陈留郡王妃尴尬一下:“是吗?怎么我听着也熟悉。”
有这段指正,太后相信了。她不愿意说袁国舅不对,又不能答应长孙留在边城,毫不掩饰的愁眉苦脸。
袁训等人得已从容说话,袁训陪笑:“太后,这会儿您再生气,瑜哥也回不来。当前头一件事情,送称心去成亲要紧。”
太后又一回怒目:“这断然不行!长孙不在我面前成亲,我宁可去……”
太上皇和长公主早有防备,把太后在气头上以死相逼的话压住,太上皇道:“那你的曾孙可抱得晚。”
长公主笑道:“母后,曾孙子,多想一想。”
太后又哭了:“执璞是我的长孙,执瑜是我的长孙,哪一个不在我面前成亲,让我心里怎么过得去,祖父泉下有知,一定怪我不照看。”
袁夫人也来劝她:“祖父只会说太后大义。保家卫国的人家,有多少不得团圆的。太后您的心应该多想想天下百姓。”
“我的瑜哥,我的孙子……”
太后的呜呜哭声里,袁训吩咐妻子:“带着称心如意,把瑜哥成亲的东西收拾好装船,让他们在大同成亲,成亲后去祖父坟上祭拜,算在祖父面前成的亲。”
太后哭声下去一半。
太上皇低声笑道:“你要和国舅争吗?这是国舅想看着孙子成亲,所以夺了你的。”
太后默默无语。
称心让这封信弄的疑心重重:“公公,瑜哥会不会另外相与了人?”
“他敢!”袁国夫人板起脸。
称心垂下头应是,心中对公婆一家感爱不已。她有这样的长辈,倒真不怕执瑜有点儿什么。
还有一件事,称心又问道:“瑜哥要把世子给璞哥,我们的吉服就穿不得。如今赶现成的也没有,只把执璞如意的和我们调换一下就得。”
如意还是不答应:“信是孔管家带回,以我看,璞哥还不知道这事,璞哥一定不答应。等璞哥出了科场,听听他怎么说。”
长公主故意笑盈盈添上话:“母后请看,这就是您的好孙子,没有你争我抢的事情在,您应该开心才是。”对着太后轻施一礼,调皮地道:“恭喜母后贺喜母后,您教导长孙已成。”
太后很不愿意同她笑,但太上皇哈哈:“应该恭喜应该贺喜,你母后喝一口水的功夫,都要想上自己孙子好些回。如今养成了一对长孙,以后偏心可以收回来些,多在我的元皓和多喜身上。”
“来了来了,”几个小嗓音答应着,屏风后面转出来多喜带着妹妹们。
多喜笑眯眯:“说太后在生气,我和妹妹们来哄您。”
加喜笑眯眯,增喜笑眯眯,添喜也笑眯眯。
“扑哧”一声,太后让逗乐,面上有了笑容。
……
执璞不知道家里有这一场闹,信没经他的手,更不知道大哥信里写的内容。试卷是明儿一早发,他正在科场里找熟人。
“哈哈,元皓,正经,六弟,你们都在啊。”人堆里,二胖乐不可支:“我在路上还在想,元皓你十岁了,你敢来抢这个功吗?”
元皓一挺胸膛:“当然敢。”
韩正经挤上来:“表哥,我十一岁了,我也来了。”
小十嘻嘻:“父亲说我十一岁是中不了的,不过赶一场试试。”
小六不用说话,只是笑眯眯把哥哥上下打量,问道:“抢了多少军中的功劳”,又问:“大哥在哪里?”
四个孩子抬起手,他们四个人,提着六个考篮。一只手提一个,另一只手和别人合伙提一个:“看,这两个是给你们的。”
执璞明明提上两个,也嚷道:“放下来放下来,我刚从京外回来,我要分好吃的。”
肩膀后面让人一拍,回身一看是柳云若。柳云若见到他也是大喜过望,取笑道:“宝贝回来了,太后念叨半年,加喜都跟着学会,天天絮叨你们。”也是问:“咦,一只鱼呢?”
元皓冷下脸儿,按住考篮先不许开:“柳坏蛋,我们的东西不分给你。”
小十到今年已经看不下去,这里与他时常的受到柳云若讨好不无关系,小十不高兴地道:“怎么又骂他,太后都许他和加喜玩耍了不是?”
胖拳头伸到小十鼻子尖下面,元皓凶巴巴:“叛徒!”
韩正经也道:“他什么时候和加喜定亲,我们才对他好。”
小六也道:“元皓说的对,我们要一直看着他长大,直到加喜对他放心,我们才能对他好。”
孤掌难鸣的小十左看看右看看,忍气吞声:“好吧,这个好人我不当。”
执璞大笑和柳云若拥抱:“柳坏蛋柳坏蛋,你还没有把表弟哄好?你真没能耐。”
柳云若翻眼:“他把我教训好了,现在叫我柳坏蛋我颇感荣幸,”
“是了是了,柳大狗,你要好好的考,不要丢加喜的人哦。”胖队长得意洋洋,他还有一个称呼在。
柳云若苦笑:“我不是提醒你。”
“哦哧哦哧,与我无关,那你走吧,我们要给二表哥好东西。”胖队长双手舞动,开始撵鸡。
柳云若没好气走开,他们几个找个地方坐下来,打开一份儿考篮给执璞看。
里面食水,果子露,鲜果,点心,能放到明天的肉干,样样俱有。
元皓邀功:“母亲和我亲手办的,我一个人提三份儿进来,瘦孩子后来才帮我提。”
科场不许带家人,考篮全是自己提。没吃过苦的王孙公子算受一回累,但元皓这等出游会自己洗碗的孩子不在话下。
执璞夸他:“你又生了力气。”
“是呀是呀,”元皓又催促一回:“瑜表哥还没有进来吗,我一个人可吃不了两份东西。”
关切的眸光全放在执璞面上,执璞清清嗓子,故作沉稳:“大哥守边城。”
孩子们眸光定住,慢慢的张的溜圆。
元皓脱口而出,好生羡慕:“继续抢功吗?”
韩正经对他气呼呼:“都是你,不然我也留在边城,我也继续抢功。”
元皓幸灾乐祸:“那你走啊,赶紧走啊。”胖脑袋一昂:“皇舅舅都说过你陪我,如今我才不拦你,有本事现在就走。”
小十和小六捧腹大笑:“哈哈,又为这个吵起来。”争着告诉执璞:“自从你们又一回走了,他们见天儿为这个打架,正经要走,元皓不许。胖队长可厉害了,把祖父,父母亲全搬出来了,正经只能乖乖的。”
“全怪你!”韩正经哼哼叽叽。
元皓抱起胖手臂,悠悠闲闲:“快走快走,哈哈,你走不成。”
乱吵一通,加上新到看笑话闲人袁执璞也说上几句,发号舍牌子以后,他们年纪都小,执璞一一送去。
都是能自立的孩子,小十进京后也学起来,自己支号帘这些东西,把吃食归着,赏号军银子,各自忙个不亦乐乎。
天很快到傍晚,执璞也不再乱走动,等号军帮忙弄热晚饭,就着点心果子大吃一通后,在号舍闭目养精神。
但不由自主的想到家里情形,太后生气可结束了?曾祖母一定要哭,祖母见不到大哥会难过,唉……
……
宫中乱成一团,因为太后病了。
皇帝进来,任保迎上去:“下午从袁家回来,就独自坐上半天,不说话也不要东西。晚膳上来,太后一句话更不说,眼神不对只是要睡。”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劳了神思。”
皇帝皱眉:“去袁家从来喜欢,怎么会劳神思?”任保小声道:“忠毅侯世子没有回京。”
“啊?”皇帝意外的也有诧异,也有棘手之感:“他为什么不回来?”
任保上了年纪,太后照顾他,有时候留他在宫里不常出去,今天他就没有去。故而,虽然知道原因,也对太上皇看看:“太上皇应该知道。”
皇帝来到太上皇面前,问过安后,询问道:“母后怎么不痛快?”
太上皇和任保的担心不一样,他忍俊不禁。
他笑,皇帝心头一宽,也有了笑容。
太上皇小声道:“让孙子揭了面皮,不是一天两天能过来。”袖子取一封信,送给皇帝自己看。
皇帝看过,说了一声好,笑道:“这才是懂事的孩子,不枉太后疼他们一场……”话到这里嘎然而止,想到太上皇说的“让孙子揭了面皮”这话。
太后似若眼珠子一样,含在嘴里捧在手里,放在哪都不放心的娘家长孙,有一个留在兵荒马乱之地,这事情大了去。
都知道太后只想孙子留在身边,执瑜偏偏不当太后身边的安乐人,太后的面上下不来,心里也过不去。
蹑手蹑脚,皇帝到太后床前,见太后大睁双眸,茫然而且失落。这神色把皇帝吓一跳,进前安慰:“母后,您有好孙子,您应该高兴。”
“高兴,”太后一开口,虚弱劲儿又让皇帝一惊。
“我高兴的很呐,皇帝,唉,我高兴,你不用来看我,你回去吧…。”太后气若游丝,一口气随时提不上来似的。
皇帝眉头紧紧拧起,他担心出来:“母后,您吃点儿东西吧,好不好?”
“我不饿,我高兴,瑜哥是个好孩子,他如今没了爵位,在边城,在边城好啊,都说军功是丰厚的,唉,瑜哥如今要自己挣前程了,唉……”
皇帝恍然大悟,对太后病情他已有几分拿手。无意中又见太上皇笑意连连,皇帝更不用多询问。
他站在那里思索起来。
太后转动眼光窥视到,又叹上几声:“皇帝你回去吧,你也疼他们过了,全是疼过了,才这样任性,我不能再偏心,这一回我再不偏心,由着他自己挣前程,以后没前程,我才笑话他,我要好好的准备笑话他。”
唤一声:“任保,给我取吃的来。”
任保送上一碗汤水。
皇帝扶着太后坐起,把碗送到她口边,太后喝上一口,还没有咽,咳上一声,尽数吐了出来。
任保带着宫人们惊呼:“太后您怎么了?”
“传太医,快传太医。”
宫中乱成一团的奔走,只有太上皇原地儿坐着不动,抚须悠然对月色,喃喃道:“今儿景致好,我一个人先看着。”
“都下去吧。”皇帝却这样吩咐。
任保和宫人愣住,皇帝提高嗓音再次吩咐:“下去!这里不用你。”
殿中只有一家三个人在时,皇帝对太后了然地笑:“母后,咱们说好,只此一回。”
太上皇笑意加深,继续喃喃:“好景色,我喜欢。”
太后怒容出来:“什么只此一回只此两回的,我听不懂。”
太上皇含笑:“哎哟,你又让儿子揭了面皮。”
太后大怒就要下床:“你说什么,等我来和你理论。”
皇帝扶着她,不让她走动,认真五分,笑意五分:“只此一回,母后,以后再也不能这样!”
太后生气地道:“我没要你管我,你去忙你的吧,我今儿不痛快,一顿不吃没什么。饿了,我会要吃的,我有自己的小厨房!”
“母后,我今天要是不管,明天您也不会吃,后天您也不会吃。”
皇帝还是半带认真:“迟早是我的事情,不如咱们做一回说明白。”
太上皇呵呵而笑。
太后装听不见,犹负气似的,对皇帝沉着脸:“你要管,那依你,你说怎么样?”
皇帝心想我不管也不行啊,什么叫我要管?
按他刚才想的,还是先约定:“只此一回,再有第二回,我就请您疼疼儿子,我寸步不让。”
太后终于没忍住,涨红了脸,真的恼羞成怒:“我知道了。”
“多谢母后。”皇帝放开她,笑了笑:“请母后用膳,今天晚上就给您回话。”
……
已下钥的宫门打开,太子、齐王、张大学士,袁训、方鸿等一一进去。御书房里,皇帝发下两件东西传看,一件是梁山王报捷奏章,一件是袁执瑜给太后的信件。
面沉如水,言简意赅:“太后病了,不进水米,你们商议!”丢下话,他继续批奏章,太监引官员们去偏殿说话。
……
连渊也是进宫的官员之一,他走以后,连家的谈话没有中断。
称心经过初听信件的气恼和担心,已平静镇定。
她是当成主中馈的媳妇来养,轻易不会让打倒。
晚饭后回到家来,就请家人上下老少全来说话。
“执瑜有信来,他要承继父亲将军风范,怕别人说兵部尚书的公子不敢长呆军中,他没有回来。又怕太后面前没有人尽孝,让执璞回来。因为要当执璞长子看待,执瑜把世子让给他。”
当时连渊还在家里,和父亲老大人听过,都在心里寻思,却没有言语。
女眷中,连老夫人震惊没有话,连夫人对丈夫看了又看,因他没有说话,连夫人也没有说话。
家里别的人不能接受:“称心,这怎么能行?这不是糊涂了吗?你快写信对执瑜说,让他快不要这样。”
他们说到一半,宫中来人把连渊宣走。称心沉住气,把余下的话听完,心平气和地道:“这大概就是执瑜请太后为我另择亲事的原因啊,他怕我也这样想。怕他不是世子,我就变了心。”
“什么?”
“他不要你了?”
七嘴八舌中,连老夫人生了气:“有太后在呢,凭瑜哥怎么样折腾,太后也不会不管他。”
连老大人也觉得有些话不好听,但这一回让他满意的,是他的儿子们再没有闲言,说话的也不全是媳妇们。
老大人也帮腔:“想想太后她能答应吗?”
儿子们先反应过来:“是啊,看看太后怎么做决定吧。这个时候咱们变了脸,让人看到可不好。”
话慢慢的变了回来,称心浅浅的有了笑容,当这些年的家,小主妇早就气势不凡。缓缓地道:“这才像是一家人。而我呢,和执瑜早就是一家人。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想的周到,中馈交给如意,我也能放心的离开公婆。”
起身来,对着祖父母和母亲拜下:“从明儿起,请为我收拾嫁妆,送我山西成亲。”
连夫人憋着的泪水潸潸而出:“我也去,让你父亲也去。你公公身居要职,只怕去不成。你婆婆一大家子人,还要照顾太后,也说不好去不去。我和父亲送你。”
连老大人叫过儿子:“送亲原本是哪几个叔伯兄弟,还是哪几个叔伯兄弟,今天晚上就收拾东西吧,收拾好就走。”
称心就想到自己少说一句:“公婆让我帮执璞操办亲事,等他们成过亲,我就动身。”
连老夫人叹道:“是啊,你还是公婆眼里的当家人呢。”
当下大家抛开总有些挥之不去的失落不说,谈论起怎么送亲。没想到会走远路,原本没有想到安排家人。这就安排议定,叫过本人说过,让他也回房收拾东西,连渊回来。
称心把家中的商议对他说了,对他拜下:“不管公婆走不走得开,都请父亲送我前往。”
连渊张口就能回答:“你公公气瑜哥自作主张,他刚在宫里回皇上,说瑜哥大了,件件自己能作主,婚事也自己去成。他不去,也不许你婆婆去。”
“哦?你夜里进宫却说这件?”连老大人敏锐的抓住重点。
连渊面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状,回父亲道:“是啊,宣我们进宫,就为说瑜哥的事情。”
称心有了紧张:“皇上却管这件事情?”
连渊眸光中意味难明,对女儿出神看着。连夫人的心也提起来:“你这样看她为什么,有话你直说。”
连渊呼一口长气:“我是看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福气。”
“什么?”全家的人都有迫不及待。
连渊定定神,清晰有力地道:“太后病了。皇帝让太子殿下、齐王殿下、大学士们,左右都御史,礼部尚书,小袁、我,还有相关有司官员进宫,让我们今晚就拿个主张出来。不然太后有个好歹,就拿我们问罪。张大学士想起来的,袁家本来的爵位是永国公,是小袁不愿和辅老国公并肩,辞了的。如今,”
他故意顿上一顿,也有他心情太好在内。
全家的人眼睛亮晶晶:“如今怎样?”
“明旨已往袁家,即日起,瑜哥为永国公世子,过得几年袭祖父的爵位。璞哥为忠毅侯世子,袭父亲的爵位。”
对女儿笑笑:“明旨明天到咱们家,为你择吉日,做冠服,命你往山西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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