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里塞进去,从容的解释:“这是长辈给的,随身带着真神会保佑我。”
“那您是?”林允文也客气三分,他看出来这一位地位远比巴老板高。
伊掌柜的出了下神:“听说过苏赫吗?”
林允文露出释然,试探地问道:“他是您的什么人?”
伊掌柜的黯然神伤:“是长辈。”
“那袁家是您的大仇人。”事涉到袁家,林允文对这一段也了解过。苏赫虽然还在,但一蹶不振是因为对上忠毅侯。
想多打听几句,巴老板忽然笑上一声,摆手道:“说旧事没有作用,说眼前的。”
伊掌柜的收起悲伤,对林允文举茶碗:“能和教主商议,一定能得忠毅侯。”
……
傍晚,林允文从后门出去。又小半个时辰,晚饭过后的钟点儿。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匆匆出来,他身材高大,腰间鼓鼓,只看脚下不看行人。
冷捕头眯起眼睛,也学着他跟上去,眼睛只盯着他的斗篷角,和划过的斑驳地面。
他只走小巷子,很快僻静的没有一个人。冷捕头装着路过,伸了伸头,犹豫着再跟几步可能惊动他。背后让人一撞,有双手托起自己,直送过了巷口。有人低低喝道:“赶紧回家去吧。”一道身影拐了进去。
冷捕头视线刚一晃,就把跟的人弄丢。恼的他一蹬地面身子又回到巷口,看上一看,张大了嘴。
让跟的人已经发现后面的人,风帽下面露出两道阴沉的眸光,把手按在腰间。
撵走冷捕头的人想也不想,低喝道:“孙子!你们昨天嫖了院子没给钱,让我逮到你往哪里跑?”张开手臂扑上去。
冷捕头哭笑不得,在心里长呼,那是奸细!奸细你懂吗!这里没有别人,他难道怕杀个人?
正要想个不让对方怀疑的法子过去救他,却见到扑上去的人颇有章法。高大的人闪身避开他,他往地上一倒,滚地又扑他的双腿。
冷捕头暗道,了不得,扬州大茶壶居然会地趟拳。随即一声,呸!这分明是个会家子,这是哪路的神仙?
墙角里露出眼睛细看,见刀光一闪,好似寒侵秋霜。弯刀,似红袖楼头的月,却冷如伊人负情的心。
还是风帽下遮盖严实的脸,但刀势霹雳弦惊,似大漠上滚滚龙卷风。
他竟然是一刀就有了杀人的心。
冷捕头浑身冰凉,他只知道林允文进去,随后进去的人来历可疑。却一直没看到他的正脸儿,还以为他是汉人。
这刀法,这是……
救人要紧!心头闪过,冷捕头一把揪下腰间葫芦,里面常年带着酒。有时候御寒,有时候清洗伤口。拔开塞子,吞一大口,往自己身上一喷,眼光配合的斜了,提着酒葫芦歪步奔出:“钱,你他娘的钱大茶壶,昨儿不把好姑娘给爷,爷寻你事情来了。”
巷子里千钧一发,刀光猛烈眨眼到那“大茶壶”的头上。“大茶壶”左挣右脱,但还在刀光范围之内。风帽下阴沉眸光带上残忍的愉悦,仿佛接下来血溅一地是他的嗜好。冷不防的,多出一个人。
刀收了收,他再胆子大,也不愿意在汉人的地方,人单势孤的时候犯禁。收刀入鞘,顺畅的跟喝口水似的。狠狠飞起一脚,看样子灭不了口,也要踢的“大茶壶”身受重伤。
斜次里一道白光,闪电般速度冲上来,“哗啦”一声,砸在他小腿上。酒气四散开来,巷子外面有人乱了:“这是谁家打了酒坛子。”原来是一道酒箭。
但身材高大的人也觉得小腿一疼,跟中块石头似的。恨恨对手持葫芦的冷捕头怒目,转身要走,先头寻他事情的“大茶壶”也不是吹的,飞身撞上他的身子,一脑袋顶在他腰间,袖子是放东西的地方,顺势的,往他袖子里狠命一掏。
有什么断了,“吧嗒”,滚落地上一些珠子,还有几块绿松石,刻着字的小玉牌。
身材高大的真的怒了,杀气中他又想拔刀,但巷子口有脚步声。这附近商铺居多,来的可能是看热闹的行人,也可能是巡逻的衙役。身材高大的人带着愤怒走开,到安全的地方上,风帽中狠狠吐气,用异邦话骂道:“该死的人!”
这语声,是和林允文刚会谈过的伊掌柜。他抬起手腕气的眸子通红,丢的东西是他母亲所给,从小就带着的护身经文。
……
“原来是醉汉打架,难怪洒一地的酒。”巡逻的衙役没好气走开。
……
巷子里,冷捕头跟“大茶壶”你一拳我一脚打得痛快,一个揣到怀里几个珠子,另一个去夺玉牌。
又都想揭开对方遮脸的风帽,跟妇人打架似的往对方脸上搔。
夕阳最后一道光线留恋的准备离去,“啪”,冷捕头一巴掌煽在对方脸上,而“啪”,对方见到他巴掌过来,真的把脸迎上去,这姿势一抬手,很是方便,也来上一巴掌煽在冷捕头面上。
遮面的东西掉落一半,两个人的面容半露出来,又为对方的手劲儿疼的一咧嘴。冷捕头怒气冲天叫出来:“田光,是你!你怎么敢打我!”
对面那个不是别人,是袁二爷的心腹,跟随宝珠出京,但并不长伴在她身边的田光。
田光捂着脸,有片刻的想笑,又有片刻的荣耀。把冷捕头气的:“你打了我,很喜欢吗?”
“你也打了我,我办差呢,你怎么敢打差人?”田光忍住笑,还要忍住疼,和冷捕头据理相争。
“你办的大茶壶差使,还敢跟我抢东西!”冷捕头火冒三丈:“亏我来救你!”
他不说还好,说过田光大手在地面上掠过,最后一丝光线里把地面扫地似清洗一遍,最后两个小玉牌夺到手里,还有一把子土难免也到手中。
有冷捕头虎视眈眈,田光也不吹拂,把土也往怀里一放。冷捕头翻眼:“地上还有石头,硌死你。”
田光眉开眼笑:“去见二爷好请功。”双手按住胸前护东西,脸上让夜风一吹,刚才挨一巴掌回到眼前。
夜幕下,田光噘着嘴,冷捕头噘着嘴。同时出声互相指责:“你怎么能打我?”
没有人回答,各自闷气。闷不了一会儿,又痛斥对方:“你耽误我办事!”
巷子越来越暗,但对峙的人没有一个说先离去。田光寻思着,刚才一巴掌打得顺,可见闻名京都的冷捕头不过如此。他抢走的珠子石头是不是可以抢回来?给二爷送去,也是个全份儿。
冷捕头冷着脸儿,没上没下的混混无赖,老子手里抢功劳,反了你的。你怀里的东西,还不快给老子送过来,让老子看个全份!
轻哼一声,冷捕头决定吓吓他:“小子,你知道刚才从鬼门关走过吗?你知道那个是什么人吗?”
田光眸光闪动,轻吐出两个字:“瓦刺!”随即嘿嘿笑的有了得意。
冷捕头让他气怔住,这个臭小子,他也知道了。高南的奸细成了瓦刺人,这个功劳他掺和进来,这是抢功的不是?
两个人继续打着对方怀里东西的主意,都有一个心思。把东西抢到手,看你拿什么上报?
……
高南的奸细成了瓦刺人?回到住处的林允文冷笑连连。天助自己也!
林允文敢蔑视巴老板,轻易不跟他联络,就是四国打输,国力衰弱。有心挑唆他们进攻,还怕他们没胆子。
但瓦刺一国保存兵力,直到今天还是梁山王防范大患,又送到自己面前,林允文在挫败的疯狂中镇定了。
……
“二小爷,二小爷,”
前面的呼声来自执瑜,马车上出来好几个脑袋。
执瑜捧腹在马上笑:“战哥儿,你是二小爷吗?”
萧战装模作样:“我家就我一个,老大老小都是我。”
加寿也就大大方方看出来:“有热闹?”
执璞撵她:“进去,不是叫你。”
加寿也看到了,笑嘻嘻拖进车里元皓:“不与咱们相干。”
如意最后一个伸出头来,原地愣住,眸子里水光泛出。
车队的最前面,袁训和一个卖果子的在说话:“不能便宜吗?”
“不能不能,看你大爷似打扮,怎么还占几个钱的便宜?”卖果子再生气,也看得出来是如意的父亲到了。
称心取下如意手中的书:“出去骑马吧,我陪你。”抓紧上路机会背会儿书的两个小姑娘出了马车,奶妈帮她们上马,打马来到袁训身边。
“二小爷?”如意也回身这样叫。执璞已到她身后:“我在这里。”如意放下心,她的马术不高,也能和执璞并排,故意的歪一歪脑袋和执璞更近些,让父亲看得清楚。
小脸儿上是最动人的微笑,表白如意出京后过得很好。执璞正正衣裳,对岳父也送上最大的笑脸儿。
天清地爽,在他们背后桃花朵朵。嫣然在后,嫣然也在前。尚栋微笑的不能自己,女儿长得这般大了。骑在马上怎么看,已是个大姑娘。
当父亲的眼里尽多偏颇,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差使。抓起一个果子送到如意面前:“买个果子吧,”路上还有行人,尚栋对女儿挤挤眼睛:“小爷,不贵。”
如意开心地笑了,想接的时候,对执璞看过去。执璞很入戏,撇嘴儿道:“你要的价儿太贵了。”
“是啊,贵了。”如意笑眯眯。
尚栋也是想和女儿多说几句,笑着跟他们还还价钱。执璞最后搔着胖脑袋,把几个果子给如意:“给他,咱们换果子,咱们不买。”
如意送给父亲:“我最爱吃的,肯定比你的好。你不信,这就尝尝。”
尚栋真的吃了一个,也说香甜。如意忍不住的娇声:“我爱的,姐妹们都让给我。上个月有一种酸果子,只有我爱,母亲特意让人买给我。那种太酸,只有我和称心喜欢。”
尚栋含笑,不错眼睛的听着。
“可惜你不去年来卖果子,去年夏天在海边儿上,可以拿大鱼换,留的大鱼直到过年,也没有遇上,执璞说再留走了味儿,我们就吃了。”
尚栋点头:“啊,真不错。”
马车把这一处围起来,行人看上去,好似讨价还价,有的人看上一眼,也就走开。
马上的人也好,马车里的人也好,都带笑听着如意慢慢说着。
“可惜冬天没有来卖果子,冬天我们还有进上的鱼吃。”如意总有惋惜,执璞提醒她:“咱们晚上吃好吃的。”
“是了,我们晚上有好酒,我留了好些,只等我父亲过来。”如意对父亲眨眨眼。尚栋会意:“小姑娘孝顺,想来能达成心愿。”
“真的?”称心和如意一起欢呼,执瑜执璞也认真点头:“托你吉言。”萧战是坏笑:“吉言不如送果子,把你这担果子给我们吧。”执瑜执璞怒目,加福把萧战拉走。
“不送果子,卖身也行……”萧战人是走了,话还在。
尚栋不放心上,称心也有歉然:“他总是淘气包似的,拿他没有办法。”
尚栋挑一包子果子送给女儿:“这位小爷说了,不给可能走不得。”放到如意马上,再重复一遍:“吉言,啊,记着。”
“嗯!”如意抱住果子,娇声答应着,看着尚栋挑担子离开,把果子分给大家。
最后一个给自己,咬上一口,没有她们日常吃的好,但如意也满意了。
下午来到集镇,客栈里住下,天不黑,如意就翘首往外张望。她伸一次脑袋,念姐儿由不得的跟着。元皓在这里等吃,误会的劝念姐儿:“姐姐放心,你家长辈在后面呢。”
加寿拍拍他:“快别说这话,姐姐的长辈远着呢。”元皓吐吐舌头。
念姐儿露出向往:“元皓说的没错,是在后面呢,不过我未必能见到。”如意再往外面看,念姐儿就不再跟上,对加寿慢慢道:“到山西了,代我问声好。”
加寿颦眉头:“是这一句?却不是让寿姐儿想法子,姐姐能随我们同行?”
念姐儿摇一摇头:“留下南哥和书慧还有可能,留下我,殿下可就要一个人回京?路上岂不寂寞。”
加寿和称心笑了:“原来,是放不下殿下。”
念姐儿红了脸,笑啐过,见加寿笑得小狐狸模样,先说称心:“你呀,刚十岁的年纪,就知道放不下,我笑话你才是。”
称心缩缩脑袋,找个理由抱怨:“这是跟战哥学的,每天就他最搅和。”
说曹操曹操到,萧战进来:“我又怎么了?不就来看你们做的体己酒菜。快取一份子我送给祖父,不然我坐这里不走。”
称心取给他:“酒还是从你家祖父那里讨得的,怎么敢私下留体已。你又胡闹了。”
“才不是胡闹!”萧战接过在手上,这一会儿好生严肃:“以后我和加福有不在家的时候,这是给你们定的规矩。别等我们不在了,尽情吃好吃的。得留着,知道吗?”
嘀咕着往外面去:“当家小奶奶,不跟你们说,我跟谁说?反说我搅和胡闹。”
念姐儿轻笑挑唆:“原来是小奶奶?”
称心如意把手臂扎起来,对着萧战顶顶额头,这是姐妹们跟萧战争执的姿势:“快走吧,少不了你的一份儿。再留下来,指不定还有多少不中听话。”
萧战捧着吃的,走的气呼呼。
厨房里,大家抱怨着:“有他在清静不了。”院门上,布衣收拾得整洁的尚栋迈步进来。
“二小爷,二小爷,”执璞对着院门坐着,见到就喊。执瑜陪他在这里,兄弟俩个先迎出去。
各房里,又出来一堆捣乱的。
好孩子扒着门边:“叫我吗?我代增喜看一眼。”
韩正经见事学事:“添喜出来了,添喜出来了。”香姐儿忍住笑:“我才是二小爷,我正大光明出去。”
加福笑盈盈:“三小爷加一,我是二小爷。”
小六拖着苏似玉:“我们两个是二,一对小二爷。”
乱哄哄中,袁训笑着出迎,如意喜滋滋儿和称心出迎。尚栋抱起女儿,如意道:“也抱称心,连伯父来了,和称心一起抱起我。”
尚栋道:“这个手臂空着,就是称心的。”
称心却踌躇:“如意,我们十岁了。大姐十岁公公就不抱她。”
如意抱住父亲脖子,顷刻有个主意出来:“过了生日才算十岁,你九岁半,我也九岁半。”
尚栋早一把抱起称心,笑道:“什么十岁九岁的,你们俩个别论这个,快说路上有没有拌嘴才是要紧的?”
随口不过平时和女儿的玩笑话,一下子惹出来三个。
元皓气势汹汹:“老公事在此,谁抢差使。”
好孩子尖声:“就是。”
韩正经摇头晃脑:“然也。”
钟南和龙书慧笑成一团:“又把老公事和老强盗成精得罪。”
称心如意告诉尚栋:“这三个是拌嘴差人,千万别抢他们的。”下巴微扬:“我们是当家的人。”
袁训招手:“行了,你再多站会儿,指不定还要得罪谁。赶紧进来,房里说话可以随意。”
尚栋对孩子们哈哈腰,取笑他们:“说错莫怪,这看上去都是成精能作怪。”一闪身子,抱着一双小姑娘进了房。
房中,太子和齐王微笑高坐。尚栋放下女儿们行过礼,酒菜一样一样上来。如意欢欢喜喜,圆了她最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