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外上车,龙书慧在车里换上隔离的衣裳,赶到马家。
香姐儿、谢氏石氏带人先到,章太医在说话。
“来势汹汹,只能是他和重病的人接触过,要么就是死的人他碰过。但这绝不可能。”章太医忧心忡忡。
香姐儿绷紧小脸儿:“是啊,马大人是接待副使,他去什么地方是一一定的。我来的路上想到这点儿,让人去问小二叔叔。小二叔叔说他就到,先让人回话说马大人并没有出城过。”
禄二爷实在奇怪,自言自语说出来:“难道疫病进了京?没有的事情啊。要是进京,怎么会几个月里京里一例也没有。”
章太医的愁眉提醒香姐儿惊呼:“难道是有重病人我们没发现?”
“天呐!那这京里得过给多少人?每天走亲戚的人倒有多少?”谢氏石氏面如土色。
香姐儿沉痛地道:“看来,咱们失职了。”
这不是笑的时候,章太医也让她逗笑:“禄二爷言重了,咱们尽力办差,就说不上失职的话。”
“不,”香姐儿小脸儿木板着:“从秋天到这是新春,皇上许给许多人手还有银钱。还把您也请出来到今天…。也没有防住,还是进了京,这是我的失职。”
谢氏和石氏也痛心地垂下头,在她们发上,进来前罩上青布,但布底的明珠光还能看出。互相看一眼对方的发间,谢氏和石氏羞惭满面。
禄二爷得了明珠百颗,她回皇上要分给大家。除自己留下二十颗以外,其余的分给女眷们。
谢氏和石氏的明珠,都做成首饰过年里荣耀过。但前几天里越荣耀,今天就越难过。
没有防住,还戴什么明珠?
二位夫人都生出这想法,盈盈的有了泪水。
“马大人,马大人,”阮英明到了,往里就闯。
马家的院子小,小二有功夫,别人拦住他的时候,他已经进到一半。
章太医不顾身份高低,出来斥责:“大人,这不是小事情!请换衣裳,请喝一碗预防的药汁。”
小二急得大冬天里满头大汗:“我还要用他,他不能病!就这几天,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他得给我支撑住!”小二知道疫病的凶险,额头上青筋都迸出,对着章太医大吼。
章太医一怔,也气怒上来,拂袖道:“岂有此理!跟你说不通。”
“小二叔叔,你不要着急,章太医是最早到的,他很辛苦呢。”香姐儿劝小二。
小二扑上来,双手扶住香姐儿两肩,神情慌张到近疯狂:“二妹,你听小二叔叔说!使臣们要赎回的还有尸首,他们呆不到二月里暖和再上路,没几天,他们就走,这就几天,我不能没有马大人。再换一个人,总不如马大人熟悉。二妹,你听懂了没有!”
小二摇着香姐儿乱晃。
章太医看不下去了,愤然道:“阮大人,禄二爷还是个孩子,你这是想打她吗!”
说得小二愕然,黯然上来,把香姐儿松开,茫然不知所措。这神色对他来说可真不多见,如果说上一回出现,应该是在他中状元又心里不舒服那时候。
小二和马浦的搭配,正使大人出言讥诮在前,但后面是副使态度强硬,寸土不让。
小二,反而做个和事佬儿。
他先前留下的印象并不软,和事佬儿不但有分量,而且也让使臣们明白,不该蛮横的地方不要蛮横,不该提出的不能提出。
一正一副都不客气,把使臣们会见长陵侯世子还存在的嚣张气焰,压得头也不抬。
副使过了头,正使还能拦一下,把话回转。
这会儿要是少了马浦,正使大人亲自往横上面去,都比他官职小,谁拦他呢?
再选一个副使,也不是匆匆的就能决定。
小二这心伤的,跟香姐儿认为自己失职一模一样。对待使臣上的事情,失职有可能国门受辱。又或者不是揉搓使臣,反而把使臣惹恼,重新掀起战役。
让章太医喝退,小二垂头丧气,只有一句话:“你们得救他啊,二妹,你是能干的孩子……”
章太医揉额角,我们已经够烦,哪里还经得住你来催。你以为失去一个助手是天塌的事情,在我们来看,疫病进京才更大。要是过到宫里,你和我都担不起来。
我们正忙不过来,你倒是别添乱吧。
没功夫跟小二撇嘴,章太医不说出来。
香姐儿哄着小二:“去换衣裳,喝药汁子,二妹陪着先去看马大人。有公事上的话,能交待的先交待吧。”
小二听过不用说震惊失色,就明白几分马浦的病情,没再使性子,按香姐儿说的换过衣裳,喝过药汁,等上一刻钟,进来见马浦。
……
“马大人,你醒醒,我阮英明来看你了。”小二在床前轻呼,见到纱帐里的人呈虚弱之态。
昨天跟他分手时,马浦还精神抖擞地笑声可追年青人:“好几年我都以为你阮大人年青,陪皇上对诗联句能行,办大事情,不见得镇得住台面。却没有想到,英雄出自年青人。”
小二用他得力,说话就亲近。嘀咕道:“这是倚老卖老不是?”马浦大笑着,和他说再会,各自往家去。
昨天好好的,今天成个病秧鬼儿?小二心如刀绞,痛泪把蒙鼻的布巾很快打湿。
但千呼万唤,马浦只迷茫的睁睁眼,面庞通红的他就陷入昏迷。
香姐儿把小二拖出来,吁一口气:“马大人的病起得重,小二叔叔你能多呆。”
小二回到临时是办公地点的客厅上,去了蒙面布巾双手抱住头,他的苦恼是个人也看得出来。
章太医淡淡:“阮大人你得把耐心拿出来,从此时开始,凡是和马大人接触过的,都得到我们指定的地方住,直到确定你们没有过上病才能出来。”
“休想!”小二暴怒:“我当差呢!我当的全国的脸面差,别说你不知道!”
章太医也汗毛全竖:“那你也得去打听打听我们的差是什么!我们是全国的性命差!”
香姐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劝劝章太医:“你别生气,咱们赶紧想个法子,找出疫病根源才是。”
又哄小二:“小二叔叔,你得听我们的,就是到了皇上面前,也是我们的差使大。”
章太医沉着脸,请阮大人报一报昨天马大人接触的人,和去过的地方。小二有几分清醒回来,皱眉道:“章大人,你不认为奇怪吗?马大人昨天精神好的很,陪使臣用宴,喝了好几碗酒也没事情,根本不像病人。”
“疫病就是这样,他接触的只怕重病人,或者碰过病死的人。发作起来比接触一般的病人要快。”章太医说得不抬头,继续开药方,这是给宫里预防用的。
小二冰寒着脸听完,攥紧拳头,火气还是腾腾往外冒着,嚷道:“你信这话我不信!”
“什么?”章太医勉强抬一抬头。
小二火冒三丈:“你自己说,重病的人,和病死的人,能不能一眼看得出来?”
“能啊。”章太医冷笑,还以为小二心忧马浦的病,邪火上升,拿自己出气,鄙视地道:“不但一眼看得出来,而且能过上一大片的人。”
“这就是了!你当镇南王是摆设,我不这样看他!”小二还是怒气满面。
章太医跳起来,差点拿手中笔去砸他:“好好的,你诽谤我诽谤王爷!”
闪身让开笔上甩出来的墨汁,小二大声道:“你以为有重病的人,有病死的人,镇南王查不出来?你过年去了,镇南王爷虽然新得一女,也没有好生过年。顺天府,我四表妹袁二爷,夜巡的孩子们,可都警惕着呢。”
小二斩钉截铁:“马大人的病要么不是疫病,要么他是早几个月在京外得的,今天才发作。”
章太医气得手颤抖着,面色铁青地骂道:“胡扯!我用我的乌纱担保,第一马大人是疫病!第二疫病按源头的轻重,重病和死人过上病的,得上就犯病。几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从现在算的十二个时辰以前,他跟我在一起!我没有,他怎么会有!”小二咄咄逼人。
章太医怒道:“后来呢!你们两个还在一起吗?”
“后来他回家,你可以问问他的家人他有没有出去过!他就是出门,当时天擦黑,城门就要关闭,他也不可能出京城!”小二用一种静的可怕眼神扫视过来,轻而不容忽视的逼问:“章大人,你这太医院最有名的医生给我解释解释,他上哪儿去接触重病的人?那重病的人没有让发现,就马大人能让发现?”
章太医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一定要见人,接触到重病或死人的衣裳,帕子,用过的茶碗食具…。”
他的话如悬崖勒马,陡然停止。
香姐儿尖叫一声:“是东西,他碰了东西,有人把东西带进来了!”谢氏和石氏往外面就走:“问问跟的家人,马大人跟二大人分手以后,去什么地方,摸过什么东西。”
“还有,在家里,他又碰过什么东西,最好这东西还在这个家里。”章太医喃喃。
谢氏和石氏回来以前,小二想了起来:“他昨天收到京外寄的包袱,这么大,是青布的,信上的笔力弱,应该是女人所写。我同他玩笑要看看,他那脸色要变不变的,我就没有看。”
章太医先变了脸色:“大人!说不定,幸好你没有看见那东西!”小二还带着犹信不信的,让人去寻跟马浦出门的家人来问话。
家人证实:“老爷是收到一包袱,挺上心,却又遮遮掩掩,让我不要在家里说,他用袍子盖住拿进来,是什么我没有看到。”
小二厉声:“叫你们公子来见我。”
马家两个公子上来,小二直截了当:“才刚让人去请旨,不是查抄你家,但要搜查你家。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的针头线脑,还是老鼠新打洞,都要看看。”
章太医刚要称赞他这个举动,香姐儿到他面前,凝重回话:“让我的丫头去知会顺天府,马家附近几条街全要隔离,也要做个搜查,再不许人往来通行。”
章太医安然坐下:“有你们在,那我就放心开药了,马大人是眼下得力的官员,能出多少力气救他,就得出多大力气。”
很快顺天府来一队衙役,镇南王派一队京都护卫不说,这事情对皇帝随时会有危险,王爷亲自到场。这两天夜巡恰好归柳云若,虽然还没有天黑,不大功夫,有人把他也找来,柳云若也慨然请命:“小古怪,我们听你的。”
里三层,外三层的,街道封锁起来。
而马家里面,腾出几间空房,把另外房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看过,堆到空房里去。
……
常家的客厅上,好孩子望眼欲穿:“二表姐不回来了吗?我是头一年请客啊。”
元皓小王爷嘟囔:“我在这里呢。”
韩正经也道:“我在这里呢。”
好孩子觉得这两个今天不错啊,咧咧嘴儿:“那你们还要什么吃的喝的,我有私房钱。”她拍拍荷包做个样子。
元皓小王爷道:“我要舅母的大包子。”
韩正经道:“我要忠婆婆的好点心。”
“笨……”好孩子急得一张嘴儿,又及时把话咽下去,改口道:“我们家没有!”
“那你还问,”韩正经撇嘴:“你给什么就吃什么吧。”
好孩子憋屈的不敢再问,只在心里默默地道,真是笨孩子,这是我家,又不是姨母家。
……
魏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认识林允文似的瞪着他:“你刚才说的不是胡话?”
林允文慢条斯理:“我说,马浦就要死了,劝你把握住机会。他一死,他的差使你要顶得上。”
“你在家里不出去,想听外面消息,是我带回来给你。你是怎么知道他要死了?”魏行疑心大作。
林允文笑得云淡风轻:“闻到你身上的药味。怎么,你今天去驿站,没有办成差使,只喝了药,还让人把一通脉吧?”
魏行对外面看看,房门在北风里呼呼微动。把房门关紧,魏行拖个椅子坐得膝盖顶住林允文膝盖,这房里是扶手椅,这就魏行不让开,林允文走不出去。
“说吧,你算出来什么!”副使要换人,魏行说不激动是假的。
就在他以为是林允文的神算起作用时,林允文坏笑低声:“就是你害的他。”
“别胡说!”魏行面上一青,随后又是一白。可见把马浦害了的这心思,在他心里转悠过。
但他很快矢口否认,并且为证明自己没这样想过,眼神坚定而且冷静:“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林允文看不惯的,就是几年相见,魏行跟以前相比畏畏缩缩。不无讽刺地道:“难道高官是根棒槌,这就把人心洗刷了?再洗,你手上也不干净。”
魏行含糊地道:“你不懂,以前种种事,只为找不到门路。如今到这个地步,眼看可以登天,走错一步,都是拿前程开玩笑。”
“可你亲手杀了马浦,他没有死,也快了。”林允文的面上还是嘲笑。他的衣领让揪住,魏行露出饿狼似的眼神:“把这话解释清楚!”
让提着衣领的林允文,看上去似一只吊起来的鸭子般滑稽,但他还是狠狠的嘲弄着,把实话说出来。
“我让你帮我寄的东西,那里面包着死人身上剥下来的衣裳。”
“什么?”魏行虽然会高兴马浦的死,也有天旋地转之感。他困惑地道:“那为什么我没有事,你没有事?”
“重病的人跟你在一个房间,你甚至几个时辰就会得病。重病的人和你隔个院子,你过上几天会发病。重病的人离你有一个城,估计你不会发病。”林允文笑得很嚣张:“这病是我弄来的,我亲眼见到死去的人,和躲过去的人。”
魏行苍白面容:“你这一着太毒了!可以害死全京里的人。”
“我要报复对不住我的人!让他们后悔,让他们难过!”林允文眸光变得锥子一样尖锐。
“你差点把我也害死!到目前为止,发病的人活过来的很小一部分!隔离开的人才有活命机会!”魏行咬牙切齿,一想到自己差点死在他手里,就把林允文的衣领抓得更紧。
林允文得双手揪住衣领,才不会让勒住。他一面喘气一面邪笑:“我不会让你死,我不能出去,指着你为我跑腿。不然,我把衣裳少包几层,你早就病了。”
“那衣裳不是寄到外省的?”魏行心思一片混乱。
“那衣裳会在京里一百里的驿站里让扣下来,然后有一个老兵,他全家都是我的教众。我帮他推算,让他装病躲过征兵,让他继续留在京里,他知道京里这打我名头儿的人是假货!”
魏行直视他的眼睛,觉得眼前是个疯子,而自己收留他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收到包袱,重新寄回京里,收的人写成你当下的死对头,马大人!马大人收到包袱,会小心地带回家里,而且一定不让家人,特别是他的夫人看到,他会关上房门独自看!”林允文得瑟只到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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