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忠毅侯……”
“啪!”
楼下说书的醒木又是一声响,这一次动静很大,要不是雨声挡着传不出去,估计街上的狗都能让吓着。
嘶哑的嗓音楼上也听得毫不费力:“今儿雨大,小老儿看不见,却听得到老客们都坐满了。客官们这般捧场,小老儿也豁出去了,往常只说古人古事,今天咱们说一段时人时事,说得了,您以后多多的来捧场,多多的赏钱。”
柳至柳垣对看一眼,想起来是有这一回事情。有些胆大的说书人,在后半夜里敢拿有名气的人来说荤书,挣的赏钱比说古人还要多。
大雨还在继续下,成了他天然的屏障。
柳至二人就皱起眉头,打算听一听这个人说的是谁。要说的是柳至,柳至攥攥拳头,心想让雨浇得身子发闷,正好松松筋骨。
楼下飘来话声,头一句却是:“话说忠毅侯让梁山王弹劾,把个官职暂时的停下来,他回家去,眉头一皱,心想我可怎么见二爷呢,”
“噗!”
柳至一口热茶喷到柳垣手上,打得柳垣手一颤,他手上本来有一碗茶,刚倒上去的热气腾腾,正打算喝呢,这就全合在自己身上。
烫的柳垣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一时间掸衣裳取帕子的,又忍无可忍,对着柳至大笑一声,手指楼下道:“这……”
“听听,”柳至忍住笑,摆手让柳垣不要打扰他。
“侯爷在大门以内,二门以外,他为了难。要说我停下官职为亲戚,二爷能有不恼的吗?二爷她是个妇人不是,总有些为自己家的想头儿才合情理。侯爷先就不敢进去,见左手有一个花架子,一猫腰钻了进去,在里面长吁短叹,走得花架子下面泥地凌乱一片,他也没有想出好的说话来,只听到外面一声娇呼,侯爷您却在这里,怎么不回房呢?”
楼下桌子旁边也好,竹椅子旁边,油灯故意调暗的光线下,一双双兴奋的眼睛发出绿油油的光来。
都饿狼等食似的等着下一句,说书的不紧不慢:“侯爷一看,来的不是别人,乃是二爷的丫头,这丫头,生得好!”
下面绿光更盛。
“只见她银盘脸儿,杏仁眼儿,小腰肢儿一拧,那是个勾断魂儿。侯爷心中动了动,他刚让停官职,正有一肚子邪火,遇见这样一个美貌勾人的丫头,更是邪火要引邪火,侯爷……”
下面的人如痴如醉等着。
“侯爷有了一个招儿,”
“吁……”下面的人强烈的不满。
说书的还是不着急,把嘴巴一咧一笑,从容地道:“侯爷对丫头说,你前面带路,同我回房去也。”
下面慢慢的平静下来。
“这样一个美貌小娇娘……侯爷在后面看了个饱……见房门大开,袁二爷迎出来,侯爷定晴一看,”
柳至柳垣忍俊不禁,柳垣低笑着骂:“这说书的该打,只为挣钱不要命了这是。”
这太难得,敢说忠毅侯,柳垣支起耳朵,兴趣高涨,舍不得一个字不听。
“夫妻屏退丫头,把房门关上。二爷好生烦恼,对侯爷道,你说你只是为姐丈,我不恼你。但你为姐丈得罪亲家有权势的王爷,把自己的前程弄成稀松,你对得起国舅吗?”
柳至也低笑:“这人有十个脑袋不够砍的。”把袁国舅也扯出来挣银了。
“面对二爷的责问,侯爷是一不慌二不乱,凑到二爷耳边,轻轻几声话,把他的绝妙对策说出,二爷一听,粉面含羞,低低地应道,端的是个好计,侯爷打上一躬,如此有劳夫人准备,只是你我辛苦些罢了,二爷说声是了,转身往门外走去,唤丫头准备起来。”
这说书的口齿清晰,嗓子沙哑在白天未必中听,但在夜里说来别有一种风味,柳至柳垣都听得聚精会神,打算看他下面怎么胡扯。
“二爷一出门,侯爷仰倒在榻上,一声叹息,想我武能杀敌,文是探花,如今面对这般困境,也只有这一个主意能救我的眼前。他一面说,一面听着门声。直到一声响动,见二爷走进门来,二爷柔声细语,浑身阵阵香风,我沐浴完也,侯爷大喜过望,说时迟那时快,铺开鸳鸯被,放好鸳鸯枕……”
柳至柳垣一起:“咳咳咳……”干咳起来。事涉到兄弟的房闱,柳至不能再听下去,一拍柳垣,把他提了起来:“咱们走了。”
柳垣笑软的没有骨头的瘫在他手下,边笑边咳:“这杀材儿,这文法,辅开鸳鸯被,还说明迟那时快,”
柳至强忍着笑,把他往门外面拖。
柳垣还在调侃说书的:“这他娘的又不是来一刺客,说明迟那时快,一记飞镖打过来,”
柳至拼命揉着鼻子,像是这样能把就要山崩地裂般的大笑忍回去。两个人到楼下,这一看,楼梯口都坐满了人,一个一个面带桃花,听着说书的大放厥词:“侯爷也是万般无奈想出这个招数来,这妙计又恰好他暂停官职,正是实施的良机,因此对二爷道,不怕*苦短天色明,反正明天不上朝,”
为袁训,柳至火气上来,又下不去脚出去,见有一个人端着茶碗正要喝,夺过来往他头上一浇,茶水顺着那人脖子就下去。
“谁他娘的敢泼我?”
一声大骂中,接上一声怪叫:“忠毅侯来了。”
“哄”地一声,茶馆里乱了。说书的把上翻的眼睛一收,瞳仁黑白分明的一双好眼睛,看路清楚极了,抱起他的醒木拔腿就跑。
边跑他边骂:“掌柜的拿十倍的钱来,我说不能说不能说,你说是老客你让我说,”
听书的人也噩梦惊醒似,从不该有的动作和心思中醒来,过街老鼠似的不顾雨大,有的人纸伞也忘记拿,一头钻进大雨里,先逃命要紧。
路这就出来,柳至柳垣二人从容而出,小子们从店家娘子那里取回衣裳,半湿半干的,冒着熨斗的热气,柳至柳垣穿上,吩咐小子们:“正常给他茶钱,一个铜板别多赏,这帮子混蛋,在京里混饭吃,还敢拿大人们说嘴!”
小子们嘻嘻笑着,有一个送上马缰:“老爷您听,王四正在训掌柜的呢,”
眨眼间空荡的茶馆里,斥责声时隐时有的出来,听嗓音,柳至认出是自己的长随之一。
柳至柳垣有三分解气,虽然说的不是他们,但他们也是贵公子,哪能坐视不管。
二人上马,没出这条街,见左侧一处房屋灯光闪动中,大汉嗓音传到雨中来:“快来买了,忠毅侯有了,现在对上梁山王府,赌注一比一了。”
柳垣可就忍不下去,跟柳至出这条街,在雨中大笑:“忠毅侯有了?他能有倒真不错,”
柳至也笑。
“说明迟,那时快,辅开鸳鸯被,放好鸳鸯枕,”柳垣更促狭地再学一遍,道:“以后他再上咱们家门打来着,我就说段书给他听。”
“哈哈哈…。”柳至终于放声大笑出来:“这个文法儿,这是师娘教出来的徒弟。”
两个人带上小子们,在雨中说笑着远去。
……
一早,萧战溜下床来到母亲房里:“加福加福,你想好没有?”加福刚醒,跟着王妃睡的她,穿一套粉色的里衣儿,肉乎乎的小手臂露出半截儿,跟个小哪吒似的可爱。
正在揉眼睛,等着奶妈取衣裳给她换。见萧战进来,加福一下子精神了,笑得歪着小脑袋:“我想好了,我押一万两银子,这一回是赌爹爹赢不是吗?”
说着就要往床下面爬,小嘴儿里道:“咱们现在就去告诉祖父吧。”萧战也同时在道:“快下来,咱们对祖父说去。”
“小王爷小王妃,梳好头再走。”奶妈把他们拦住。萧战的奶妈送萧战的衣裳过来,萧战在这房间里换衣裳,丫头取水,两个孩子一块儿漱口,相对呲着小白牙给对方看,嘻嘻笑个不停。
吃早饭的时候,梁山老王妃对着祖孙三个人好笑。厅上不要别人侍候,就自家的人在这里,说话也随意。
加福问老王爷:“上一回是押祖父赢,赢了钱,这一回就轮到押爹爹赢了是吧?”
老王慈祥的道:“是啊,咱们轮着来。”
萧战冷不丁的出来一句:“为什么没有赌我跟加福呢?”加福也疑惑:“是啊,咱们也很有名气啊,”
萧战昂昂脖子:“那是因为我从来不跟福姐儿争不是。”加福笑靥如花,把一块好吃的送到萧战碗里:“这个给你吃。”
一块点心,由萧战送过来:“这个给福姐儿吃。”
梁山老王妃笑眯了双眼,这对孩子你跟我好,我跟你好,多讨人喜欢。梁山老王也看得不错眼睛,萧战叫他:“祖父,我跟加福商议好了,我押一万两,赌我岳父赢你,赢我爹,福姐儿也是一样,你给我们出本金银子,赢了钱,利钱分给你些,”
“你小子怎么从来不算错帐呢?我出本金,我分利钱,我的本金哪里去了?”梁山老王瞪眼睛。
萧战理直气壮:“还要给祖母买东西呢,还要给母亲买东西呢,还要给岳母买东西,还给您买东西呢,”
梁山老王这一回听出不对来了:“你爹呢?你不要了。”
萧战狠咬一口馒首,这就可以含糊不清的说话:“余下银子一定不多,给我岳父买!”
“哼!吃里扒外的小子。”老王拿他没有办法,十分的鄙夷他。
……
“高南国出好铁,给战哥儿打个好盔甲。达罗国产好皮子,就要冬天,赶紧打完,送往京里去,给战哥儿做好皮袍,老爹来信,说战哥儿喜欢老虎和熊皮袍子,苏禄国就有好的,早早打下来给我儿子用。”
梁山王在马上念念叨叨,嗓音让身下的马蹄声盖得严严实实。
在他的身前身后,是开拔的长长队伍,王爷这是佯装退兵边城以后,先用公文接洽余伯南及太原等几个边城的府尹,让他们大张旗鼓的准备落在别人眼里,他调转头来,和各家郡王分走不同的路线,前往葫芦谷。
陈留郡王有信来,他定下日期出兵,王爷这是快马之上,他得抓紧到地方才行。但不耽误他把儿子在嘴里翻来覆去的说着。
这是梁山王在焦虑之中解开紧张的一个法子,他要是不把注意力放到儿子身上,就会没完没了的绷紧神思,担心这仗有闪失,担心陈留郡王遇到的危险。
不是把他要的军需,尽数的全给了他?
萧观想到这里,就更加的不安。那军需是双刃剑,陈留要是用的不好,不用敌人杀他,他先把自己放进去。
脑海里袁训愤怒的面容,即刻出现在眼前。
王爷深吸一口气,暗暗地道,陈留啊,你千万要打好这一仗,这一仗以后,你才能真的跟我分庭抗礼呢,虽然你再怎么抗,也只能在我之下。
为陈留郡王不安了一会儿,梁山王没有办法的又来想儿子。他一面在奔马中大吼:“快啊,再加快,”一面重新念叨:“战哥儿八岁了,陈留这混蛋总是吹他八岁就从军,我的儿子,也该来了吧?但老爹一定不答应,一定让他跟我似的,成了亲再放他来,战哥儿好儿子,你爹这就给你挣衣裳去了,”
胡乱的说上一通,手中加劲儿的打马,再次咆哮:“快!赶快!”马后面的步兵,也更加力奔跑。
同一天,陈留郡王拔营出兵,按定下的,他装着去偷袭人,进入到莽川大草原,前后没有遮挡的地方。
当兵的很好奇,上了路以后,能看到的还是扭着头看个不停。长长的队伍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数量的马车,上面用油布盖得铁紧,跟随着他们一起。
“这是新兵器?”
“是粮草吧?”
“也许是龙家新的箭矢,不信你们看,押车的是全是龙家的人。”
“咦,国公在这里,二将军三将军却见不到。”
“他们跟我们不走一条路,也是押着这样的车子走了。”
议论声中,陈留郡王充耳不闻,他是个老行伍,有得休息的时候,哪怕离营的时候是刚睡醒,也在马上眯一眯养着精神,到几天几夜不能合眼的时候,也就有的可以煎熬。
龙怀城过来的时候,陈留郡王才睁开眼,长长的一个懒腰,他的马速不紧不慢,跟郡王的嗓音一样悠然:“什么事儿?”
“姐丈,我要再对您说一遍,小弟要是在这里,他也答应。一旦打起来,您跟外甥们退到第二道防线上去。听我的,小弟要是在这里,他也让我当这个家!”龙怀城很是认真。
陈留郡王嗤笑一声:“老八,你跟我这么些年,几时见到我帐下有先于士兵们退下的将军?我更不会!”
他斜眼跟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微微地笑着:“你们听舅父的话,打起来,你们先退。”
这话题在拔营以前,父子们早争论过。萧衍志萧衍忠还是一样的回答:“父亲,您没生先后退的儿子,等您打完这帐,回家去再生一个也罢。”
龙怀城感动的咬一咬嘴唇,但也着急:“不行!这事情听我的。在这件事情上,我是主帅!”
陈留郡王对他翻眼睛,皮笑肉不笑:“敢情你把我推下来了?”龙怀城黑着脸还要再说时,几队巡逻兵疾驰而来:“郡王,前方有敌兵!”
“这走了几天?”陈留郡王住了马。
“回父亲,咱们进到这里以后,走了有五天。”
后面,又有几队巡逻兵过来:“郡王,后面也有敌兵!”
陈留郡王精神大涨,一抬手,把马鞍上挂的大刀取在手里,乐乐呵呵的大叫一声:“列队,哈哈,肥肉送到口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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