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这个狼盗首领,竟然徒手夹住了唐珊瑚的剑刃,而且整个人看起来还好端端的。
这怎么可能?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老八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过了好半天还没有合上。
而唐珊瑚在另一边,使了吃奶的劲都没能把宝剑从深未寒的手里拔出来。
她气急败坏地又拔了两下,仍是纹丝不动,她气得脱手放开剑柄,索性连心爱的宝剑也不要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破剑就送给你了。”
她说着,重新从腰间抽出一条红色长鞭,手腕一翻,就要朝深未寒抽去。
“毒丫头,快住手!”老八迅速地闪了过来,一把将唐珊瑚拉了回去:“你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也不怕你身上的毒,和他打,你只有吃亏的份!”
唐珊瑚气愤地挣扎着,瞪圆了大眼睛,不服气地叫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你怎么知道他不怕我身上的毒?没试过怎么知道?”
“不必再试,你的确不是我的对手。”
深未寒好整以瑕地站在原地,脚步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更没有追击。
他修长的手指一弹,将手中的宝剑弹了出去,剑柄朝下,深深地插在唐珊瑚脚尖前一寸的土地上,红色的剑尖“嗡嗡”地震颤不已,就像一条张口吐舌的毒信。
看着毫无锋芒的剑柄被他随手一挥,竟然深没于地面一半的深度,唐珊瑚停止了挣扎,嘴巴张合了几下,不说话了,明艳的脸上是隐藏不住的惊惧表情。
若水暗暗咂舌,看着那柄宝剑,小声问小七。
“和你比起来,你们的武功谁更高一些?”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小七的回答,她诧异的抬头朝他看去,却看到小七的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的锋芒。
那是一个顶尖高手遇到一个足以和自己匹敌的对手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极度兴奋和期待的锋芒。
小七微微眯起了眼睛,双目之中精光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答道:“他是个顶级的高手,但我与他自己究竟谁的武功更高一些,须得比过才知道。”
也就是说对上这个狼盗首领,小七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咯!
若水觉得自己的认知极限再一次被刷新了。
原本她以为小七的武功已经是天下无敌,但遇到北曜国十三王子的时候,青影告诉过她,这位十三王子的功夫可能被小七还要高。
当时她并没有把青影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十三王子只是露了一手罕见的轻功而己,她还是相信小七。
可现在小七居然承认,对上这个狼盗首领也没有必胜的把握的时候,若水的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
她不想让小七有一丝一毫的危险,既然明刀明枪的打,小七没有必胜的把握,那她不妨……
若水转动着眼珠,脑海中飞快地闪现过一个个念头。
她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来帮助小七,打败眼前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狼盗首领。
虽然唐珊瑚的毒剑对此人无效,但是若水相信,她怀中最少有三样东西,可以让深未寒于不知不觉中着了自己的道儿。
“水儿,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对决,你……让我和他公公平平地打一架,好么?”像是感知了若水心中的念头,小七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她深深看了一眼。
“小七……”若水的脸微微一红。
“你不相信你的夫君么?水儿,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凭真功夫打败他!”小七昂起头,傲然说道。
说完,他转向深未寒,目不转瞬地看着他。
在小七打量深未寒的时候,深未寒的一双眼睛也没有从小七的身上离开过。
这也许就出自于高手之间本能的互相感应。
两人就这么隔着四五丈的距离互相对视着。高手间的比试,不是从出手的那一刻才算开始,正式的交手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在用气势在相互较量着。
如果哪一方在气势的较量上拜下阵来,那也根本没有出手的必要,因为结果也是必败无疑。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深未寒先开口了。
“这个姑娘是你的妻子?”他的视线在若水的脸上掠过,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看在朵拉姆和哲哲的份上,如果比试之后后你输给了我,我不会为难与她,除了要把塔克拉玛干留下,你们都可以安然离去。”
若水看着这个英伟的高大男子,脸上也闪过一丝笑意。
他真是一个极其聪明和智慧的男人!
因为他在气势无法胜过小七,所以他才会采用心理攻势。
他的这一番话,乍听起来,似是表现出了他的宽大和仁慈。而实际上,他是想在用一种心理暗示的手段,在小七的心里埋下一颗“你一定会输”的种子,最厉害的还是他最后的那一句话:“你们可以安然离去。”
如果心志不坚定的人听了,一定会因此消弭自己的斗志,认为即使输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若水对小七有着绝对的信心,她的夫君是一个心智坚定无比的男人,他绝对不会被区区几句话就动摇自己坚定的信念。
小七果然笑了起来,“是吗?可惜我并不感谢你的仁慈,你要是有仁慈之心就不会成为狼盗,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句,如果你输了,我绝不会饶了你的性命,也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他学着深未寒的样子,视线从躺在地上的哲哲身上收了回来。
“身为狼神库日勒的未婚妻,她却从身体到灵魂都屈从于你这个无恶不作的狼盗首领,屈从于杀害她未婚夫的凶手。这样的女人,她不配活成这个世上!她背叛了她的爱人,更背叛了她的族人!等你死了之后,我会让塔克拉玛干带我找到狼神库日勒的墓地,我要看看这个女人,她有什么脸面去面对那个深爱她,而又被她毫不留情背叛了的男人!”
在小七的心目中,一个好女人应该是忠贞不二的,就像他的若水,自始至终,心里只有他一个。
像哲哲这种背叛了自己未婚夫,转而爱上仇敌的女子,确实让他感到不屑和鄙夷。
他说出这番话,有一半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另外一半,则是为了激怒深未寒。
因为小七看得出来,哲哲显然是深未寒最心爱的女人,也是他最大的破绽。
果然,小七的一番话,让深未寒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平静无波的脸容上开始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怒气。
小七等的就是这一刻,倏地踏前三步,把两人的距离缩至三丈,手中虽然什么兵器都没有,但整个人却变得剑锋般锐利,涌起一股凌厉的剑气,朝着双眼微眯的深未寒碾压而去。
此时的小七脸容变得无比冷酷,双目闪耀着凝然如有实质的强大自信。
就连唐珊瑚,都不由自主地被小七的强大气场所迫,后退了几步。
这样的小七,正是让若水最为心折的时候。
她两眼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小七,眸光闪亮无比。
深未寒的邪魅的面容露出一丝讶异,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了,脸上露出凝重认真的神色。
面对小七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他不退反进,全身衣衫先是在气劲的冲击下,如波纹般卷拂飘扬,忽然又变得纹风不动,于不动声息间,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对手的攻击。
他突然一拳朝小七漩涡般的气劲中心攻来。
“好!”小七赞了一声,嘴角逸出一丝充满奇异魅力的笑容。
深未寒的拳意和小七的气劲中心撞击在一起,发出空气被挤压后突然膨胀的巨大响声。
“七嫂,小心。”
老八手疾眼快,一手拉着唐珊瑚,一手拉着若水,迅速地退后。
只见小七和深未意的撞击中心,连月光似乎都被撕碎了,迅速荡出了一圈涟漪,周围的景物随着这圈涟漪光影浮动。
小七和深未寒同时后退了半步,脸上俱都浮现出棋逢对手的兴奋之情。
同时大喝了一声“好!”
这一切看似缓慢,实际上却发生在瞬息之间。
小七突然腾空而起,右足踏出,在空中毫无借力的情况下,像是一条在水中穿梭的游鱼一般,半空中腰身一转,硬生生换了个方向,再度朝深未寒攻了过来。
小七的攻击裹挟着从上往下的压顶之势,深未寒的目光中精光闪烁,足尖平贴在地面上往后疾退。
“锵”的一声响起,两人的兵器同时出鞘。
深未寒的兵器的一柄好似饱饮了鲜血的马刀,而小七的兵器则抽出了缠绕在腰间的金丝腰带。
若水和唐珊瑚同时发出“呀”地一声惊呼。
这是若水识得小七以来,第一次看到他使用兵器,却是一条柔软的腰带。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用一条普通的腰带去对抗深未寒那柄看上去吹毛立断的宝刀,岂不是托大?
唐珊瑚忍不住叫道:“喂,你用我的软鞭吧!”她扬了扬手,准备把手中的红色长鞭向小七掷去。
“不必!”老八伸出两指,一下子挟住了软鞭的鞭尖,“我七哥的腰带可不是普通的腰带,它是由最坚韧的冰蚕丝织成的,天下间最锋利的宝剑也割它不断。现在,咱们就静静地看好戏吧。”
老八的神情轻松自若,他对小七的武功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
只见凄迷的月色下,千年古堡的平台处。
两团人影上下翻飞,或触或离。他们一个手持的宝刃吹毛可断,一个手中的腰带柔韧无比。
两人斗得虽然十分激烈,手中的兵器化成万千芒影,不断地朝对方攻击而去,却没有丝毫兵刃相触的声音,只有气劲交击之声,响个不绝。
凛冽的气劲交击下,若水的眼睛被刺激得几乎要留出泪水来,她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
剧变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激斗中的二人吸引住,没有人留意到,昏迷不醒的哲哲不知道何时,睁开了她美丽的眼睛。
更没有人留意到,她是怎么样突然出现在正在交手的二人中间的。
“哲哲……”
在深未寒的凄决的低吼声中,仿若狂风暴雨般的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七和深未寒都沉浸在棋逢对手的快意当中,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已经消失,留在脑海里的只有自己和对手。
谁出没有想到哲哲会突然冲到他们中间,为深未寒挡下了小七那看似危险,实则并非不可躲避的一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小七本能地把腰带从哲哲的胸口处抽了出来。
一蓬鲜血,从哲哲的伤口处喷溅而出。
深未寒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看着哲哲的身体好像一朵被风吹折了的花,缓缓地朝后倒去,他本能地伸出双手接住她无力的身子。
那鲜血像是艳丽的花朵,在苍白的月色下,在哲哲的胸前陡然涌现绽放。
“哲哲……”他颤抖着嗓子,低声喃喃。
他的手臂骤然用力,把哲哲紧紧地抱在怀里,低头看去,只见她苍白得几近透明的美丽脸庞和喷溅在她雪白衣襟上大朵大朵的血花,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嘶吼。
“哲哲……”
那声音令人不忍听闻,就像是极大草原的天空中,那痛失爱侣,独自盘旋悲鸣的巨雕。
他小心翼翼地拥抱着她,心中的伤痛难以抑制,在看见她胸口上的鲜血漫流时,那一股锥心的刺痛逼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的呼唤让哲哲唇边绽放出一朵微笑,但那朵勉强维持的微笑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她原本清澈的翦水秋瞳因为疼痛而变得朦胧,细致的肌肤也因为大量失血而显得雪白,整个人似乎要融入这银白的月色里,就此消失不见。
“哲哲……”一股深深的恐惧,让深未寒更加收紧双臂,他怕她下一刻,就会从自己的怀里消失不见。
若水医者的本能令她再也顾不得危险,虽然这个狼盗的首领随时都可能威胁到她,她还是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她吐出一口气,把胸中激荡的情绪稍微排遣出来一些,然后快步走到深未寒和哲哲的身边。
“我是大夫,让我看看她的伤势。”她的声音轻柔平和,有奇异的安抚人心的作用。
深未寒把哲哲又抱紧了些,像是没有听见若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看向若水,然后默不作声地侧了侧身体,给若水让出一点位置,但仍旧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姑娘。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若水好像才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了深未寒的嘶吼声,当她赶紧睁开眼睛的时候,哲哲就已经被深未寒抱在了怀里,所以她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哲哲究竟伤在哪里。
可是此刻,她一眼就看到哲哲胸口那朵巨大的且在继续绽放的血花时,若水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的手指在哲哲冰冷的手腕上摸了摸,就收了回来。
深未寒眼中最后一点希望之火,也因为若水的沉默而终于熄灭。
“几位,我想……和……他说几……句话!”哲哲的嘴唇颤抖着,短短的一句话因为胸口的剧痛而说得断断续续的。
若水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药丸,递给深未寒。
“此药可以让哲哲姑娘多支持一段时间。”
若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看出来,哲哲中了小七的这一击,足以致命,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她能做的也只是让哲哲在这世上多留半刻,或许是一注香,又或是一盏茶。
她和小七不一样,她对这个柔弱美貌的少女哲哲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更不忍心看着这朵美丽的花,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凋谢。
深未寒深深看了若水一眼,接过她递过来的药丸,垂下眼帘说了两个字。
“多谢!”
他把药丸喂到哲哲的口边,哲哲却摇了摇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
“我知道自己不行了,这位姑娘,多谢你的好意。像我这样的人,没的浪费了姑娘你这枚宝贵的药丸。”
能让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多支持一段时间的药丸,很多时候就意味着一颗救命之药,珍贵的程度可想而知。
哲哲不想让深未寒欠下这些人的人情,因为这个人情,可能需要用他的命来偿还!
没有了她这累赘,以深未寒的本事,他一定可以逃得远远的,到一个没有认识他的地方,继续活下去。
“哲哲,你不是总想和我说说话吗?我以前总是忙得没有时间陪你,连听你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现在,你听话,服下这颗药丸,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深未寒温柔地笑道,冷硬的五官也因为他的温柔而变得格外魅惑迷人。
哲哲摇着头,紧紧地闭上了嘴唇。
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深未寒却笑了。
温柔到凄绝的笑容出现在他俊美邪魅、高傲狂妄得仿佛从来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的脸上,让哲哲忍不住心碎动容。
“原来,你是想让我喂你,就像你以前不肯喝药的时候一样。”他把药丸放到自己的嘴里,温柔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哲哲的眼睛。
他扶着她的脸,低头,双唇覆上她的,缓缓地药丸哺入她的口中。
哲哲的牙齿咬得紧紧的,睁着大大的眼睛,拒绝地瞪视着他。
深未寒毫不放弃的注视着她的眼睛,过来好一会儿,哲哲终于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喉咙轻轻蠕动了一下,把药丸吞咽下去。
若水神色黯然地看着这一切,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是狼盗首领,一个是背弃了狼神库日勒投入狼盗怀抱的女子,却还是禁不住感到心酸神伤。
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她的手,她转头,看到小七坚毅中也同样带着些许唏嘘的容颜。
两人紧紧地握着手,默默无语地后退几步,把这片空间留给了即将这对爱得痛苦挣扎却依旧坚持的情侣。
若水的药丸十分有效,哲哲苍白的脸上很快恢复了一些血色。
深未寒欣喜地轻抚着她娇美的销脸。
“哲哲,你真好看!现在的你,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巨大的篝火旁,有一个身穿鲜红长裙的女子在跳舞,她的头发绑成了无数的小辫子,随着她的舞姿旋转飞舞,她脸上的笑容比炙热的火光还要耀眼,一直照到了我的心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自己说,我要这个女孩子!”
他在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双眼闪耀着明亮的神采。
“哲哲,那个女孩子就是你!我终于把你带到了身边,可是你从此以后不再笑了,再也没有穿过红色的衣服,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你跳舞。你就像一朵开得最美的花,在我的手心里逐渐凋零。哲哲,你恨我对吗?恨我把你掳到了这里,恨我让你过上这种的担惊受怕的日子,恨我逼死了库日勒,你更恨我……让你爱上了我。可是哲哲,即使让你活得如此痛苦,我也从来没有感到后悔过,我爱你,你就必须留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能去,只能看着我,只能看见我!”
哲哲的脸上晕出一朵病态的微红,她笑了一下,笑容苦涩又甜蜜。
“是啊,你总是如此的霸道,蛮横地将我和你的命运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我只要微微挣扎,就会被撕扯得鲜血淋漓,现在我才知道,痛若,并不只是我一个人而言。深未寒,爱上我,你也感到很痛很苦,是不是?”
深未寒摇了摇头,凝望着她的眼睛:“不,有你在我的身边,体会着你带给我的痛苦,我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哲哲,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要纠缠在一起,不可能再分离。”
哲哲轻喘了一下,她脸上的红晕开始迅速褪去,明亮的眼眸也暗淡了下来。“可是现在……我们到了必须分离的时候了!”
她颤抖地抬起头,在视力消失前,她轻抚上他的脸庞,她的声音轻柔如梦。
“天山之巅那落日的美景一定很壮观吧!还有纳木措那雪山草地的湖光山色……可惜,深未寒,我不能陪你去看了……”
深未寒感觉到怀里的娇躯在一点一点地变冷,他忍不住抱紧了她一点,再抱紧她一定,拼命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渐渐冰冷的身体。
“不看也没有关系,其实我们大漠的落日也很美的……”
“深未寒,我冷!”体温迅速消退,哲哲在他的怀里开始发起抖来。
“不怕,我抱着你!”他的双臂收紧,用力得好像想要把她嵌进自己怀里,火热的嘴唇不停落在她的脸颊上,眉眼间。
“深未寒,我怕。”泪水从哲哲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中浸染出来,她的目光仿佛穿过了深未寒,看到他身后不知名的某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我真的好怕,我不怕死,我是怕、怕看见……他。”她用力吸了口气,吐出了那个名字:“库日勒,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可我,没脸去见他。”
“不,哲哲,那不怪你,全是我!”深未寒的嘴唇落在她冰冷的唇上,他尝到了淡淡的苦涩,那是她眼泪的味道,“是我逼你的,是我强迫的你!库日勒他一定知道,他不会怪你的。”
“不是……你不知道……”哲哲缓缓摇头,她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却仅仅是让自己的头颅微微摆动了一下而已。
她的眼睛看向深未寒,已经完全暗淡的眼眸突然散发出一道凝聚的光芒。
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若水的心骤然一紧,身体微微发抖,小七伸过手臂,将她紧紧地揽在自己怀里。
面对着即将生离死别的深未寒和哲哲,小七和若水二人心中同时感激上苍!自己最心爱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而且,会和自己永不分离。
自己二人比之深未寒和哲哲,实在是幸运太多。
老八本来和小七一样,对背叛了自己情郎的哲哲极为痛恨和鄙视,可看着二人真情流露,情真意切,哲哲显然已经支撑不了片刻,他心中的愤恨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只是默然无语地看着二人,同时心中暗自戒备。
他知道只要哲哲一死,深未寒一定会狂性大发,说不定会暴起伤人。
唐珊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忽然觉得脸颊上痒痒的,用手背一抹,才发现全是眼泪。
自己……怎么会流泪?她瞪大了眼睛,百思不解。
哲哲的嘴唇轻轻开阖,就连小七这样的耳力,都没听清她说的话。
深未寒低下头,把耳朵紧紧贴在她的唇边。
“我从来……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哲哲定定的看着他,低语着:“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就已经喜欢……喜欢上你了!”
深未寒浑身剧震,眼中蓦然闪过异样的光采,抬起头,直视着哲哲,“你……”
“他们说的没错,我……我是个……坏女人。”哲哲的声音越来越小,唇边的笑容惨淡。
“深未寒,你为……为什么要是狼盗?深未寒……忘了我吧……忘了……”
她全身的力气被抽离,身体瘫软了下去,被深未寒握在掌心中的手,因为无力而摔跌落地。
哲哲没有说完最后的话,就停止了呼吸。
她静静地躺在深未寒的怀中,美丽的眼睛闭了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在场的几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凝视着她苍白平静却依旧美丽的容颜。
周围,只有大漠穿过古堡的风声,发出一阵阵的呜咽。
深未寒一动不动。
他既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嘶心怒吼,只是那样安静地坐着。
怀中,哲哲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冷的没有了一丝温度,冷的连他的心、他的人都冻成了坚冰。
不知道过了多久,深未寒终于缓缓收紧手臂,把头深埋在哲哲的颈侧。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嗒”地一声,滴落在她依旧光洁优美的颈脖上,滑入了她的衣襟。
“哲哲……我很高兴!”深未寒慢慢地抬起头来,轻抚着她被大漠的风吹乱的发丝,轻抚着她安静娇美的容颜,和她笑意惨淡的嘴唇。
他居然笑了起来:“我真的很高兴!”
月夜下的千年古堡,安静的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草原风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时间一样,定定地看着深未寒,看着他温柔细致地帮哲哲整理她的头发和衣服。
直到一声马匹的嘶鸣声响起,众人才回过神来。
马蹄声嗒嗒作响,若水和小七没有回头,那熟悉的蹄音,一听就是塔克拉玛干。
“你、你来做什么?”老八回过神来,瞠目结舌地看着枣红色的神驹旁若无人地上了平台。
塔克拉玛干看着躺在深未寒怀里的哲哲,突然仰首长嘶了一声。
深未寒好像对身边的动静毫无所觉,他温柔地轻抚着哲哲紧闭的眉眼,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担心将她从美妙的梦中惊醒一般。
“哲哲,你看,你的故人来看你了。”深未寒的唇边溢出一丝微笑,或者,应该说是故马才对。
“塔克拉玛干,你是来看她最后一眼的吗?”他这话虽然是对塔克拉玛干说的,但他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哲哲的脸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担心只要一眨眼,心爱的姑娘就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一样。
马蹄声渐渐的靠近,却在距离他们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这是一个危险的距离,塔克拉玛干只要扬起前蹄,马上能踢裂深未寒的头颅。
塔克拉玛干低头,似乎想闻一闻哲哲身上的气息,但它很快又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中流露出类似于人类的伤感,沮丧却又带着些许快意的表情。
当它的视线落在深未寒的脸上时,所有的情绪又被一种深深的恨意所取代了。
深未寒虽然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塔克拉玛干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意。
他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神情淡然,毫不在意地道:“塔克拉玛干,你杀不了我,没有人能杀得了我。”
他终于抬起头来,视线在众人的脸上环顾了一圈,最后在小七的脸上停驻。
“你是我生平仅见的唯一对手,可你依旧杀不了我。”他笑得狂放、傲然又自负。
小七凝视着他,极缓极缓地点了下头。
深未寒说得不错,小七和他交过手,虽然他的功夫比深未寒略高半筹,继续斗下去,他会赢,但是他却要不了深未寒的命。
以深未寒的身手,如果他想走的话,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拦得住他。
或许,若水可以,但小七比任何人都了解若水,他知道他的水儿,绝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出手伤害一个刚刚失去了爱侣的深情男子。
身后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凌乱毫无章法的脚步声显示出了来人惊恐莫名的情绪。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朵拉姆苍白憔悴的脸庞出现在月光下。
看到小七和若水等众人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朵拉姆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叫道:“若水姐姐,珊瑚姑娘,你们都没事,太好了!我担心……”
朵拉姆的话没有说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她的目光穿过塔克拉玛干高大神骏的身躯,落在了它身边的深未寒脸上,她的脸顿时一白,连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深大哥,你怎么了……”她步履踉跄,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却又在塔克拉玛干的身边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惧的往事,嘴唇上唯一的一点血色也褪的一干二净,变得如同她的脸色一样苍白透明。
“朵拉姆,你怕我?”深未寒看着她,露出淡淡的嘲讽笑容:“也对,我是狼盗,是你们草原部落人人痛恨的狼盗首领!你们每一个人听到我们的名字都会闻之色变,我就像是一个噩梦,朵拉姆,你怕我是对的。”
朵拉姆无助地看着他,双唇无法自抑地颤抖着,泪水不知不觉地模糊了她的双眼。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把我的族人全杀了?我是那么的信任你,爱慕你,而你却让我变成了大草原上的孤女……你告诉我,为什么?”
朵拉姆发出一声声绝望充满伤痛的呼喊,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手背,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这一刻,她的眼前闪现过一张张熟悉又亲切的脸,他们全都是她的亲人,可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被她深深爱慕着的男人,夺走了她亲人们的生命!
“为什么!”深未寒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变得深浓,“朵拉姆,难道你忘了我是谁吗?我可是狼盗!大漠草原上赫赫有名的狼盗,杀人掳掠,这本就是我们狼盗的生存之道!”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你见过被狼群袭击的羊群吗?即使吃不完,带不走,他们也会把所有的羊都咬死,绝不留下任何一个活口,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被称之为狼盗!朵拉姆,你凭什么会认为我对你有所不同,就因为你爱我吗?可在这个大漠上,草原上,惧怕我却又深爱我的女人有何其多,你跟她们没什么不同!你们……全都爱错人了!我是狼,是大草原上最凶残的恶狼,你应该离我远远的,听到了吗?你最好马上就在我的眼前消失!”
说到最后,他带着笑意的俊美面孔已经扭曲起来,变得嗜血残虐,双眼中迸射出阴狠无情的冷厉。
朵拉姆浑身都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深未寒,这个曾经那么熟悉,现在却变得如此陌生可怖的男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朵拉姆,你怕了吗?你以前见过的那个温柔多情的深大哥,全是我伪装出来的假象,现在你眼前的这个我,才是真正的我!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狼盗头子!你要是不想死,就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
深未寒的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她,声音冰冷,不含半分温度,眼中更是一片冰寒,丝毫没有因为朵拉姆的瑟瑟发抖而闪现出半分怜悯。
“喂,你一个大男人,干嘛这样吓唬一个弱女子,好意思吗?”
唐珊瑚再也忍不住了,挺身跃出,护在了朵拉姆的身前,一把扶住她软弱得几乎要滑坐在地上的身体。
“狼盗头子,你刚才不是说过,屠戳了朵拉姆他们那个部落的事情并不是你们狼盗做的吗?”
“你说什么?不是狼盗做的?”
多拉姆发出一声惊叫,她握住唐珊瑚的手,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深未寒,那惊恐绝望的眼眸中又重新焕发出一道希望的光彩:“深大哥,杀害我部落的凶手,不是你们?”
深未寒却冷冷一笑,昂起下巴,傲然道:“是谁做的,有区别吗?整个大草原上的牧民都会认为此事是我们狼盗干的,那就当成是我们做的好了,这样的事情,多一件少一件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喂,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是你做的你就承认,不是你做的你就说不是好了,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你们狼盗做的,为什么硬要往自己的身上揽,是嫌你们狼盗的名声还不够臭名远扬吗?”
唐山虎率直地说道,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是非分明,一是一,二是二,在是与非之间,绝对没有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
深未寒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话让她格外不满。
深未寒看都不看她一眼,更懒得跟她解释。
从唐珊瑚说话做事的方式可以看得出来,她压根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被宠坏了的小丫头。
像她这种刁蛮任性,肆意妄为的骄纵小姐,又怎么会明白他们草原上的狼盗?
她永远也不会明白,那些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为了能多活一天,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更不会明白,就算是再残酷再冷血的人也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天性如此,更不会有人愿意把自己变成一个人人厌恶恐惧的恶魔。
这一切,都源自于求之不得的绝望和愤怒,源自于对生活的不公和控诉,当这一切压抑到极限爆发出来的时候,就会变成想要掠夺或是毁灭的暴戾气。一切都是环境造就出来的,没有经历过残酷环境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废话说的已经够多了,你们要么就动手,要么就离开。”
深未寒垂下眼帘,俊美的面孔上表情宁静得近乎死寂,像一口再也激不起任何涟漪的古井。
“我不走!”朵拉姆的身体虽然还在颤抖,却挣脱开了唐珊瑚拉着她的手,倔强的朝前走去。“深大哥,只要你说不是你做的,我就信,不管别人信不信,但是我相信你!”
“你信或不信都跟我无关!我说过,要么你们就动手,要么就立刻离开,不要打扰我和哲哲。”深未寒毫不动容,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哲哲的脸上,再也不舍得移开。
“哲哲?”朵拉姆这才发现,深未寒的怀中抱着一个年轻的少女。
那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深未寒的怀里,眼睛静静的闭着,淡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照出她清雅秀美的容貌,那乌黑的发丝和眉毛,衬托得她苍白的脸色,脆弱得格外惹人怜惜。
“她……好美!”朵拉姆情不自禁地赞美着,喃喃地问道:“她睡着了吗?她……就是你的妻子吗?”
她的这句话问出口,若水一下子想了起来。
朵拉姆在一年多前,曾经悄悄地跟在深未寒的身后,来到这座大漠中的古堡,她就是为了能看一眼这个少女,这个被她所爱慕的男子挂在心头时时想念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此刻她终于见到了,而哲哲却已经香消玉殒。
这样的相遇和重逢,着实令人心酸唏嘘。
在若水的叹息声中,深未寒轻轻的抚摸着哲哲的眉眼,目光中满是深情,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睡着了。她的名字叫哲哲,是我此生最深爱的女子,可是,她却不是我的妻子。她早已是我的女人,而我却欠她一个正式的婚礼。”
他低头轻轻的在哲哲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抬起头来,“今晚的天气不错,月亮很圆,月光很美,还有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以及你最挂念的塔克拉玛干……”
深未寒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逡巡了一圈,最后从塔克拉玛干的身上收了回来,深情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女子。
“哲哲,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吗?”
哲哲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有一阵风吹过,扬起她的秀发,长长的发丝飞舞着,与深未寒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深未寒笑了:“我知道,你答应我了。”
他伸手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牌,郑重地为哲哲戴在胸前,轻轻地抚摸着。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礼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当作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哲哲,我们终于成为夫妻了,你高兴吗?”
朵拉姆看着他怀中一动不动的哲哲,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惊怖地睁大双眼,随后眼中迅速盈满了泪水。
众人看着这场简单凄绝的婚礼,心头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沉甸甸地透不过气来,有一种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
谁也硬不起心肠来对付深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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