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壮汉效果惊人的出场,一下子又吓退了二十几个跃跃欲试的少年,留在当地的已经只剩下寥寥数人。
侯公公忍不住向若水的方向瞟了一眼,暗想,柳姑娘您这法子也太损了,照这样比下去,您可就要当一辈子老姑娘了。
不过还好,能留下来的都是胆气过人而手底下确实有点功夫的,一个个有惊无险地走了过去,只不过是在最后一名少年的身上,出了点意外。
这少年的功夫不弱,就是胆子稍微小了点,他一个劲地告诫自己不要往坑底看,只是看着前方,一路上走得倒也平安,在将要到达对岸的时候,他就有点大意,往坑底瞥了一眼,哪知道这一眼看过去,只觉锋锐的刃芒闪亮,一条条毒蛇伸着长长的蛇信吐在半空,那场面叫一个惊悚,登时吓得腿软脚软,一下子从铁索上掉了下去。
众人齐声惊呼,只道那少年掉了下去,纵然不是万刃穿心,也要做了那些毒蛇的腹羹。
侯公公脸色一白,暗叫要出人命!
就在这时,突见一条人影窜了出去,有如飞鹰一般飞向坑中,一把抓住那少年的腰带,左手抓住铁索,用力一荡,身子凌空飞起,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地面。
那少年死里逃生,只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发抖,救了他的那人对他一眼也不瞧,走到一旁,肃然而立。
侯公公这才发现到,这人好像是柳大小姐带来的,瞧模样年纪不大,像是柳府的侍卫,只是一张脸没什么表情,瞧不出来,这小子的功夫倒是不错,怪不得柳大小姐会安排下这场比试,原来果然是考量众人的胆色,并没真想要了人的性命。
派人把那名吓破了胆子,连路都走不动的少年架出去后,侯公公便上看台回禀邹太后。
邹太后心里直叹气,一百三十七名少年,第一关之后,就剩下了七名。
“小侯子,你说咱们偌大一个帝都,就只有七人能过这第一关?咱们东黎国,可真是没有胆气和武艺俱佳的人了吗?”邹太后看向侯公公。
“这……”侯公公难以回答,这事实确实如此啊。
邹太后的话却激起了看台后面一众少年们的热血激昂。
“太后娘娘,草民们也想去试上一试。”呼啦啦,站起十几名神情激昂的少年,其中有刑元忠,也有宫子真。
他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只不过他们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自是不能和平民百姓们一起比试,这会儿听了邹太后的话,哪里还坐得住?自忖有必过把握的人,纷纷起身请缨。
那蒲掌院的公子蒲文彦,却是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向若水看了好几眼,仍是鼓不起勇气站起身来。
蒲掌院气得直拍大腿,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胆小鬼的儿子!真是耻辱啊耻辱!生生让那宫老头看了自家的笑话去!
邹太后微笑着看向十几名少年,点了点头:“我东黎儿郎,就该有胆有勇,你们很好,去试一试吧。”
少年们大喜,向若水看了一眼,一个个昂头挺胸,信心十足的下台去了。
这些贵族子弟都是自幼经过名师指导之人,身手着实了得,在铁索上走得平稳无比,如覆平地,甚至有一些故意卖弄者,更在铁索上演出了诸般花样,赢得了周围观众的阵阵喝采。
这十几名少年全都顺利无比地通过了铁索,一个个神采飞扬地看向高台。
邹太后看得眉目舒展,连连点头,忍不住向楚王瞧了过去,目光中隐含担忧。
楚王扬了扬眉,知道邹太后在担心什么,他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正准备站起身来,忽然听得周围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不由顺着众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白衣少年,轻袍缓带,眉目如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邹太后走去,然后躬身深施一礼,道:“草民孟明俊,也想去试这第一关,请太后娘娘成全。”
孟依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她虽然知道兄长对若水妹妹钟情,但想不到他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拼。
她死死揪住手中的帕子,一脸紧张,只盼太后娘娘一口拒绝了自己这个傻哥哥的大胆提议。
若水的心也是猛地一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她的预想中,这位孟公子是个聪明人,定会知难而退,岂知道他竟然为了自己,不畏生死,心中感动之极,忍不住站起身来,说道:“孟公子,你何必如此!我只是一个小小女子,不值得你……”
孟明俊微微一笑,打断了她的话:“柳姑娘,我愿,故我为,我不愿,天下难令我为。这是明俊心甘情愿的事情,请姑娘放心,姑娘的这句关心之语,明俊永记于心。”
邹太后缓缓点头,看了若水一眼,心想,这小姑娘当真是有福之人,别的不说,单就这孟公子的一片痴心和勇气,就是天下难寻。
她自然知道,孟明俊素有帝都第一才子之称,并不懂半点武功,正因为如此,比那些身手不凡的少年更为难得。
“孟公子,你不会武艺,却有这般的胆气,哀家很是欣赏,只不过这事非同儿戏,你的心意想必柳姑娘已经明白,你当真决定要用性命去搏上一搏吗?”邹太后慢慢地道,目光严峻看向孟明俊。
孟明俊又是躬身一揖:“请太后娘娘成全。”
若水咬住下唇,默然不语。
邹太后见他意不可回,便缓缓点了下头,道:“既然如此,哀家便准了,你……小心在意。”
“多谢太后娘娘。”
孟明俊直起身来,便向台下走去,妙霞公主霍地站起身,叫道:“明俊哥哥!你别去!”
妙霞公主觉得自己的心又酸又疼,眼睛一眨,滚出了两颗泪珠,叫道:“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又不懂半点武功,若水姐姐,你说句话啊,只要你一句话,明俊哥哥就不会去冒险走那该死的铁索!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你难道看着他要死了,都不管吗?若水姐姐!”她用力扯着若水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她。
若水心中轻叹一声,却不说话,只是拉住了妙霞的手,握了握。
孟明俊足下不停,白衣翩飞,像一片流云般下了看台。
这下就连楚王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妙霞又气又急,怨恨地看着若水,把她的手用力一甩,不想再理她了。
若水却凑过去,在她耳边悄声道:“公主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妙霞公主转头不解地看向若水,若水不再多说,只是对她一笑,就转头看向场中,有老八守在那里,这孟公子……只会有惊无险。
侯公公看着慢慢走近来的孟明俊,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可不是孟右相家的大公子么,他一个文弱书生,来凑什么热闹?
他忍不住提醒道:“孟公子,这可不是儿戏,你不会武艺,却要强走这铁索,这要掉下去……可是会没命的。”
孟明俊笑了笑,问道:“侯公公,我想知道,过这铁索桥,可不可以带点东西一起过去?”
“带、带点儿东西?”侯公公不懂,疑惑道。
“不错。”孟明俊点点头。
侯公公心中嘀咕,你自个儿都过不去,还想带什么东西,真是……
“孟公子想带什么都可以,柳姑娘只是说能走过去的就算过关,其它并无限制。”
“好。”
孟明俊不再多说,他在场中扫了一眼,发现了目标,走到一根旗杆之下,用力拔出旌旗,将上面的旗帜取了下来,只余一根长长的竹竿,拿在手中,慢慢走向坑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既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又不知他拿个竹竿要做什么,难道他是想撑着竹竿走过去吗?
再一想,又觉得不对,这竹竿长度明显不及坑的深度。
这孟明俊,究竟在闹什么玄虚?
若水却在他走向旗帜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心中暗暗佩服,这孟明俊果然不愧是帝都第一才子,思维敏捷,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孟明俊将竹竿横握于手中,然后走到坑端,稳稳地踏上铁索。
孟依云两眼一闭,几乎不敢观看。
妙霞公主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她相信明俊哥哥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出好法子来的。
若水虽然猜到了他的想法,也暗自佩服他的聪明,但就算这是一个取巧的法子,他一个文弱书生,居然有勇气在铁索上走过,这等胆气和勇气,着实让人感佩无己。
她再一想,这孟明俊之所以如此冒险,全是在于对自己的一片深情。
只是自己心有所属,却如何能承受得起?如何回报他这一片情深?
她生平最是不喜欢欠债,别的债都好还,这世上最难还的一样东西,就是情债。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盯着走上铁索的孟明俊,为他提心吊胆。
可身在其中的孟明俊,心头却是一片空明。
他的目光并没有盯住脚下的铁索,而是直视着前方,双手横握竹竿,一步一步走得极是稳健,每当身子稍有晃动,他马上借助长竿的平衡力让自己站稳,然后再迈开下一步。
直到他走到对岸,脚下踏上土地,众人才反应过来,随后爆发出如雷的掌声,为他聪明和勇气喝彩叫好。
孟明俊微微一笑,脸上依然是一片云淡风轻,不骄不躁。
楚王暗暗心折,这孟明俊对若水确实是一片真情,比之自己,毫不逊色,而且聪明大胆,智计无双,这等人才,却甘于平淡,实在是可惜。若是他能把这般才智用来治理国家,实乃我东黎百姓之幸事。
他的目光忍不住再次向若水看去,只见若水的一双妙目,正牢牢盯在那孟明俊身上,脸上的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可不知怎的,他竟然生不出一丝怒意,也生不出一丝醋意,反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骄傲,油然而生。
这就是自己心爱的姑娘,至情至性,爱情友情,她分得极是清楚,这孟明俊对她如此情深,她要是表现得漠不关心,就不是他心爱的人了。
邹太后看了楚王一眼,心中惋惜,柳姑娘的这个法子,明显是要把老七拒之门外了,虽然老七的腿在她的治疗下,已经能缓慢行走,但要过这铁索桥……
她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楚王却出人意料地慢慢起身。
“青影,扶我过去,我也要去试上一试。”他的声音清冷,却让看台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自己没听错吧?楚王殿下这是要闹哪样啊?
一个孟明俊不够,还要再来一个楚王?
这柳若水就这么好,值得二人用性命来搏吗?
几乎人人心里都是这般的想法,邹太后也忍不住皱了下眉,看向楚王。
“老七,你的腿才刚能行走,就不要胡闹了。”
“皇祖母,孙儿没有胡闹,我是很认真的。”楚王在青影的扶持下,一步步慢慢向台下走去。
“老七,站住!”邹太后不由动了怒,这个孙子真是让自己不省心,早知道他这么执拗,自己就不该答应柳家小姑娘办什么择婿大会,直接为二人赐婚了。
“皇祖母,你是不相信孙儿能过那铁索桥吗?孟公子一介书生,都有这样的勇气和胆色,我难道就不如他?”楚王回头,傲然道。
邹太后一怔,被楚王那眼中坚定和自信的神色所震住,这样的老七,倒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很好!有孙如此,值得骄傲!
“好,老七,你去吧。”邹太后不再劝阻,对他鼓励地点点头。
楚王唇角露出淡淡笑意,转过身去,慢慢走下看台。
妙霞看着楚王步履蹒跚的模样,正要开口劝阻,忽然想到,其实七哥会轻功啊,那天若水姐姐遇险,七哥还飞到天上去救她,忙紧紧闭上了嘴巴,眼睛里闪着顽皮的笑意。
七哥装得还真像,连她都给骗过了。
“你,七哥,腿不好?”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腔调古怪的声音,却是一直睁大眼瞧热闹的南越公主。
妙霞听她说话这么不中听,眼睛一翻,气道:“你的腿才不好呢!我七哥他好得很!”
“妙霞!不得对公主殿下无礼,快向人家赔礼道歉。”邹太后眉一皱,喝斥道。
妙霞撅起了嘴,满肚子不乐意。凭什么她是公主,人家也是公主,就非要她向人家道歉,弄得她这个东黎公主就要矮那个南越公主一头似的。
她正别扭呢,就看到南越公主一下子站起来,往看台下奔去,周围的侍卫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都知道她身份尊贵,不敢拦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追在楚王身后,向场中的深坑处跑去。
“妙霞,你去瞧瞧,这公主殿下是要做什么?”邹太后觉得有些头疼,今儿这孩子们一个一个的,都让她不省心。
还好,现在场中已经只剩了十几名少年,在御林军重重保护下,应该不会出什么漏子。
这南越国的公主想必是想凑近了瞧热闹吧。
这么一想,邹太后倒也并不太担心。
妙霞答应了一声,她早就想下去瞧个仔细了,这会听了邹太后的话,乐得跳了起来。
“喂,七、七……你,等等。”南越公主很快追上了楚王,伸开双臂拦在他的面前。
楚王停了下来,斜眼瞧了瞧她,却不说话。
南越公主歪着脸看他,忽然道:“你,腿不好,去了,会死。”
楚王扬起长眉,随后冷然一笑,不再理她,扶着青影的手,继续慢慢前行。
“喂,喂!你,不怕死?”南越公主追了上去,追问道。
“我不会死。”楚王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又闭上了嘴巴。
除了若水,他才懒得答理别的女人,就算她是貌美如花的南越公主,他也不想应付,甚至连一个笑容都吝于给予。
青影面无表情地看了南越公主一眼,又是一个被自家王爷迷住的小姑娘,她眼中全是藏不住的好奇和兴趣,只是可惜,自家王爷对她,没有一点儿兴趣。
这人真是冷,简直就像家乡雪峰上万年不化的寒冰石。
南希公主不高兴地翘起了嘴巴,看着楚王扶着那灰衣侍卫的手离开。
她明明是一片好心,他却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人情味,真是好心没好报!
不过,她真的对他太好奇了!
方才在看台上的时候,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很好看,比他们南越国所有的男子加起来都好看,除了自家的哥哥,她还从来没看到过这么迷人的男人。
虽然他一眼也没瞧她,但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偷偷打量他,他的眼睛长得真让人着迷,就像是雪山峰顶的天池水,深湛而神秘,带着无比的诱惑,让她为之深陷其中。
她……她真想天天看到他。
南越公主捂着自己像小鹿一样乱撞的胸口,为自己平生的第一次心动而迷惘了。
想他南越国以武勇为尊,她从小的心愿就是找一个天下最勇武的男人做丈夫。等她慢慢长大,她越来越是失望,所有的南越男子,跟她那俊武不凡的哥哥一比,全都变成了草原上的牛粪渣,她一个也瞧不上!
可她、她总不能嫁给自己的亲哥哥吧!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乐大将军的传说。
那个东黎国的第一战神!哦,不,第一杀神!
她躲在父皇议事的大殿屏风后面,听着父皇,哥哥,还有一众大臣们在义愤填膺地说起这个乐大将军。
他们是在商量怎么除掉他!
从他们的谈话中,她知道了,就是因为这位乐大将军,才让这么多年来,他们南越国无法侵占到一分一毫东黎的国土。
殿中所有人都把乐大将军恨到了骨头里,咬牙切齿地咒骂他,诅咒他,还商量派人去刺杀他,买通他身边的人下毒暗害他……
唯有她,越听越觉得心驰神往,竟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乐大将军产生了无比的兴趣。
众人骂他骂得越凶,说他说得越恶毒,她就越是兴奋!
他们说起他杀人如麻,手下从不留情,坑埋了他们南越族三万人,连眼睛都不眨。又说起他和犬戎部族一战,犬戎人和马匹的鲜血染红了整个白沙河,手段残忍狠辣。
她听在耳中,却只觉得喜欢!
男人,就该是要这般的铁石心肠,要是慈悲软弱,婆婆妈妈,那还能叫男人嘛!
这样的男人,才是她要嫁的!
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她就这样冲出了屏风,当着满殿所有人的面前,抬起下巴骄傲无比地说道:
“父皇,我要嫁他!”
他的父皇吃惊地瞪大了眼,他的哥哥不悦地拧起了眉,满殿的群臣愕然地张大了嘴。
“你、你要嫁谁?”好半天,他的父皇才结巴着问。
“乐大将军!”
她的话像是在大殿里丢下了一颗惊雷,把所有人都震呆了。
他的父皇马上变了脸,他的哥哥一把揪住她的胳膊,把她甩回自己的寝宫,还找来了她的母后,对她苦口婆心的规劝。
她听都不要听!
她是铁了心,要嫁给这个乐大将军!
他们不让,她就绝食!
终于,五天之后,她的父皇,母后,还有哥哥全来了。
他们告诉她,同意让她嫁给乐大将军,并且告诉她,乐大将军也同意娶她。
那一刻,她好像听到了草原上所有的天堂鸟在同时鸣唱着最动人的歌曲。
他的父皇还说了许多许多话,什么为了两国邦交,为了和平,为了百姓……
她一个字也没听在耳里。
那些关她什么事?
她只知道,她要嫁给这个世上最勇武的男人,就足够了!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天,她就偷着跑出了皇宫,骑着她最心爱的忽雷马去边界看她要嫁的那个男人去了。
半路上,她的哥哥就追上了她,他并不是来抓她回宫的,反而带来了父皇的亲笔赐婚诏书,并一路护送她前往边界乐大将军的驻军之地。
她终于见到了她要嫁的那个男人!
圣主在上!在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浑身发冷,全身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怕得直打哆嗦。
可是,她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她感觉到害怕的男人,他还是第一个!
她又怕又喜欢,整个人就像是浸在一半冰冷一半火烫的池水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让她颤栗,可他走到哪飘到哪的浓浓血腥气又让她无比的迷恋。
见到乐大将军的第一个夜晚,她几乎没有合眼,一个劲在问自己,这个战场杀神,天下最勇武的男人,真的属于自己了吗?
虽然双方达成了共识,乐大将军知道这个美艳如花的少女就是自己要娶的姑娘,可他看她的目光,和看到所有人一样,还是那么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有时候南越公主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他腰间挂着的那把虎头刀。
她看到过他擦拭宝刀时的样子,他用一块雪白的布,在冷刃如霜的刀身上仔细地擦拭着,眼神专注,表情认真。
那一刻,她真想变成他手里的那把刀,只求他能也用那种眼神好好看看她。
然而,并没有!
他待她,疏远而冷漠,并不因为双方即将成亲而有半点变化。
军营忙碌,她一天都见不到他一次面。
他在整束军队,因为他将要带着她,回到东黎国的帝都,去面见东黎国的皇帝,然后让皇帝陛下为二人赐下婚事,举行婚礼。
护送她来东黎帝都的这一路上,她原以为他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哪知他不是远远的走在前头开路,就是遥遥的坠后整顿队伍。
每当他跨下那匹火龙驹驶过她的车前,她都是一阵激动,以为他是来找她说话的。
然而,也没有!
他只是从她的花车前擦身而过,而没有片刻回顾。
她失望地咬住唇,抬眼却看到自家哥哥略带嘲弄和同情的眼神。
仿佛在说,这样冷漠得像个石头一样的人,你嫁他?有什么趣味!
要你管!
南越公主狠狠地瞪视回去。
她就是喜欢这样的男人!骄傲冷酷,像石神一样高高在上!
她的哥哥耸耸肩,不以为意地扭过头欣赏风景去了。
她的失意沮丧持续到来至东黎帝都的那一天,终于像是拨开乌云的青天,一下子看见了耀眼的红日。
满城的百姓夹道相迎,欢呼之声不绝于耳,那一刻,她突然觉得那么那么的骄傲。
这个被所有人众星拱月般爱戴欢迎的男人,是她的!
她开心,兴奋,向着热情的百姓们欢呼挥手,把从乐大将军那儿受到的冷漠和忽视忘了个精光。
她想,等到成了亲,她真的成为了他的妻子,她的热情一定会捂化他这个石头做的人,一定!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天,她的心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竟然为别的男人……动了心!
这、这怎么可能?
她喜欢的明明是这世上最勇武的男人,杀人不眨眼的战神,怎么会为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男人,迷了眼,乱了心?
不!这不可能!
她看着楚王越走越远的背影,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止住了那一声即将出口的呼唤。
她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他在为了别的姑娘拼命!而不是为她!
她的心忽然疼痛起来,从来没有过的疼……
这时候离得近了,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深坑中,锋刃如雪般的利刃倒插着,一条条昂首吐信的毒蛇在盘旋舞动,她不怕草原上最凶猛的豺狼,可一看到蛇……她的脚一下子就变软了,喉头发痒,差点吐了出来。
他要是从那铁索上掉了下去,准会没命的!
不,她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
在这一刻,她猛然醒悟,他才是她见过的最有勇气的男人!
不是乐大将军,不是她的哥哥!
他不会武,他的腿连路都走不稳,却有勇气去走那条让她一看就目眩神晕的铁索深坑,这样的男人,才是她想要的啊!
她再次冲上前,她一定要阻止他!
胳膊却猛地被人拽住,她回过头来,看到妙霞不高兴的脸。
“你要干什么?”
她急得直跺脚,指着楚王的背影,叫道:“不要,他会死,你劝他,别走!”
妙霞马上就不乐意了,这南越公主太不会说话了,有这么咒她七哥的么。
“喂,他是为了别的姑娘去冒险,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妙霞好奇道。
“我,喜欢他!”南越公主猛地一甩头,满头小辫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她翘起下巴,紧紧盯着楚王的身影。
“什么?你喜欢我七哥?”妙霞大吃一惊,差点掉了下巴,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南越公主,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你、你……你不是看上乐大将军了吗?你、你、你都要嫁人了,你、你……”
南越公主皱了下眉,这正是她烦恼的问题啊,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中的男人,正在为赢得别的姑娘的芳心而去走那要命的铁索桥!
她执拗地一甩胳膊,却被妙霞用力拉住,妙霞瞪着她,气呼呼地道:“不许你去破坏我七哥和若水姐姐的好事!我告诉你,我七哥根本不会喜欢你!他喜欢的是若水姐姐,她又温柔又美丽,比你好一千倍,不,一万倍!”
南越公主越听越不服气,这世上还会有比她更美丽的姑娘?她才不信!
这小公主嘴里的若水姐姐,就是看台上那个美得像水一样的姑娘吗?她是长得很好看,却哪里比得上自己!
南越国的哪个人见了自己,不夸自己美得像草原上的太阳花!说自己是这天底下最美丽的姑娘!
她张开嘴,叽哩咕噜说了一长串南越话,听得妙霞一头雾水,皱眉道:“你说的什么啊!”
“我,比,她,美!”南越公主圆睁着漂亮乌黑的大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
“她比你美!”妙霞也不示弱,睁圆了眼睛回瞪她。
两个公主就在场地中央,你冲我掀眉,我朝你瞪眼地斗起了嘴,只瞧得看台上的邹太后一个劲的发愣。
“玉瑾啊,你说那两孩子在玩什么?怎么和斗鸡似的冲对方直瞪眼啊?”邹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耳朵有点儿背,只看到二人嘴巴开阖,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玉瑾朝二人瞧了一眼,微笑道:“太后娘娘放心,她两个好像在说什么美不美的,年轻姑娘嘛,都有这么点好胜之心,估计是在比谁更美吧?”她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字,便猜测道。
邹太后一听,放心了,笑眯眯地道:“妙霞那傻丫头,老是拿自己的短处和人家比,她要是和人家公主殿下比比谁更顽皮,她准能赢。”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若水一眼,心中琢磨,不知这柳家小姑娘和南越小公主比起来,会是谁美?
咳,咳,自己真是人老心不老,管她谁更美。
自家老七要娶进门的孙媳妇才最美。
邹太后抬起眼,向场地中央瞧了过去,倒要看一看自己那个宝贝孙子是怎么过这铁索桥的。
却说侯公公,看到楚王在侍卫的护扶下,缓步而来,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哆嗦了。
老天爷,这是要闹哪样啊?
楚王殿下您这腿连路都走不利索,您还想走这铁索桥?您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他真想好好劝劝这楚王殿下,这柳姑娘虽好,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更何况,楚王殿下您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岂能为了这小小的女子而让自己的贵体有半分损伤?
太后娘娘您可是老糊涂了吗?就不知道劝一劝,拦一拦?
可他刚想张嘴巴,楚王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冷冷冰冰的眼神一下子把他满肚子的话都冻结在了舌头尖。
“侯公公,本王要过这铁索,你……有意见?”
“没、没意见。”侯公公费力把舌尖弄直了,他哪敢有意见啊,楚王殿下就是把天捅出个窟窿来,也有太后娘娘在那儿顶着呐。
“侯公公,那本王可就要过这铁索桥了。”楚王走到坑边,往坑底瞅了瞅,嘴角勾起,这个鬼丫头想出来的鬼点子,还真是吓跑了不少的胆小鬼。
侯公公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他哆嗦着腿肚子移到了坑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楚王殿下,您……可千万……”
楚王淡淡一回眸,吓得侯公公剩下的半句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楚王不去理他,他双手握住铁索,双臂交握,身体悬空,一点点地从绳索上向前攀过去。
他没有显露丝毫武功,只是纯靠臂力,周围的人看了,齐齐发出“喔”地一声。
原来还可以这样!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比试规定的是只要走过了这铁索桥就算过关,所以大家只想到了用脚走,可是如果像楚王殿下这样,只要臂力够,就算轻功不佳,也一样可以安全过关啊!
自己还真是猪脑子,竟然连这点都没想到,远远不及楚王殿下聪明啊。
邹太后遥遥看到,不由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暗暗点了点头。
楚王虽然看上去危险万分,实际上却平稳无比地来到了对岸,青影早就候在一旁,伸出手去,楚王拉住他的右手,青影双臂一用力,将楚王稳稳地拉了上来。
围观的百姓们采声大作,就连守卫在侧的御林军们都人人佩服他的勇气和胆色。
侯公公觉得自己又能喘气了,方才楚王吊在空中的时候,他都忘了呼吸,差点把自己憋死。
“楚王殿下,您真是,真是……”他迎上前去,简直想不出用什么词来赞美楚王。
楚王却没理他,斜目一瞥孟明俊,孟明俊对他微微一笑,眼中满是钦赞之意。
“七、七哥,你、你真勇敢!”楚王还没回身,就觉得袖子一沉,被人一把拉住,他脸一沉,拧眉瞧去,却是那南越国的公主,正一脸崇拜地仰脸看着自己。
“喂,他是我七哥,你凭什么叫他七哥啊,你知不知羞?”妙霞公主追了上来,见那南越公主居然拉着楚王的衣袖,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用力拉开,“放手,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瘦瘦?不亲?”南越公主奇怪地看着她,“他不瘦,我……我亲。”说完,低下头便往楚王的衣袖上亲去。
妙霞的脸“腾”地红了,这南越公主脸皮怎么这么厚啊,而且还如此的大胆,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的,她居然去亲七哥的衣袖!
她一时瞧得呆了,竟然忘了去拉开她。
她却不知道,南越公主行的,乃是南越国姑娘对男子表达尊敬和喜欢的最高礼节。当一名姑娘中意一名男子的时候,为了表达好感,她可以去亲吻对方的衣袖,如果对方没有拒绝,反而把被她亲吻过的衣袖割下来送给她,则说明男子也对她有意,双方情投意合,就会喜结良缘。
如果男子只是让她亲了衣袖,并没有割袖相赠,说明男子对她无意,她可另选心上人。
对于南越国人来说,能够被一个姑娘当众亲吻衣袖,那是莫大的荣光,不管他是不是喜欢这位姑娘,接不接受她为自己的妻子,都不会拒绝被她亲吻。
所以南越公主俯身去亲楚王衣袖的时候,她的心都激动得快要跳出来了,当她柔嫩的芳唇触到那滑而软的衣料的时候,她的眼中一下子盈满了泪水。
她终于当众向他表示了自己的喜爱!
然后她就抬起波水潋滟的双眸,满怀期盼地看向楚王,心中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忐忑不安。他……会不会接受她呢?
妙霞“啊”地一声尖叫,目瞪口呆地看着楚王衣袖上印着的那枚鲜艳的红脂唇膏,心中只道,糟了糟了!这要是让若水姐姐瞧见,得生多大的气啊!
楚王却哪里知道南越国的这古怪风俗,他要是挥袖甩开南越公主,她岂能靠近他身边半边?
只不过,一来他不愿当众展露武功,二来她毕竟是南越国的公主,又是一个小姑娘,自己可以冷漠,但不能粗野,更不能动手,所以扭头不理,只道给她个无趣,她就会知难而退。
哪知道她竟然会俯身亲自己的袖子,当他听见妙霞尖叫回头,发现衣袖上已经多了一个唇脂印,他登时怒了。
“青影!”他冷声,抬起了右手。
青影会意,“唰”一下抽出腰间软剑,递到了楚王手中,同时向南越公主怒目而视。
邹太后遥见变故突生,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只见老七横眉竖目地瞪着南越公主,手中握住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哎哟”了一声,叫道:“玉瑾,快、快去叫老七住手,千万别伤到了公主殿下。”
玉瑾也吓了一跳,三步并做两步地往那儿跑,只盼楚王手下留情。
就在这时,寒光一闪,楚王手中的长剑已经劈了下去,玉瑾眼一闭,心道,完了,完了!
围观的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侯公公吓得胆都颤了,这楚王殿下发怒了,南越公主小命休矣!
却见白光闪过,南越公主安然无恙,一片印着胭脂红唇的衣袖已经被楚王割断,春风一鼓,飘飘扬扬地飞向空中,又慢慢地坠向地面。
侯公公的脸不由白了几分,暗暗替南越公主感到尴尬难堪。
楚王殿下真是冷情啊,一点都不给人家公主殿下面子,人家不过是亲了亲他的袖子,他就把袖子割断,这对一个姑娘家而言,是多大的羞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