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淮海路车来车往,依旧热闹非凡。那个路口还是原样,只不过伞收起来,缝补的小摊子不在了。路口往里,延伸出一条曲折而静谧的小巷,是个老弄堂。
卫薇跟踪付嘉很久了,知道他住在这儿。这人每天早上会帮母亲把摊子摆出来,晚上再推回去,很规律。
夜深了,昏黄的路灯仅仅照出巷弄口一方狭小的天地,里面很暗。
没什么犹豫,卫薇背着书包走进去。
弄堂还是老样子,路很窄,晾衣杆横七竖八的支着,灰色砖面斑驳潮湿,时不时能听到人家的说话声。
付嘉和他的母亲住在弄堂深处,门对面锁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
那扇门阖着,门口吊着一盏灯,也许是想省电,这会儿早早熄了。从外面看,里面黑黢黢的,没什么光亮。
卫薇走过去,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面。对着这道门,她心里涌起一波又一波按捺不住的激动。
她很想把门敲开,可是,她知道付嘉会不高兴。而且,她脸颊肿的老高,卫薇不想付嘉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
深秋的夜很冷,卫薇底下还穿着百褶裙,腿上起了鸡皮疙瘩,她却不舍得离开。
仿佛站在这里,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卫薇傻乎乎的笑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她的笑意还没收住,面前这扇门忽然开了——
猝不及防的,卫薇又见到那个佝偻的女人。
这是付嘉的母亲。
不料家门口有人,付母也有些意外,她定定看了卫薇一眼。
卫薇反而局促起来,她直起身,喊那人阿姨。
“你找小嘉?”付母问她。
卫薇愣了愣,摇头说“不是”。
付嘉在里屋看书,听到外面母亲说话的声音,他走出去几步。
窗帘很薄,朦朦胧胧的,他看到一道纤瘦的身影,就站在他的自行车边。
付嘉停住步子。
正要折回去,就听母亲平静的央求:“小姐,请你以后别再来了。”
有什么东西轻轻绷了一下,付嘉垂下眼。
他手里还拿着语文课本,翻得这一页正好是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小姐,请你以后别再来了。”
“你的钩花小包我已经补好,五十块钱实在太多,我得找你三十五块……”
付嘉母亲说的很慢,很正式,卫薇脑子里嗡嗡乱响,她直觉上该说些什么,可刚嗫嚅“阿姨”两个字,付母便转身推开门——
付嘉就站在那儿。
“小嘉,”付母仍旧淡淡的口吻,“你把那个包和零钱拿过来,顺便送送你同学。”
越过昏暗的夜,付嘉看见的,是慌乱的卫薇。
她胡乱理了理头发,又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我先走了。”
卫薇落荒而逃。
卫薇跑的很快,呼出大团大团白气。风刮过红肿的脸,疼的厉害。
她喜欢付嘉,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阻碍,她就是单纯的喜欢着他。可是,刚才付嘉母亲的那番话,直接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鸿沟。她用这样直白而残忍的方式告诉卫薇,她和付嘉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卫薇心里不好受。
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喜欢付嘉而已。
回到公寓,卫薇还是浑浑噩噩的,失魂又落魄。
卫家住的实在太远,开车来学校,路上不堵也得一个小时,所以,卫薇平时住在学校附近,只有周六晚上回去。
她本打算住校的,樊云珍为了彰显自己的贤惠,特地买下这套小两居。
洗了澡,倒头躺在床上,卫薇脑海里还是付嘉母亲的那些话。
“小姐,请你以后别再来了……五十块钱实在太多,我还得找你三十五……”
难堪的要命!
卫薇闷头睡了一整天。
上午的时候,樊云珍和惠姐来了一趟。卫薇最见不惯樊云珍这副样子,明明讨厌自己讨厌的要命,水火不容,偏偏还要装贤妻良母,生怕落下一点口舌。
反正坏人通通是卫薇当,她懒得起来,也不知那两人什么时候走的。
手机上有猴子发来的短信,“卫薇,请你看电影,好莱坞大片。”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世界仿佛就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自生自灭。卫薇愈发烦躁。
中饭没吃,到晚上实在饿的不行,她起来垫了两口面包,还有一堆作业,不得不熬夜。
周一早上,卫薇是顶着两只熊猫眼进教室的。付嘉已经在了,正低头看书。
天灰蒙蒙的,卫薇觉得一切都没劲。
猴子倒是一如既往,很激动的喊她。两人是前后桌。猴子姓侯,本名侯波。此人偶像是孔子、老子、墨子……所以,他自称侯子。
卫薇挪回座位,刚把作业交上去,老康过来了,面有愠色。他也不进来,只站在门口,说了句:“卫薇,你来一下。”
卫薇有些莫名其妙。
猴子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大事不妙啊,老康的脸很少这么臭。”
这话是真的。老康教物理,兼班主任,人一向和气,极少有脸色这么难看的时候。卫薇难得认同猴子的观点。
她走出教室的时候,付嘉终于抬起头,往外面看过去。
站在物理办公室前,定了定心神,卫薇敲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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