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帐门,外头正飘着小雪花,其他帐篷都拾掇得七七八八了,先行的马车已经在官道上候着,车夫们的狐皮帽子上,都结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花子。
顾笙拢紧手里的鎏金镂空手炉,鼻头一痒,就是个喷嚏,昨晚几个院判围着她,又是羊肉姜汤、又是针灸压穴的调理,终究没防住她着凉。
她跟着侍从走上官道,远远就看见江晗立在马车门后头,同九殿下谈话。
九殿下时不时闷闷的点点头,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但气色如常,就好像前几天受的罪,权当一场梦,半点倦色也无。
怕是只剩面色苍白的顾笙和那群被打伤的侍卫们,残留了那场浩劫的印记。
真是白操心了!
等到江晗的训话,被九殿下不耐的神色中断后,顾笙立即上前福身请安。
“笙儿给宣王请安、给九殿下请安。”
话音刚落,顾笙就感到一股怒火向自己弥漫而来。
抬起头,就见江沉月侧头斜了她一眼,转身气鼓鼓的踏进了车厢。
活像被谁欠了八百吊钱似的!
顾笙:“……”估摸着,里头起码有六百吊是自己欠下的。
一旁江晗上前温声道:“快进去吧,外头冷。”
顾笙打量了一眼江晗的胳膊,问道:“您不会还要骑马吧?”
江晗笑道:“我的马车在前头,怎么,阿笙想与我同乘?”
顾笙连忙摆手推辞,心说您快别开玩笑了,这档口要是想逃避,您家九皇妹那心眼儿小的,等火苗子烧旺了,她顾笙一百条小命也扑不灭!
江晗没多劝,靠近她耳边小声说了句:“阿九记不得前几天的事儿,你别说漏嘴。”
说完,看着一脸诧异的顾笙上了车,便踅身离开了。
身后的贴身宫女也跟着上车,玉儿也在其列。
顾笙忐忑的坐在车角落里,跟江沉月隔了最大的距离,却依旧能感受到对面袭来的凌厉气息。
这家伙既然记不得事儿,还哪儿来的火气!
顾笙目光看向坐在九殿下身旁的玉儿,这姑娘已到了九殿下跟前,就跟木雕似的面无表情,实在咂摸不出什么内情。
队伍启程,车厢里只听见外头的马蹄和车轮声,顾笙呼吸都小心翼翼的,随时等待九殿下训话。
奈何小人渣始终不开口,从头至尾侧着脑袋,只留给顾笙一个长长睫毛的侧影,冷得直泛冰碴子。
看来得主动认错了,可顾笙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啊!
熬了近半个时辰,九殿下舔了舔嘴唇,身旁侍女忙端出温着的茶水,呈敬上去。
顾笙就在这时候,讪笑着搭话道:“殿下好些日子没吃糖糕了,等到了应天,仆就立刻去找齐食材给您做!”
江沉月垂眸看着手里的瓷杯,沉沉哼了一声,压抑着怒火低声道:“你还招惹孤作什么?”
顾笙吓得一缩脖子,小声道:“殿下这话从何说起?仆做错事儿了?”
江沉月挑眼看向她。
开蒙后,顾笙头一次与九殿下目光相对,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仿佛绽开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光彩,只一眼,就叫人酥酥麻麻的看痴了。
怪道顾笙总觉得,这家伙前世头一次掀起她轿帘子时,目光与今生幼年时大不相同,说不出具体,却有种化茧成蝶的震撼。
江沉月注视着缩在角落的顾笙,揶揄道:“顾姑娘今儿没喝袪乌汤?这可怎生好?要不要孤命人把车厢再加长十丈,让你再坐得远些个,以免孤把持不住。”
“……”顾笙脸唰的就红了,一抬身就做到九殿下对面,低着脑袋回话道:“殿下误会了,仆只是觉得边角里暖和些。”
“哼。”江沉月扬起下巴,将茶盏递给玉儿,淡笑道:“顾姑娘这些日子受惊了,喝了袪乌汤都没敢来瞧孤一眼,你给她说说,孤这几天究竟如何失态了。”
顾笙一愣,谁说她没瞧小人渣的?
她寸步不离的守了六个日夜,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只有最后一晚上不再,怎么就成了没瞧过一眼了?顾笙蹙眉下意识揪起了帕子,又不敢立刻反驳。
一旁玉儿立刻训练有素的躬身答道:“殿下天纵的英才,怎会失态!开蒙后四天,殿下一直意志坚定,丝毫没有乱性,是规规矩矩的躺在床榻上熬过的。”
顾笙:“……”
江沉月垂着眼眸听完这一段瞎话,自信的勾起嘴角,挑眸直视顾笙,像是在问她“听见没?”。
顾笙简直冤得想上前掐死玉儿!
你们编瞎话就编瞎话,干嘛偏要说她吓得四天都没去瞧过一眼九殿下,就小人渣这点儿肚量,叫顾笙以后还有日子过吗!
顾笙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成条了,可又不敢辩驳,万一说的跟别人编好的瞎话不一样,免不得要招惹九殿下起疑。
要是实情泄露了,九殿下这么要面子的人,自尊上头哪里过得去?
没办法,顾笙哑巴吃黄连,蔫蔫解释道:“仆是怕干扰了殿下开蒙,其实夜里头也有探望过,只是没惊扰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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