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灵山,本就是雪终年不停的纷纷扬扬,终年不消融素裹银装。
但是,最近的雪,却似乎比往常还要大,还要厚重。
染秋霜的目光凝在怀中一双皱巴巴的瓷人身上,久久不愿离去。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中,渲上了一种别样的色彩。
她的嘴角,始终那样翘着。
独特的,温柔与发狠完美结合的笑容,仅仅瞥上一眼,就算是和染秋霜朝夕相对的楚遥的心底也泛着说不出的寒意。
一双儿女的降生,他无疑是开心的。只一看到染秋霜的眼神,染秋霜的表情,他的面容就有些沉重。
那简直——就不像是慈爱的母亲,在看向孩子时露出的由衷的喜悦。更像是在赌场中,双眼泛了红,又再次得到了可以博弈的筹码时会心笑出的赌徒。
孩子,不过就是她可以再一次大声吼出“单”或“双”可以用价值衡量的某物。
替她接生的女狐妖,在向她大声说出“恭喜秋霜姊,喜得一男一女,面容看上去就不是凡俗辈——尤其那小男孩,刚生出来这眼珠就会骨碌碌转了……看上去竟像是有仙魂相似的”这句话时,就被染秋霜爆发出的疯狂到扭曲的大笑声吓得落荒而逃。一边逃跑,心中还暗忖着:就算是头胎,心里头高兴,这笑得也未免太吓人了吧——完全不像是她那样看上去优雅温淑的女子能够发出的笑声,倒像是被其他什么人附体了似的。
楚遥就那么默默地站在眸中流转着奇异光芒的染秋霜身畔。她就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不曾招呼他,甚至都不曾看过他一眼。
他也不敢对她说一声:“可不可以让我抱一抱——我们的孩子?”
他应该是这喜乐氛围的一部分,却仿佛已彻底被摒弃在外。
“这就是——让所有族都那么惦念牵挂的天命之子么?看上去,除了灵气比寻常的幼婴强大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而且,既是我和楚遥的孩子,没有那样的灵力,才是奇怪的事情——”染秋霜的指尖按在男婴的嘴唇上,喃喃叨念着楚遥不懂的言语:“就这样一个谈不上特殊的小破孩,肩膀上却担负着通常所担负不了之物么?有点,不可思议,也难以想象呢。”
楚遥咬着唇,伫立着。不敢在这让他一头雾水的话语中,插进一词。
他不知道,她究竟给那幼小的生命灌注了多少,不该让他承受之重。却也没有勇气斥责什么——因为,在落叶变成染秋霜的时候,她所看到的世界,也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和他的视野背远。
但是,她盯着女孩的时间,明显要比那男孩子还要长得多。
楚遥想,也许,对于她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来说,说不定,想要让女儿肩负的,比她对于自己儿子的最大期望还要重。
但是,他无法得知她的想法。
因为,在她凝眸小小的女婴时,没有自言自语,而是沉默。
起初,只是让她的倒影映入漆黑的瞳孔。
后来,瞳孔中金色的波纹流转——妖瞳的光,洒在她雪白的肤上。
仍旧是意味深长的笑,却总带着些许的悲哀。
让人难以忍受得沉默。
就这样,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她忽然抬起头来,朝着以为自己早就被忘却了的楚遥笑了笑。
楚遥就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也回以一个灿烂的笑,憋在心内许久的话,也终于可以吐露出来:“我们的孩子,平安地出生了。太好了呢。”
“嗯。”染秋霜微微一笑:“我们的女儿,你是不是——”
是不是该抱一抱,你一定是想这么说吧?
楚遥的脸上都开起了华丽而绚烂的花朵,露出雪色的齿,伸出双臂:“当然,我早就想——”
“那就快点跪下吧。”染秋霜笑着,冷冷地吐出这句话。
楚遥的手臂僵在半空中,笑容也凝在了脸上。
“什么——意思?”
“问什么意思?我刚刚问你,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的女儿下跪,你不是未待我说完,就很干脆地应下来了么?现在却在那里装什么傻?”
“跪……跪下……?”
不是让我抱一抱么?
楚遥的手臂无力地,滑落。声音低沉地道:“为什么我竟要给个孩子下跪——这孩子,还是我的亲生女儿?”他顿了顿,半讥讽地道:“该不会你有她会是能继承你的意志成为女王,统领千军的孩子,现在让我跪我不跪,将来我还没有机会这样的机会这般荒谬的想法吧?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血脉不是?能不能不要用你的欲望,去钳制这无辜的小孩?就算你想要羞辱我,你不觉得这要求也有点过分了么?”
“别说是下跪,就是现在让你立刻在她的眼前自杀,我都不算残忍。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胡言乱语的你,才是最过分的哪一个。”染秋霜的脸上的表情,无论怎么看,都残酷得有些恐怖:“你知道,这孩子是谁么?”
“这孩子能是谁?”楚遥的语声中带着不屑:“刚才我们的儿子,你都叨咕着‘天命之子’,只怕这小女孩,就是传说中的——万王之王,没错吧?”
他把“万王之王”咬得异常的重,讥嘲之意显而易见。
“万王之王?”
染秋霜斜睨着他。
眼角的余光,看不到残余的爱,浸满了鄙视。这眼神,让楚遥的怒气更是不可遏制地在内心中燃烧。
他想,如果她要是再说一句话,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难以自控地,爆发出来吧?
可惜的是,染秋霜却在一瞬间,将他的愤怒,转化为沮丧。
连他都没有想到,他以为无法控制的火苗,会如此容易地被浇熄。
而且,一言不发地,真的,就那样——颓然跪在了地上。
她只是,很淡很淡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这孩子,她是——散羽。”
“你说的……是真的么?”他以为会提高的调子,变得更低,还微微地,有些许的颤抖。
染秋霜点了点头:“先不论她身上流动的灵息,与散羽太过类似。就那被挖空了灵石的芒星盘镶嵌在心口——已不会再有别的可能性了吧。”
楚遥再次伸出了手,染秋霜终于把她放在了他的臂弯之中。
他的鼻子,嗅到了她微弱的呼吸中,吐出的甜甜的梅花香气。他的妖瞳,透过单薄的肉身,看到了染满了血,残缺不全的芒星盘。
还有尽管灵息强大,却流动半点不畅的灵脉。
确实——是散羽。
是他所熟悉的,灵巧,闲散而透着不易察觉悲伤的散羽。
楚遥的嘴角抽搐着。
他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军师她——还是死了么?”
染秋霜轻声道:“灵脉被阻塞,修炼了多年的内丹也不见了踪影,重生时连呼吸都变得如此微弱——看来她死得够惨的,说不定是极刑呐。”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把楚遥的心都撕裂了开来。
“她不是说过不用担心的么?她不是说过她会没事的么?为什么……”
“一旦她的所作所为被揭露,离不了死路一条。再强的谋智,终也逃不过证据确凿。”染秋霜低低:“不过,看起来,就算是她死,她也尽量避免让我们的生还暴露给仙冥——不然早就有人追至狐灵山,无差别地屠杀了。如此看来,她是故意犯了其他的事,让自己丧命。这样,就能免去日后的意外,最大限度防止我们被发现。死了还能护我们周全,倒也不负她的军师之位了呢。”
楚遥的灵魂中,像有一道闸门被拉开,眼泪与悲痛都奔涌地流了出来。
“军师……”楚遥咬着牙:“我……我……对不起您……您本来可以好好地在...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