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缘篇】其十一冥影

    三人随云锦步伐而走，所见所闻，几可用“壮观”二字来形容。

    不临其境，焉得其景？北堂家被高高的，没有任何修饰的墙围起，只能目视其占地宽广，却难猜其中，竟是如此风光。

    佳木葱茏，奇花闪烁。

    花木间，清流流淌，如环佩之响。月光下彻，疏影散布，可见石底。桥落于其上，白石为栏，上刻龙虎，苔藓斑斑，别有意趣。

    穿桥而过，可得一石子小径，曲折蜿蜒，周围桃花兼碧翠的大片芭蕉叶。再向前行之，路渐变得平坦宽阔。

    云锦停了下来。

    虾色的符咒果在此处。

    它像是已恭候多时，光亮朔朔，不安地抖动着单薄的身躯。

    北堂家自是不凡。处处都可见是下了功夫的，破费不见得少，却多是以清新淡雅为主，抹去了所有银钱气。

    这里却与别处不同。

    抬头得见嫣垣，数楹修舍，赤色花木掩映，精致非常。

    此处屋舍纵无粉饰，已是不俗。

    可其偏生水墙涂朱，栏窗细皆是雕花样，银红蝉翼纱糊屉。远远望去，似笼浅浅霞光。从阶至瓦，无一不追求极致的奢侈华美。虽是夜晚，琉璃玉色，也尽显其张扬之感。

    “美则美矣，太过俗气。”玉若带着鄙夷与嫌弃口吻道：“我刚要夸他们虽钱财颇丰，但总算有些见识。怎的到了这里，还是看到了这仿佛一夜暴富，不追求意趣，只眷恋奢华的建筑，着实令我扫兴。不知这是哪个蠢物的居处？”

    她不知为何，似乎是捏着嗓子，原本清脆的嗓音变得有点尖锐。

    虽然云锦说不出，可是总觉得哪里还有怪异之处。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回答：“是我现在服侍的主人的母亲，青鸾夫人的住处。”

    “青鸾夫人？正房吗？”

    “不，只是个姨娘罢了。但因老爷正房夫人去世后，一直未续弦，所以，她现在就是北堂家实际的管家人了。”

    玉若冷笑道：“那样糟的人，当上姨娘已经靠了脏脏的取巧。没想到还真名正言顺管了家，安安心心过太平日子。这苍天还真是死透了。”

    她略带嘲讽的话，让淇水和云锦不由得愣住了。

    “呵。”冷幽朔瞥了瞥玉若。

    诡异的笑声让玉若心一寒，一不注意，就说了多余的话。

    真该死，讯号来得真不是时候。这可怎么应付过去才好？

    她的眼睛迅速掠向一个地方。

    已经到了这一段了吗……想完全掩饰伪装已经不可能了，但她还是调整者，让自己的眼神和语声，尽量让它们接近天真稚气些。

    “我……”她刚说出一个字。

    冷幽朔却似乎无意纠缠下去，兀自收回符咒，用手指在其上一抹。

    “你们看。”

    它的颜色逐渐加深。

    “哎？”云锦和淇水的注意力都被冷幽朔吸引了去，不再去看玉若。

    玉若盯着他，竭力克制住了蹙眉的冲动。眼中仍闪过一缕疑惑。

    真的什么也没发现？还是故意帮我？

    只可惜，即使是她，也无法在他那张僵硬的脸颊上，窥探他的真意。

    它终于全部变为了黑色，漫溢出了袅袅青烟，腥味扑面而来。令人反胃。

    淇水与云锦忙捏住了鼻子，玉若犹豫了一下，也装模作样地捏住了鼻子。

    她用略带稚嫩的声音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它怎么会散发出这么难闻的气味？”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似在无言对她说：你还是很聪明的嘛。旋即淡淡地道：“这皆是聚积在此处的怨念之息。”

    “怨念之息？”玉若虽然很在意他转瞬即逝的细微表情，但是，现在重要的是，把她的失态，冲刷得越淡越好。

    “是啊。香花珠粉，本最易招来不洁净之物。这里所种所饰都透出血气，本是不祥，此人平素似又没少做坏事，怨气便更深。所幸北堂家整个清幽，只此一隅，幽魅之物无足够力量可聚，可也无甚大碍。可如今，北堂家却因准备亲事，一脉朱赤，杂糅一处。鬼怪之类被压抑许久，终于得机会释放，不来作祟才怪呢。”

    云锦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如此，怨不得这些异奇闻是在小姐订婚后才头次听说。原本连她也以为，是因为触了慕家少爷的忌讳。原来却是从青鸾夫人住处起，伴着连绵不绝的红意，才得苏生。

    师兄懂得可真多。幸亏碰到了他。

    他可以驱动灵力如此强大的符咒，只在这一小会，便能找出她这日日生活在此处，都没发现的问题所在。

    想到她竟然是他的同门，她有些骄傲，也有点惭愧。不过这也加强了了她能将事情一并解决的信心。

    冷幽朔对着符咒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些烟雾渐渐聚在一处。

    他打了响指。它们化作了血珠，落在地上，融入泥土，看不见了。

    玉若的肩膀颤抖一下，狠狠咬住了唇。疼痛感和蔓延了整个口腔的血腥味，让她保持了沉默。

    她用小指轻轻点点被咬伤的地方。它一眨眼功夫愈合了，她立刻把痂撕下来。

    虽然这一切她做得很小心了，可她还是忐忑地扫了扫他们。看到没有人注意，她才松了一口气。

    “都把手放下来吧。没有怪味了。”他们如释重负，把手指从鼻翼移开，感受着风之清凉。

    冷幽朔自己却半跪着，单手按在地上。以他的手掌为心，一个半红半绿的法阵慢慢展开。

    随着法阵变得越来越巨大，他缺乏血色的嘴唇越动越快。

    他突然在地上狠狠一敲，大喊一声：“定！”

    此刻，它已经把整个北堂家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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