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笑道:“我叫周安宁。”
穆芊芊见她们两个其乐融融的样子,说道:“不知道周县君对于这表演有何看法?”
安宁想了想说道:“论舞姿不如前头的水袖舞,论绘画,还不如你。”她说的也是实话,台上的李玉绘画功底虽然可以,但的确比不上穆芊芊。
穆芊芊原本想说点什么,但是听到安宁说李玉的绘画不如她,一时之间反倒无言以对了。
她这样一说,原本还惊叹的人也回过神,觉得安宁说的的确有道理,再看台上李玉,也就不像一开始那么惊艳了。
节目一个个下来,很快就到了第五个,要知道第五个出场的可是那今年名媛赛的魁首容碧雁,大家瞬间打起了精神,准备看她究竟都准备了什么,大多数人都认为会是容碧雁最擅长的古琴。
只可惜大家都想错了。
很快的就有好几个宫女太监上来布置起了会场。
“咦,难道是戏曲吗?”
“我没听说过这位容小姐会唱戏啊。”
大家不由吃了一惊,难不成这位容小姐打算客串戏子?古代的戏子优伶地位确实低,但对于这些闺秀公子而言,偶尔的客串反而是一种潮流。
安宁看了看这布景,眯起了眼睛——这布景看上去很熟悉啊。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果不其然,这上演的便是那西厢记。更让人惊讶的是,这容碧雁并非饰演西厢记的女主崔莺莺,而是那张生。
她本就容貌俏丽,扮起男子偏偏又有几分的风流潇洒的气度,一出场大家都看呆了。这男装打扮反而为她增添了一种雌雄莫辩的魅力。那扮演崔莺莺的再是美貌,也无法将大家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安宁细细听了,也觉得这容碧雁唱得确实是好。唱腔清丽,让人不由沉浸其中。与那饰演崔莺莺的小旦四目相对,硬是演出了那种缠绵的感觉。安宁觉得,幸好这容碧雁所上演的并非西厢记后头反转的部分,不然大家恐怕心情复杂。
当时安宁写了后半段上去后,按照大周月报编辑楚季同的说法是,有不少人都写信到他们报社,指着他们骂,说前面好好的张生后面来了一个惊天大逆转。若不是这时代不流行寄刀片,恐怕楚季同收到的刀片一辈子都用不完。
等到这一折戏唱完,大家仍然沉浸在其中的韵味之中。
随即才爆发了热烈的讨论,有说唱得好的,也有说容碧雁反串出色的,还有少女害羞道:“若是那容小姐真是男子,待她经过的时候,我定要给她投掷瓜果。”
这时代也有向人丢瓜果来表示好感的习俗。据说五十多年前,有个叫宋尧的美男子,甚至被一个大西瓜砸晕了好几天。那之后便规定就算是丢瓜果最多也就是橙子大小,西瓜这种东西严格杜绝掉。
容碧雁表演后下来,身上石青色的男装没有换掉,直接坐在安宁的隔壁桌上。安宁这才知道为啥隔壁桌子上一直空着一个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位容姑娘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炙热,但又并非怀着恶意。
容碧雁刚坐下,便被莺莺燕燕环绕着,叽叽喳喳地问着她。
“碧雁,你怎么会想到演这个呢?我还以为你会弹琴的。”
“不过你唱的真好。”
“是啊是啊,你男装打扮太帅气了。”
放现代,这位就是妥妥的偶像啊。
容碧雁微笑着同这些姑娘说话,又道:“因为我一直很喜欢西厢记啊。”
“可惜你扮演的是张生,不是崔莺莺。”
容碧雁又笑道:“难道我扮演的张生不好吗?”
原本可惜的妹子似乎被她的笑容闪了一下,居然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好,非常好!”
容碧雁却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安宁的面前。
她现在本来就是聚光体,这一走动,周围的人顿时将注意力集中在她们身上。她们两个一个是前任的魁首,另一个是今年的。不少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都在激动万分:一山难容二虎,难不成这两人要掐起来了吗?
其中最期待的要数穆芊芊和白素琴了,她们恨不得两人直接最好掐得昏天地暗,在众多国家免签丢尽脸皮。
容碧雁却对着安宁眨了眨眼,笑道:“我是容碧雁,久仰大名,早就想认识你啦。”
安宁疑惑地看她。
她也笑道:“我是周安宁,你刚刚演得真好,比原著中描写的张生相貌还要出众呢。”
容碧雁闻言越发开心,“真的吗?我能同你握手吗?”她的语气似乎含着一丝的激动。
安宁迟疑了一下,深出自己的手,容碧雁也伸手握了握,力道不轻不重,一会儿放开,开开心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安宁甚至可以看出她背后所开出的一朵朵小花了,不由有些莫名其妙,她刚刚过来就是特地同她握手再说两句话?
其他人见两人丝毫不含火药的互动,反而有种惺惺相惜的味道,不少人都在心中可惜万分。
大家在稀罕了一会儿后,等新鲜感过去后,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台上的表演上。
安宁则是问玲珑,“这容碧雁,你以前认识吗?”
安玲珑压低嗓音道:“事实上,在她今年参加比赛之前,大家对她的了解都不深,只知道她以前似乎身体不太好,都在庄子上休养,也不曾传出过什么名声,直到今年的名媛赛上一鸣惊人夺得桂冠,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不过我看她的身体,不像是不好的样子啊。”
像她这样的好气色,都算生病的话,那就没有健康的人了。
安宁笑了笑,“说不定是今年调养好身体才出来的。”
安玲珑想想也是如此,点点头,两人便开始看起了节目,偶尔在吃一下桌上的佳肴。桌上这些菜中,安宁还看到过好几样她送给天晴的食谱,其中有一道便是拔丝地瓜。
拔丝地瓜作为一道甜点,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刚端上来没多久,就已经一扫而空。外头裹着的金黄色的糖浆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甜味,混合着地瓜的香气,吃一口直接甜到了心底。
安宁道:“其实不仅可以做拔丝地瓜,拔丝山药,拔丝苹果也很美味的。”
安玲珑眼睛瞬间发亮起来,“教我!”她一听就猜到这食谱肯定是安宁送的。
安宁点点头,“等我回去后写食谱给你。”
其他人虽然很感兴趣,但终究觉得同安宁没那么熟,不好意思开口要,只能在一旁装矜持,心里寻思着,让家里的厨师试试各种做法,估计就是糖裹着地瓜,肯定不难做的。
一个个琳琅满目的节目在台上演着,有那西厢记摆在那里,大家终究还是觉得西厢记更加精彩一些。
不知不觉,便轮到了安宁排演的白蛇传。
大家听这从未听过的名字,分外好奇,难道这是一个人们与巨大白蛇搏斗的故事吗?
一出场,却是两个美女出现,一个身着白衣,一个身着青衣。白衣女子唱了起来:“人间竟有这美丽的湖山!……微风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大家不由吃惊,说好的白蛇呢。
白素贞与许仙在断桥上相会,互生爱慕,然后许仙将雨伞借给白素贞,定期拜访,两人定下婚约。
从前面的戏看来,怎么看都是才子佳人的戏码,同白蛇没有关系。
安宁一开始排演的时候,便是故意隐去了白素贞和小青的蛇妖身份。直到法海出场,人们才惊觉,原来这白素贞便是那千年蛇妖,小青则是青蛇化成人形。
这时代虽然有诸多才子佳人的戏码,但是这种人妖恋却从未出现,加上剧情又精彩,即使对这种感情戏不感兴趣的男子,都陷入了剧情之中。
因为先入为主,加上白素贞又是个贤惠端庄又美貌的女子,大家不自觉都将心偏向她几分。在法海暗地告诉许仙白素贞是蛇妖所变,唆使许仙在端午节日劝白素贞引用雄黄酒,使得白素贞显出原形,吓死许仙。大家顿时对法海这坏人姻缘的老秃驴恨得牙痒痒的。
几个感情丰富的姑娘们更是咬牙切齿:“这死秃驴,多管什么闲事!”
“可怜的白素贞,可怜的许仙!”
安宁心道:回去后倒是可以让戏班子排演给她娘看,她娘对和尚一直都没好感,肯定会很喜欢。
盗仙草、许仙入金山寺、白素贞水漫金山寺……一幕幕紧蹙又精彩的剧情让大家不敢移开视线一秒,更有人深切地同情起了白素贞。觉得她虽然是妖,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妖,还有一些公子心想:若是蛇妖都像白素贞和小青这样,他们也愿意同她们恋情说爱。那许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药铺小伙计,哪里配得上白素贞啊。
等到许仙向白素贞谢罪,一家人和好如初,大家才放下了紧紧揪着的心,仿佛看到了圆满的曙光。
偏偏在白素贞生下孩子后,法海在婴儿满月之期将白蛇传摄于金钵之下,镇压在雷峰塔下。
玲珑更是气得差点摔杯子,红着眼瞪安宁:“就不能够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不少姑娘也赞同地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安宁说道:“结局肯定是终成眷属的,你们放心。”
大家才松了口气,继续看下去。
白素贞被镇压雷峰塔下,许仙也上山进寺,自愿剃度,只为了法海一句“雷峰塔百步之内,非出家人不得擅入。”
容易受感动的姑娘们更是泪眼汪汪的,再也没有人说许仙配不上白素贞了。
夫妻两一个在踏外扫塔,一个用法术撑开雨伞,为许仙遮阳。
待到白素贞同许仙的儿子许士林长大后,不负众望,夺得状元,最终孝感动天,白素贞终于出塔,同许仙许士林一家三口团圆。
十年修得共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场历尽风雨坎坷的人妖之恋终究划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白蛇传的剧情跌宕起伏,又从未见过,一下子征服了很多人的心。
西厢记虽然也精彩,但架不住大家之前就在大周月报上看过,不像白蛇传一样第一次出现,这冲击力自然是前所未有的。能够写出这么好看故事的安宁在她们心中的评价更上一层楼。
李云好奇问道:“这戏折子你写了多久?”这么好看的戏,肯定得花好几个月才完成吧。
安宁淡淡一笑:“我大概用了五天吧。”
“不可能!”李云脱口而出。
安宁将那天她们遇到青蛇的事情说了一遍,道:“正是因为看到那青蛇,我才突然有了灵感的。也正是因为要在五天之内,就将这戏排演好,天晴才会累倒。”
她条理分明,让人不由得不信。
穆芊芊和白素琴见安宁轻而易举地取的大家的赞叹,心中越发不悦,即使她们内心也觉得这个故事的确超乎寻常的精彩。这其中最不开心的要数白素琴了。白素琴,白素贞,恐怕日后常常会有人将她们作比较。
穆芊芊开口道:“这戏也就一般般,还没西厢记好看呢。”她忍不住要贬低一下安宁。
白素琴也搭腔道:“没错没错,西厢记辞藻清丽,情感动人,那白玉京才华远在周县君之上。”
更喜欢白蛇传的人也跟着说道:“我觉得白蛇传的故事更好看,人妖之恋,这种题材可不是一般的才子佳人可以比的。”
“西厢记那种更具有现实意义。”
穆芊芊就是将“白玉京”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想要借此打消安宁的气焰。
安宁只觉得好笑:这白玉京本来就是她的笔名,只是不知道穆芊芊若是知道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穆芊芊见安宁仍然笑意盈盈的样子,以为她只是装个样子,心中更是快意,还将容碧雁更牵扯了进来。
“容姑娘既然今日表演西厢记,肯定也很喜欢西厢记吧。”
容碧雁点点头,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她有个叔叔正好也是大周月报的编辑,她看了西厢记后,十分崇拜白玉京,死磨着才从叔叔那边磨出那白玉京就是周安宁。所以才会有之前那些举动。
穆芊芊笑道:“那么容姑娘也觉得白玉京才华横溢吧。”
容碧雁继续点头,“西厢记是我最喜欢的一出戏。”唯一让她不满的是结局,在她看来,那张生只落得流放结局太便宜他了,倘若她是崔莺莺,定要剁了他命根子。
穆芊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挑衅地看了安宁一眼,“容姑娘觉得周县君同白玉京相比,谁写得更好?”
容碧雁也是名媛赛的魁首,她的话可比穆芊芊有分量多了。
大家也都看向容碧雁,想看她到底是如何评价的。若是说那白玉京更出色的话,那岂不是会直接得罪周安宁?若是说周安宁更出色的话,似乎又同她之前所说的最喜欢相违背。
“为什么非要评个高下呢?白玉京就是周县君啊。白玉京也是我最喜欢的作者。”容碧雁原本不想捅出这件事,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出来。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直接让现场炸开来。
穆芊芊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宁。这怎么可能?她最讨厌的周安宁居然是白玉京?
安宁微微一笑,冲着穆芊芊和白素琴道:“在下之前不知道两位如此喜欢白玉京的作品,对于你们的厚爱真是惶恐,真是担不起。”
穆芊芊想起自己刚刚在周安宁面前大力称赞白玉京,那些肉麻至极的赞语此时化作了一道道的利刃,割得她全身是伤。
自己刚刚的举动在周安宁眼中恐怕就像是跳梁小丑吧?即使当初被季延一上门退婚,表示不再合作的时候,她也没有感觉到如此丢脸过。她人生中出的两次丑,都同周安宁有关。
她的脸上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五颜六色的,像是开起了染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