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有道理:“在景德镇,唯独捡漏古陶瓷很难。”
“不错。十家九口窑。仿制的东西,还层出不穷。我看你还是另寻门类比较好。不知道,白小姐除了精通瓷器,还钻研什么?”
她不假思索道:“钻研谈不上,不过所有项都略懂皮毛。”
沈老板笑了。所有门道?这个他可不信。今儿喝的是啤酒,豪气也上来了:“那这样,白小姐。下午我介绍你去几家古玩店铺,如何?”又顿了顿:“但前提说好了。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买东西,我不会帮你参考。”
白汐答应了。碗还在人家手里呢……至于参考,她的鉴定技术几乎无人能及了。
于是吃完饭,沈老板开车送她去了古玩市场。
本来,沈老板七拐八拐领着她走。但是白汐中途停下来了……路边有唐代的灵气!
她道了句:“不好意思,沈先生,先等一等。”然后直奔了灵气所在地,一家不起眼的小商店。果然没错,店里有一件真品唐代凤凰纹金花银盘。摆在一大摞的高仿金银器和陶瓷当中。十分不显眼。但白汐上手之后,放在掌心掂试了下。发现盘身沉重,但是不轻飘。再扣了扣盘口,盘口有声,但是整个盘身其余地方没音。
一般,鉴别古代的金银器,可以听叩击的声音。含金量为99.9以上的黄金多无响音,掺有银质的有声无音。含铜质偏多的会有长音。
再看纹饰,宝相花、绶带纹,这些都是唐代的常见纹饰。而凤凰画的像长尾鸟。也是唐代的特点。
所以,这是很开门的唐代真品金花银盘。白汐再问下了价格。店主伸出两根指头:“二十万!”二十万……她买了就没盈利空间了。于是抬腿要走。店主又拉住了她:“十五万,怎么样?”白汐偷着笑,还是走出了这家店。
沈老板也笑了:“怎么不买下?”
“老板心里没底呢。”白汐笑道:“他搞不清东西是真是假。我们不能太急。等逛一圈下来,他还会再降价。”
果然,逛了一圈以后,白汐再进这家店。店主又大甩卖了:“哎哎,姑娘,你看十万,成不成?这都摆在我这里好几年没人过问了。就十万,卖给你……别走,那个八万,好不好?真的不能再降了啊,这是底价了!”
白汐伸出五根手指头:“五万。老板,不是我说。东西也就是个民国的,我看你是当废品收回来的吧。连个底座都没配。五万,我已经给了你盈利的空间了。但你也不能宰我们这些外乡人啊。我买呢,也就是图个吉利。”
那老板的防线崩溃了,东西的确是他当废铜烂铁,从福建农村收购来的。于是叹了口气:“好吧,五万就五万。”
最后,白汐偷笑着把这只真品收入了囊中。
到了晚上的时候,白汐用一百万,共买了数十件真品。满载而归。而陪同的沈老板,却也服气了。小姑娘是真的厉害,于是再邀请她共进晚餐,顺便交流一下收藏心得。地点是他家。白汐仗着他家肯定有自己的莲花碗,于是去了。
沈老板家很大。古玩架子上,钧窑,定窑,粉彩,斗彩,唐三彩都有。甚至有一把罕见的唐代唐刀。镶嵌绿松石,红珊瑚。而自己那一只钧窑莲花碗,就摆在最下面一层格子里。用紫檀托盘安放着,倒是四平八稳。
入了座。早有佣人准备好了晚餐。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吃。白汐有意无意,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这一只莲花碗上。
沈老板倒也来了兴趣:“对了,白小姐,你是怎么得到这一只莲花碗的?”
“哦,是董家人做生意抵押给我的。”
“你认识董家人?”
她点了点头。继而听沈老板叹息了一声。似乎满满的心事。她不明白了:“沈先生,难道您和这一只莲花碗,也有瓜葛吗?”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桩事。”沈正霖道:“白小姐,这一只碗,身后有董家的人命案。你觉得董教授之死。和鉴定师有无关系?”
“和鉴定师当然没关系。”她已经想通了:“责任大部分在顾老先生身上。董教授信错了人。”
“没错。但是人们不这么想啊……这只碗,让我想起了我的小师妹,徐卿卿。她是个和你一样,才华横溢,鉴定手艺高超的女孩子……”接下来,沈老板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另一桩古董扯出来的人命案。
沈老板有个同门师妹,叫做徐卿卿。八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徐卿卿,走上了鉴定师的道路。但是半年后,徐卿卿鉴定出一位大收藏家的汝窑尊为仿品。那大收藏家在业界很有威名。一开始坚决不信自己的东西是假货。并且污蔑徐卿卿说谎。徐卿卿年少气盛,就将鉴定的资料,自己的报告,全部发表在了报纸上。并且要求收藏家道歉。
这一下,大收藏家迫于压力,只能公开鉴定。结果为高仿。
汝窑,是如今市场上高仿和真品最相似的一种古瓷。钧窑,哥窑次之。真品,高仿的相似度可达99%。只有一分火候差异。
大收藏家打了眼,而且声名狼藉。他的收藏品,一件都卖不出去了。绝望之下,大收藏家放了一把火,烧了自家的宅子。烧死了两名佣人和他自己。而收藏家的一儿一女,去找徐卿卿讨命。甚至扬言,徐卿卿不死他们不罢休。
没办法,徐卿卿只能去了美国留学,躲避舆论压力。这一去就是六年……
听完了这个故事。白汐久久不能言语。这简直是放大版的董教授一案啊。不过:“那,徐卿卿现在人还在美国吗?”
“不久以后,就要回来了。”沈老板点了一支香烟。忽然想到有客人,又掐灭了烟头。笑了笑:“从那之后,我们这一届鉴定师,都学乖了。不是真东西,不去碰。甚至也不从事鉴定师这个行业了。我就是如此。”
白汐有点遗憾:“你的鉴定技术很好,不当鉴定师还挺可惜。”
“再好的鉴定师,遇到死心眼的收藏者。那就是惹祸上身啊。所以鉴定师的证书,我已经烧了。现在做运输和木材生意。”
白汐低下头,原来他不是鉴定师啊。也难怪……
“不过,小姑娘。”沈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相信,鉴定师这个行业,坚持真理的人,还是很多的。比如这一只莲花碗,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不能说谎话。但莲花碗的案子,也让鉴定者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嗯?”她怎么不知道:“你说这只莲花碗的鉴定师?他怎么了?”
“哦,鉴定师不是至尊行的那个大少爷嘛。董教授的案子发生以后,社会舆论对谢家很不好。甚至说要谢大少爷坐牢偿命。本来嘛,这个社会的舆论都是偏向受害者,仇视权贵。谢大少即使没做错什么,但是舆论却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白汐回忆了下,当时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些。
沈老板继续道:“后来,谢大少为了平息舆论,先宣布免除董家的违约费。再宣布从至尊行首席鉴定师的位置上退下来……”
白汐沉默了。难怪呢,好像自从董教授的事发以后,她就没看过谢文湛在公开场合进行鉴定了。反而有段时间,拉着自己下乡去,跑边界上门鉴定业务。其实仔细想一想,首席鉴定师,怎么会干那种苦活,累活。跟小业务员似的。其实,他那时候已经辞去首席鉴定师的位置了啊……
谢大少,来拆分一下。成分其实是80%的鉴定师和20%的谢家大少爷。但是董教授的事情,使得他不得不放弃首席鉴定师的位置……
白汐鼻子酸了。忽然觉得谢文湛过得真不容易。
回去之后,白汐就打了个电话给谢文湛。也是刚拨通,那边就接听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关心:“白汐?”她有点忍不住:“想你了。”
“嗯?”那边笑开了,好像声音跟着心情一起荡漾开来:“下个星期我去看你?”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