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失恋

和范婷婷坐在一起，反而觉得安静。我拿过菜谱让范婷婷点菜，她不点，说随便吃一点吧。我就点了几个热菜，要了两碗米饭，服务员上来倒了茶，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等菜。

    菜和米饭上来，我又要了瓶啤酒。一边喝一边吃。范婷婷不喝酒，要了一瓶饮料。

    借着一点醉意，我向范婷婷开始进攻。

    “婷婷，我喜欢你！”我开门见山。

    范婷婷认真地看着我，没有说话，用筷子夹了一个鸡块放在我的米饭碗里。

    我心里乐滋滋的，犹如炎热的夏天干了一天活，跳到水池里痛痛快快泡个澡，再喝一杯加了冰的可乐，从表到里都爽透了。

    我们就都没了话说。我的酒喝得很慢，因为我不胜酒力。范婷婷坐在一边看我喝酒，小眼睛里闪亮着一种温暖的神色，叫我心醉。心醉加身醉，我内心充满了快乐与满足。

    出饭馆时，已是下午四点了。不知不觉在饭馆里泡了四个小时。范婷婷好像一直在想心事，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很自然地拉了范婷婷的手，走在街上。我又拉她进了大唐公园。坐在一个角落的石板上。我脸红脖子粗，酒没有醒。我们在晚风的抚摸下，感到幸福而惬意。公园里的游人越来越少，天也慢慢黑了下来，我的酒劲也过了。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吻她！有了这个想法后，我脑子一晕，心跳加快。我要抓住机会，趁热打铁。这个想法在折磨着我，到底做还是不做。我内心世界斗争得厉害。我站起来说：“回吧”！范婷婷站起来。我轻轻地摸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她只是低着头。

    我猛地抱住了她，把嘴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脸上。她或许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竟没有一点反应，既不迎合我也不拒绝我。我的心里痛快而得意。我的嘴唇由她的脸上滑到了她的唇上，她还是一动不动。我紧紧地抱了她吻她，手没有乱动。我深信我们的爱是纯洁的，没有修饰，没有肮脏的念头。我完全忘乎所以的吻着她的唇。我那时候竟然不懂得吻是要用舌头的，我只用嘴唇揉磨她的嘴唇。出于职业习惯，我认为用舌头肯定不卫生。

    可怜的赵欢，二十八岁才知道初吻的滋味。

    一会儿，范婷婷推开了我，说：“赵欢，该走了！”

    狗急了能跳墙，人急了也能做出意想不到的壮举。就像书上所说的，我本来只想得到一朵花，可现在我却得到了整个春天。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4月22日。

    张红林在昭辰出版社工作。张红林大学里念的是中文系，参加工作后，因为不会与上级搞好关系，所以只是一个闲职。我那一天去找张红林。张红林在郊外租了一间农民房住。张红林在公交车站接了我去他的住处，也就是他所说的“张公馆”

    张红林的房间布置得很舒服，是任何一个小女孩都会喜欢的地方。那间只有十八平方米的房间里，在里墙向外铺了多半间的红地毯，墙角放了一张双人床垫。旁边放有电视机录音机和笔记本电脑，别的家当几乎都没有了。天花板的四角各有一个环绕声喇叭，录音机两边各有一个小音箱。磁带满地都是，尽是些流行歌曲，还有些轻音乐。在靠床垫旁，有一个红色的灯饰，门旁倒竖着一个大的日光灯管。他把屋里弄得严实且温暖，在临时租住的小房间里，张红林还装了空调。

    一进门，一股冷风让我打了个寒颤。一关门，屋里就黑了。张红林打开日光灯，我脱了鞋，走过地毯，坐在床垫上。他关了日光灯，脱了鞋，走到墙边开了红色的灯。

    “怎么样？赵大夫，有什么感觉？”

    我感到温馨。

    我说：“你这就是让女孩发晕的醉仙居？”

    我看到他的墙上挂了一幅字，上写：“醉仙居”

    张红林笑了笑，说：“别傻了。我不会轻易把女孩带到这儿的，除非我真的爱她。我也是第一次带你来这个地方吧！走，我带你去我的书房！”

    我就换了鞋，跟了张红林出去。我以为就在隔壁，谁知道走了几个小胡同，又到了一家。进了院子，上三楼，他开了一个房间的门。里面是一个书桌，一台电脑。书桌上堆了很多书，大都是小说之类。这个房间连十二平方米都不到，里面放了一个单人木架床，有一床简易的被褥。

    “怎么样？”

    “两个天地呀，这我不能理解！”

    “傻瓜，狡兔三窟，追女孩容易甩掉女孩难，我可以跟女孩在这儿干任何事情，但不能让她到我那边去，让她找不到我的老窝！这里边学问大着呢，学着点吧！”

    累不累呀？我才不学呢。人生难道就是这些？人生仅仅是为了爱情都被人斥为狭隘和低级，张红林的人生还仅仅是为了没有爱情的乱爱。

    我在张红林的陋室里坐了三分钟，张红林又把我领到“张公馆”“张公馆”里边温度适中。他出去买了两瓶啤酒回来，俩人对着瓶子吹。房间里放起了轻柔的音乐和柔和的红灯光。

    “红林，你放的单位宿舍不住，花了钱住外面，还租了两间房子，就是为了干那些事？”

    张红林已有些醉意了，他说：“赵大夫，我咋总觉得你像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你就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有多贱？我一开始也以为现在的社会还有真正的爱情。当我那一次失恋后，我不这样认为了。你以为我在玩弄女性？你错了，是她们在玩弄我。作家死了，别人送横幅：笔耕千古；相声演员死了，人送横幅：舌耕千古；如果我死了，也许有人会给我送横幅：床耕千古！”

    “你以为你就那么伟大？”

    张红林笑了笑，说：“我内心世界是没有人理解的。我是在学刘备种菜！”

    张红林说着，躺在床垫上，打起了呼噜。我的头也有点晕，就顺势倒在了他的地毯上睡了。

    我之所以和张红林这种人交朋友，是因为他还有些才气。

    我跟范婷婷划了一次船后的第五天，我约她看了一场电影。在那几天里，每天下了班，我们都会手拉手去街上吃晚饭，我们都会手拉手去压马路。我们没有像书上所说的那样谈理想，谈未来，更多的时候是我给她讲笑话。我是个讲笑话的高手。那一天晚上，我们看完电影已经快十一点了。看完电影就到夜市去吃烤肉。

    夜市的人已渐渐稀少。街上的那一溜夜市还灯火通明。烤肉摊上的肉香味和红色的灯有着浪漫的韵味。我吃烤肉喝啤酒，婷婷吃烤肉喝冷饮。

    我的心中逐渐萌发了一个阴谋。婷婷没有代表，我就讲很多很多的笑话，一拖拖到了凌晨一点多。一些老板已收了摊。拥有十几张桌子的烤肉摊也只剩下我们俩人。吃完烤肉，我请她到我们宿舍坐一下，因为我佯装喝醉了酒，需要她照顾。我知道王大才因为休假，回乡下去了。

    到了我的宿舍里，可以听见隔壁电视里正播着球赛。我躺在床上喊着婷婷的名字，就像醉了一样。婷婷又是给我倒茶，又是用毛巾给我擦脸。我假装打呼噜，婷婷坐到我旁边给我盖被子。我请求她关了灯，这样才能睡着。婷婷关了灯，说声要走。我一把抱住了她，把她按倒在床上。

    “赵欢！你醉了？你疯了？”

    我不吭声，开始脱婷婷的衣服。婷婷用尽全力挣扎。婷婷这只善良的绵羊，哪有失去理智狼的劲大。婷婷和我都已一丝不挂了。

    “婷婷，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二十八岁没碰过女人的心情。咱俩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我呢？”

    婷婷不说话，我看见她眼睛里闪着明亮的泪花。

    “赵欢，我算看清你了，我已经在你面前完完全全地展示了，我还能怎么样呢？你为什么非要在现在赶尽杀绝呢？”

    婷婷一直在拒绝我。我心软了。

    “臭脚！”隔壁看球赛的小陈喊了一声。

    婷婷有两个礼拜没有理我了。我后悔我那天晚上心太软了。想起张红林所说的，现在的女孩都太贱了。我给张红林打电话请教高招。张红林在电话里听了我的委曲，告诉我：“追女孩要用三狗政策。第一步，哈巴狗；第二步，赖皮狗；第三步，疯狗。你现在要当赖皮狗，然后是疯狗！”张红林约我下午在一家酒店见面，说请我吃饭。

    张红林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跟个导演似的不修边幅，今天却西服革履，领了一个从背后看上去是魔鬼身材从前面看是魔鬼脸蛋的女孩。我们三人落座后，张红林告诉我：“这位小姐叫张小蕾，是一个服装设计师。我的女朋友。”又对张小蕾说：“这位是赵欢大夫，我的男朋友！”

    张小蕾白了张红林一眼，说：“别胡交代了！”

    “小蕾，赵大夫是一个在感情的十字路口碰到困难的徘徊者，你要有合适的人选，帮赵大夫物色一个！”

    我忽而胀红了脸，说：“张小姐，别听他瞎扯！”我喝了一杯啤酒，转身出了酒店，坐出租回到医院。婷婷这么久不理我，我失魂落魄，和谁在一起都孤独。

    我内心痛苦，表面上却装作没事似的，越忍住痛苦就越痛苦。我打算要缠住婷婷，为我以前的所作所为负责任。我爱婷婷，我不能没有她。

    下午下班后，我见婷婷换下护士服，我打算跟她好好谈个明白。

    婷婷出了医院，发现我在后边跟着，她横目冷对，气冲冲地质问我：“赵欢，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我陪着笑脸说：“婷婷，我爱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好，明天晚上在你宿舍，你占有我！”

    “婷婷，你误会我了，那天确实是我喝多了！”

    “喝多了就是借口，你喝多了杀了人，公安局就不追究你了？”

    婷婷说完转身要走。周围卖水果的小贩在看我们，我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上前拉住婷婷的手：“婷婷！”

    婷婷甩开我，说：“别缠我，我还有约会呢！”

    我一听就生气，我这边还没有完，就跟别的男的谈，什么德性？我说：“好，你约会我也要跟着你，我倒要见见这个男的哪点比我强？”

    我就从后面跟着婷婷，迎面碰到了王大才，婷婷跟王大才打了个招呼。王大才拉住我说：“赵大夫，你终于开窍了，你要五年前有这心眼和勇气，恐怕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快去追！我最近住在我舅舅家，宿舍全归你了！”

    我急忙说声谢谢，跑也似的追向婷婷。

    婷婷站在26路车站站牌下，看样子是等车。我走上去说：“到哪儿去约会？”

    “管你啥事？”

    “”

    “赵大夫，你有完没完，我上护校不是统招，而且是民办学校。我还是农村户口，毕业后回乡下，有没有工作都不知道，比我好的女孩多的是，你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对你有啥好处？”

    “婷婷，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爱的是你，不是别的！”

    “你不在乎我在乎，你不嫌弃我嫌弃！”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可能了！”

    “婷婷，离开你，我恐怕不能找到你这样好的女孩了。我一直不敢涉及爱情，刚刚涉及就翻个大跟头，我的命真苦！”

    “”

    “你真的不爱我？”

    “不爱！”婷婷很坚决。

    26路车来了，婷婷没有上车，我感到有一丝希望。然而婷婷又往回走。我跟在她后头。

    “婷婷，咱们共进晚餐，正儿八经地分手！”

    婷婷迟疑了一下，说：“好！”

    我跟婷婷一块儿去一家常去的饭馆，要了几个凉菜，一瓶啤酒，两碗岐山臊子面。我为婷婷倒了一杯啤酒，一边倒一边说：“倒啤酒要歪门斜倒，歪着杯口，斜着倒！”

    婷婷笑了。我感到有两丝希望，又为自己倒满一杯啤酒。

    “来，婷婷，为了咱们的幸福，干杯！”

    婷婷没有举起酒杯，说：“应该是为了我们的分手干杯！”

    我说：“婷婷，非得分手吗？”

    “对！”

    “那咱们为你的幸福和我的幸福干杯！”

    “为你早日找到你真正的幸福干杯！”

    我无奈地摇摇头，婷婷却一口气喝干了啤酒。我只好也干了杯。

    “赵大夫，再有六天，我就实习结束，该毕业了，我就回乡下去，咱们可以做个好朋友！”

    “不，婷婷，我要娶你！一定要娶你！”

    “赵大夫，我不喜欢你！”

    我不吭声了，吃了几口菜，面条上来后，也只是喝着汤。婷婷不说话，把面条吃完了，说：“赵大夫，谢谢你的臊子面！”转身走了。

    我一个人愣在那儿，要了一瓶白酒，一个人喝闷酒。我感到人生的道路一片黑暗，别说是整个春天，恐怕连一片树叶都留不住了。婷婷，我头重脚轻，嘴里喊着他的名字，婷婷，我何时才能听到你那磕磕绊绊的笑声。婷婷，干杯婷婷。

    晚上，我双眼睁得大大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什么时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街上熙熙攘攘，我穿着礼服，托着穿着婚纱的婷婷的手，向前缓缓走去。忽然，婷婷不见了。我着急地在人群中喊，在人群中找。没有找到，我哭了，哭得那么伤心。人群中忽然有一阵磕磕绊绊的笑声。“婷婷！”我挤过去，见婷婷换了红色的旗袍，向我招手。我扑过去，抓住婷婷的手：“婷婷，咱们再也不分离了。”人们一阵大笑。我拉着婷婷，向新房走去。婷婷走上新房门口，响亮地敲着门。

    “嘭嘭嘭！”我科室的护士小王在敲着我的门：“赵大夫，赵大夫！主任叫我找你呢！”

    我醒了，天已大亮，我一看表，已九点了，迟到一个小时。这可是我上班以来第一次迟到。我冲门外喊：“小王，我马上回科室！”

    小王走了，我坐起来，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梦境，我看见我的枕头湿了，我在梦中流了不少眼泪。

    每天下了班，我依然找婷婷，企图打动她。婷婷坚决地拒绝我。一天下午，婷婷终于笑了，磕磕绊绊地，笑得很动人：“赵大夫，你买些凉菜，啤酒，咱们晚饭在你宿舍吃！”

    我欣喜若狂，感到有三丝希望，跳起来，跑上去，给了婷婷重重的一个吻，我发现有位同事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婷婷来了，看我宿舍里摆着丰盛的晚餐，坐下来。她显得很兴奋：“赵大夫，王大夫说他晚上上夜班，不回来了！”我笑着说：“就是不上夜班也不回来！”

    婷婷拿出一根蜡烛，点上，关了灯。屋里昏暗了许多，但也温馨了许多。

    “赵大夫，这样才浪漫！”

    “婷婷，浪漫了，你就不要叫我赵大夫，叫我赵欢！”

    “赵欢，吃饭！”

    我们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婷婷，为我们的幸福，干杯！”

    我幸福得快要哭了。

    “干！”婷婷高兴地说。

    “把这些菜全吃光！”

    “好，全吃光！”

    我俩人高兴、兴奋，加上激动幸福，食欲大增。我们有说有笑。

    春天又回来了，那朵花又回来了。

    深夜十二点时，我吃得很撑，头喝得晕晕的舒服。

    婷婷躺在我的床上，撒娇地说：“赵欢，来！”

    “婷婷，别这样，我不敢再犯错误了！”

    “欢哥，我要你负责，你来！”

    我吹灭了蜡烛。

    我万万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天刚亮，婷婷就起来穿衣服。对我说：“赵欢，这下你满足了吧，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你。我今天就毕业了，上午要回学校去！”

    “婷婷，你咋变脸这么快呢？我要娶你，我要为你负责任！”我抱住婷婷。

    “谁要你负责任，我回老家去，我爸已替我找好了工作。我在宁夏的一个县城医院工作，你不要找我。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坐在床上，眼里流出了泪水。

    两个月后，我终于盼到了范婷婷的来信，信中说她已经跟她的中学同学如今已是排长的军人结了婚，让我有机会去她家做客，她和她的老公会热情招待的。信中还夹了一张她们的婚纱照片，照片上的范婷婷穿着婚纱，幸福地挽着新郎，她笑得那么甜，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我似乎又听到了磕磕绊绊的笑声。

    半年后，我也结了婚，新娘子是张小蕾，介绍人是张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