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车到落峡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夏宏志先下了马车去叫门。
大黑二黑对他不熟悉,在院子里汪汪汪的叫了起来。
杨氏刚准备上炕睡觉的,听到外面有人喊,又听到大黑二黑的叫声,心里估摸着是谁有事找她。
可是一般的熟人大黑二黑是不会叫这么凶的。
杨氏披着衣服走出屋子,到了院子的时候才听出声音像她大孙子宏志的声音。
“是宏志?”
夏宏志在院门外应着,“阿婆,是我,我跟爹娘回来了。”
杨氏激动的赶紧上前去开院门,外面没有灯光,只有马车旁悬挂了一盏‘气死风’灯散发着晕黄的光亮。周氏听到杨氏的声音后就下马车了,下来后把女儿夏兰菊抱了下来。
一看到婆婆杨氏,周氏的眼泪就出来了。
“娘——”
周氏这段时间也撑得很辛苦,相公下了大狱,她在外面愁得头发都快白了。平时当儿女们的面前又不敢露出一丝脆弱的表情,生怕增加孩子们心里的恐慌。这一路忐忑的回到了家,一看到向来开明对她很好的婆婆,再也承受不住了。
杨氏赶紧上前抱着儿媳妇,“怎么了?怎么哭了?大成呢?”
周氏又哭了两声,才止住抽噎,怕吓到了杨氏。转身掀开马车帘子,又上去扶夏大成下来,并让赶车的车夫给她搭把手。
夏大成臀背上的伤很严重,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夏大成从车上搬下来。
即使如此,夏大成也疼得直抽抽。
“哎呀,我的娃儿!”杨氏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妙,也顾不上哭,连忙上去搭手把夏大成抬到屋子里去。夏宏志和夏兰菊也插不上什么手,两人上了马车把家里的行礼拿了下来。
车夫见人送到了,车钱是提前付过的,就转身出门驾着马车离去。
进了屋里,杨氏把夏大成安置在堂屋的炕上,这个炕平时是她睡的,早就烧得很暖和了。又问了两个孙子孙女吃饭没,也顾不上问儿子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又披着衣服去灶房做饭去了。
杨氏下了一大锅杂粮面,甚至还很奢侈的在面里打了几个个鸡蛋,准备让儿媳妇儿子两个孙儿一人吃俩。
杨氏眼睛毒,虽然没问孩子们也没说,但是看到儿子媳妇还有两个孙儿的样子,就知道都是受大罪了。
面条热腾腾的端上来,微黄的面条,油绿的葱花,面条上还卧着两个荷包蛋。
周氏和孩子们早就饿了,中午的时候启程,连中午饭都没有多余的银钱吃。马车本来雇价就贵,而且他们还要走夜路,价格就更高了。付完车钱,周氏的余钱只够给夏大成再卖一包伤药带上。
周氏端了一碗面条准备先喂夏大成,杨氏把碗接过来让她自己去吃,她来喂儿子。
周氏和夏志宏两人吃的很香,只有夏兰菊觉得这面不好吃,有些拉嗓子。
确实拉嗓子,落峡村里的村民大部分都是吃粗粮的,细粮都舍不得吃拿去换钱。杨氏虽然有个能挣钱的儿子,但是杨氏生性节俭,自己吃饭也是粗粮混着细粮吃的。这次杨氏做面条的时候还专门揉了些白面进去,但是毕竟是杂面面条,所以没有白面面条的口感好是正常的。
夏大成一家在县里成日里吃的都是细粮,怎么可能会吃得惯粗粮呢?每年夏大成带着媳妇儿子女儿回来的时候,夏兰菊就觉得家里的饭拉嗓子不好吃。
可是不好吃也得吃,夏兰菊虽然才十岁,但是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与以往不同了,他们一家可能再也回不去县里,而是要呆在乡下,成为她在县里小伙伴们说得乡下泥腿子。
想着想着,这个才10岁的小女娃就流下了眼泪。怕被自己爹娘发现,只敢流泪不敢出声。
夏宏志坐在妹妹对面吃面,看到妹妹哭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暗自下了决定,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念书,然后再带全家回到县里去。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即使是稳重,还是想的有些简单。没有背景的乡下人,想要出头,唯一的路就是走科举。可是科举之道哪有那么容易的呢,所以夏志宏小朋友以后要走的路还很漫长。
那边,杨氏喂夏大成吃面,看着儿子吃一口就咧一下嘴,眼泪忍不住就出来了。
“大成,我的娃儿呀,你这是糟多大的罪了。”
夏大成笑了笑,只是笑容在他形销骨立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娘,我没事儿。等会把饭吃完了,我在和你细说。”
其实夏大成现在也不知道该跟他娘怎么说,他不知道他跟娘说了,娘会不会认为他不成器。他清楚他娘的为人肯定不会这么想,但毕竟风光了很久,这样落魄归来总是有种难以启齿的窘迫感。
杨氏抹抹眼泪,没有再说话,一口一口的喂着儿子吃面。
等所有人都吃好了,杨氏把两个孩子安置回屋,然后才又来到炕前坐下,等着夏大成把事情跟她说清楚。
夏大成看杨氏这幅样子,知道瞒不住,确实也是瞒不住,只能一五一十的对杨氏说了。
杨氏一边听,一边呸声骂着那个恶毒的主事人。可是杨氏心里也清楚这事就只能骂骂解气,报仇是不用想了。他们一家都是泥腿子,别人一根手指头都能把他们全家按死。
听完后,杨氏打起精神安慰了夏大成两句,把堂屋里收拾收拾,让夏大成夫妻两人赶紧先睡。
杨氏的屋子是三间大瓦房,平时何氏就住在堂屋里的炕上,东间是夏大成两口子回来住的房间,西间则是夏宏志的房间,夏兰菊以前还小就跟阿婆住着。今天夏大成一家回来的匆忙,杨氏两个屋里都没烧炕,便把夏大成两口子安排在堂屋里,东西间炕才烧上,夏宏志一个人睡西间,杨氏则带着夏兰菊去睡东间。
夜已经很深了,但是杨氏家里的几个人却没人能够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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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大成原本以为自己一家光溜溜的回来,会给年迈的老娘增加很多负担,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谁知道杨氏却告诉他,让他不用担心好好养伤,银钱她这里还够用。
夏大成不信,他娘有没有钱他还不清楚,每年的奉养是他给的,就算再怎么攒也养活不了这么一大家子多久。尤其家里的田还佃给别人种了,杨氏的经济来源也就是佃户上交的一些粮食,加上杨氏自己闲不住绣些东西出去卖,还有就是他每年孝敬一些。
杨氏为了说服儿子,只能告诉夏大成她和铁柱媳妇儿合伙做了一些小买卖,每天都能进账不少钱。
夏大成好奇的问了问是什么小买卖,杨氏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听到老娘每天都能分不少银钱,虽然这些银钱不多,但是也足够家里一家人生活,只要平时节俭一些吃饭是不成问题的,夏大成不禁暂时放下沉重了一路的心来。
放下心后,就昏睡了。夏大成身上的伤虽然不致命,但却也挺严重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要在床上躺好几个月。
周氏回来之前在县城里给他看过伤,大夫开了伤药还开了几副中药,所以夏大成也不用再去医馆,只用在家里好好养着,平时注意换伤药就好。
杨氏是个刚强的人,年轻的时候能丧夫后拉拔着独子长大,今天也不会遇事就倒。强打起精神来安抚了还有些惊疑不定的儿媳妇还有两个孙儿。
毕竟是到了自己家里,最起码不用怕露宿街头或者衣食不保,再加上夏大成只是受了伤,没有性命不保。能有这样个结果,周氏觉得已是大幸。一家人都一改刚回来的时候那般的惶恐不安,安下心来在家里开始以后的生活。
杨铁根两口子最近几乎每日都会来杨氏这里,今日来后见夏大成一家子都回来了。又看夏大成卧病在床,就惊疑的问了杨氏怎么回事。
杨氏也没瞒两人,就一五一十说了。
杨铁根两口子听完大惊,赶忙回去对杨铁柱两口子说了。
杨铁柱和林青婉一听,这还得了,赶紧都坐不住了,去了杨氏家。
这是杨铁柱受伤以来,第一次出家里院子大门。林青婉给他穿的厚厚的才让他出去,套上了大棉袄,杨铁柱从外表来看并不像受伤人士,只是左肩膀依然不能动,被绷带吊在胸前。
最后一次上药后,医馆的大夫就把杨铁柱胳膊和肩膀打了绷带,有点类似与现代胳膊骨折受伤后打绷带吊在脖子上。只是古代没有绷带,大夫就用白色干净的布把杨铁柱骨裂的肩膀固定住,然后在胳膊上绑了一根布带,挂在他的脖子上,以防动作太大又伤了骨头。
林青婉也穿的厚厚的,姚氏在旁边搀着她。下雪路滑,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杨氏家,临出门的时候又惹来何氏和王氏的瞩目。
只是没有人会理会她们,连一向老实的杨铁根看到她们现在都不说话,除非何氏主动找他说。不过何氏现在也没有什么话跟他说了,奉养已经拿到手,何氏对待他们又回到起初的面无表情加漠视了。
杨老爷子有时候看到他们也不说话,可能因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尴尬着吧。
到了杨氏屋里,杨氏一见他们来,赶忙把杨铁柱和林青婉这两个重点保护对象安排坐在炕上。
炕上的位置不够,杨铁根和姚氏坐在下面。
杨氏给林青婉介绍夏大成,还有夏大成的媳妇周氏。夏大成在炕上躺着,他媳妇儿周氏见他们来了,和杨氏一起招呼他们,复又坐回了夏大成身边的炕沿。
双方客套完,林青婉才开始打量着夏大成两口子。
这是林青婉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杨氏的儿子。三十多岁的样子,方脸浓眉,很是英挺。只是瘦得厉害,满脸病色,让这个中年汉子看起来要虚弱了很多。周氏身材丰腴,圆盘脸,气质平和又不失落落大方,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很好相处。
这边,杨氏又叫来夏大成的两个孩子,给他们介绍着林青婉,让他们叫表婶。杨铁柱、杨铁根和姚氏几人,两个孩子都见过,就只有林青婉是今年嫁过来的,没有见过。
两个孩子自小在县里养着,养得都细皮嫩肉的,看着就跟乡下的孩子不一样。关键两人长得都不错,林青婉一眼就喜欢上这小正太还有小萝莉了。
摸出提前准备好的小红封,林青婉塞到两个孩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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