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丈人试静听,贱子请具陈。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杜甫奉赠韦左丞诗吗?”云家老爷悄然无息走入,摇头叹息。“要是-有那般才情,有那般壮志或胸怀,我将可以减少许多烦忧,偏他就是念不听,说不得。”
“三舅乃性情中人,豁达的胸怀亦颇有子美诗中万里之志。”
“纨?子就是纨?子,胸无大志、浪荡恶劳,是我自己的儿子,又怎会不清楚呢?
亏得你还能这样称赞他。我不求他能做到所的稳重周延,只求他有你一半的聪颖才情也好。”
“是老爷过誉了。”她轻笑。
“看来楚延斋把你教导得很好,”他深深看她。“只是你怎么不题些吟风弄月的词,反而要吟咏这样不如归去的兴叹之句呢?”
“老爷想听什么?”
“罢了,”云老爷挥挥手“我只是来问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府内的人都待云棠很好。”只除了刻意隔开她与天湛之外。
“你却不开心,是不?”他也是经过尔虞我诈的官场历练,御史台内永远也少不了钩心斗角,怎会不明白她的未竟之语。
“云棠得罪了,是云棠不知足。”她连忙揖礼。
“不,”他扶住她。“都说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礼了,怎你就还是这样呢?”
她低头不语。
“云棠,我很担心你。”他看着她低垂美颜上的歉意,轻轻摇头。“你聪慧、有礼又贴心,教人无法不疼爱,但却又太过沉著、太过世故。锦娘的个性纤细柔弱,不可能养出你这般性子,告诉我,楚延斋究竟是如何教导你?”
她的身子因云老爷担忧的话语而颤动了下,随后摇头,落寞她笑了。“个性乃天生天成,云棠无法改变。”
“你就是如此,”他叹气。“打从住进这儿之后,你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要求,总让我怀疑是否我做得不够。”
“不,老爷对云棠很好,只是”
“只是刻意分开你和邢天湛是不?”云老爷接话,看着她讶异的神色,他只能摇头。“我年纪一大把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和邢天湛之间有些什么,我又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云棠,他配不上你。”
又是这样,又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怎么没有人间问,她为何会死心塌地恋上他?
“你毋需不服气。”他端起她为他倒的茶饮。“当年楚延斋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穷秀才,我怕锦娘吃苦,所以反对他们相恋。但他独自闯入云府,自信满满地向我宣告他一定会功成名就,光耀门楣,让锦娘过舒服安逸的日子。我命人将他挥出云府,他却和锦娘约定私奔。”
“我不知道爹娘有这么一段过去。”原来他们也曾那样烈烈地爱过。
“其实那时候他闯入云府时的坚决态度打动了我,因此在他们夜逃之后,我并没有将锦娘追回,还暗地里派人送银两盘费给她。但我这样纵容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换来的却是二十年的音讯全无。我一直很后悔,也很遗憾,直到那天在冲上见到一身粗布衣里的你,我才明白自己真的做错了。”他拉著她的手,眼中有泪光。“楚延斋无法给你们母女俩过好日子,对不对?不然你不会有如此看透人心的眼。”
“云棠一向知足感恩。”她不愿意加重老人家的心理负担,他心里积累的遗憾已经够多了。
“不,你只是人逆来顺受,习惯于命运的不公平。”云老爷摇头,望着她的目光很是疼惜。“所以找不能让你重蹈覆辙,不能让你和锦娘一样,被盲目的感情冲昏头。云棠,感情是一时,生活却是一辈子,你的手如此柔细,想必不曾做过粗活,我又怎能让你嫁给那种一身草莽气息的男子?”
“请相信云棠不是盲目之人。”她知道外祖父是真心待她,但这份关怀对从小便独自与现实奋斗的她来说,实属为时已晚。
因为接受这份弥补似的温情,所以她选择留下,但却不代表她可以接受他们自以为是的专断与对她思想行为的质疑。
“你的聪慧没有人忽略得了,但女人一旦面对情关,任凭有再多的才智也起不了作用。相信我,我会为你安排更好的归宿,我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安安稳稳地过这一生。”
“我”
“别再说了,我会帮你留心江南的青年才俊,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再也没有人可以逼迫你。”
“逼迫?”原来他是这么看天湛的。
“我知道你一定受了许多委屈,以后若你有任何事情,找我或衍帮你,云家永远是你的靠山。”他独断地下结论。
她还能说什么,当人的主观意念已经形成时,说再多皆只是废言。
在目送云老爷走远后,她遣退所有仆婢,快快不乐地欲转身回房,却见房门口立著熟悉的魁梧身影。
“天湛!”她迅速将他拉入房内,在关上房门后投入他怀中,楼紧他嚷道:“我好想你,好想你,这几天见不到你,我快要疯了!”
“慕容,”他看着她一身的华服珠翠,美艳不可方物,轻叹道:“你好美,云家待你真的很好。”
她闻言脸色刷白。“你听到了多少?”
“也许云老爷的考量才是对的,”他轻抚她的脸,笑容乎静。“你适合这样娇生养的生活,而不是穿著粗布衣里,让山寨内的黄沙蒙住你的美丽。”
“娇生惯养的生活”她不敢相信他到现在还说这样的话。“你承诺过我的,|说你现在反悔了。”
“我是为你好。”他语气诚挚,其中有著不得不割舍的心痛。
“为我好?”她轻笑,笑得嘲讽。“怎么每个人都知道什么才是对我最好,我自己却不知道?天湛,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娇生惯养的生活,但为何你们却都认为我适合?”
“慕容”他想碰触她的脸,想拂去她表情中的失落,她却挥开他的手,眼神标纱。
“爹恃才傲物、自视过高,落第之后一蹶不振,既染上酒瘾,又沉迷于赌博恶习。
渐渐地,在喝醉的夜晚,他开始责打娘亲。”
“别说了。”他知道藏在她心底的过往一定很苦,因此从不要她回想起,现在听著她那空洞的语气,令他心慌。
“自我有记忆以来,母亲只是一个夜夜对月哭泣的剪影,而父亲则是一个失志的酒鬼赌徒。每个夜晚,我都只能躲在角落,看着他们的争执,看着娘辛辛苦苦织绣所赚的钱,让父亲抢去买酒与下注,日复一日,直到娘再也受不了身与心的折磨,投水自尽,而爹因为打击过大,变本加厉地企固麻醉自己。当赌注愈来愈大时,债白也愈筑愈高,一年多后,我被以五百两的代价买入醉仙楼。那时候,我才八岁。”
她望着他,脸上有凄迷的笑。“娘投水的那一天,是京城会试之期,爹却身在赌坊。而我入楼还不到一年,就听说父亲因为喝了太多酒,跌落河里溺毙。跌落之处,恰巧便是母亲投水之处,你说,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他低下头,觉得这故事转来仿佛有些耳熟。
是了,当初他们两人替那对母女解围时,不就是听到类似的不幸吗?
原来她会如此慷慨解囊,原来她要那位母亲好好教养女儿,为女儿找个仔婆家,是因为同样的遭遇。只是,她却已在风尘中挣扎十多年当时,她在马车内是怎样的心情?
“我一向很懂得知足,也很晓得该对世事看开。毕竟楼内的女子,许多与我有相似的遭际。而我幸运多了,因为出色的容貌才智,赢得王孙公子的注意与花魁之名,让我得以保有清白。但现在,我的才智容貌,却让我连想要拥有一份平实的感情都变得如此困难”
她突然专注地望着他,眼胖中的空洞茫然瞬间转为坚定,让他直觉地感到不对。
“爹面容俊美,让娘一见倾心,却注定了惨痛的结局。来楼里的公子哥儿,面容俊俏者不少,却多浪荡无能,贪婪而狂妄,如果没有艳红的保护,我怕已不知被下药非礼多少回。而那晚若非你救我,我已横尸暗巷,但邱寅的容貌却也是在京城中被称许的。
你倒是告诉我,容貌的美丑,真可以决定一个人的价值吗?”
他望着她的眼,明白自己是真的伤到她了,想要拥她入怀,她却仍是将他推开。
“天湛,我娘虽有显赫家世,却有家不敢回,云家的声势对我而言全无意义。因此论家世,我远在你之下,我真不明白你有何好退缩自卑的,想来,仍是外在皮相的因素吧?”她抚上自己的脸,笑容凄然。
“告诉我,我该如何向你证明我的心意?如果这样的花容月貌成为你一再拒绝我的理由,那我宁可亲手将它毁弃!”话刚说完,她便迅速拔下头上雕凤发钗用力往脸上划丢,但却被早有警觉的他以更快的速度打落。
“慕容,别冲动!”他用力抱紧她,将她不断挣扎的手用身体牢牢锁住。“为何你总要如此自残?”
“或许该问的是,我做得还不够吗?为何你们总要逼我?”她在他怀中,滚落了泪,沾湿他的衣服。
她从不认为自己逆来顺受,她只会试图让自己更坚强,但是当过于易感的心思养成她性格中无可避免的灰暗面时,她还能有多少选择?
地无法永远坚强,无法保护自己不让伤害击垮。
“天湛,你曾经对我说过在街上的相遇不会是巧合,也许是我娘的心愿所牵引,让我回云府来为她尽些孝道,弥补遗憾。但是我呢?我这一生的不甘与遗憾,谁来为我弥补?谁来助我走过?”
他望着她的泪眼,强自压抑下满心痛楚,轻声说出自己这几日来思索的结果“但我们却地无法否认,云老爷的顾虑有他的道理。”
她猛然推开他,一步步后退,摇著头破碎低语“你究竟还想伤害我到什么时候?”
“慕容,听我说,”她抗拒他的接近,他也不再进逼,站立原处开口劝说“纵然我是无辜的,但在官府登记的杀人谋反案底到现在仍无法洗清却是事实,而在官府的纪录中,这案件已经以凶手死于狱中作结。所以,信阳邢天湛是个在七年前就已经伏法的杀人重犯,而我只是个在人间游走的无名之魂。”
“既然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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