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苦禅大师找了身干净衣裳,递与忘尘,待忘尘穿好了,才问:“你何时醒来的?”
“回师父,今日早晨醒来的。”
苦禅大师又问:“你可知自己睡了多久?”
忘尘摇摇头:“忘尘不知,忘尘只记得自己睡着时山中还下着雪,可一觉醒来,漫山遍野却尽是翠色,忘尘也不知道这是多久了。”
苦禅大师无奈笑道:“你本相便是白蛇,冬眠的习性是改不了的,你这一睡,倒睡去了一整个冬日。”
“一整个冬日?”忘尘惊叫道:“我竟睡了这么久?”
苦禅大师道:“你是如何变化了人形,也不知道么?”
忘尘又是摇头:“我只依稀记得,睡前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男是女的问题,心想寺中师兄弟是男的,师父也是男的,那么忘尘做个男儿也不错,如此想着,便睡着了,待醒来时,忘尘便是这个样子了。”
苦禅大师道:“万千皮相皆由心生,你的男儿皮相不过遂了你的心。你如今有幸托生为人,更要好生修行,莫要辜负了佛祖眷顾。”
忘尘点头道:“忘尘明白了。”
幻化了人形的忘尘,在师兄弟眼中是个稀奇的人,总爱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闹出的笑话不胜枚举。苦禅大师将做人的基本规矩一一教与他,日子久了,他与生俱来的野性便被慢慢消磨了,行为举止与一般人别无二致,渐渐的,师兄弟也开始接纳他,大家每日一处学佛修行,日子虽然清苦,但也过得其乐融融。
当日那个与忘尘有一衣之恩的小沙弥云空,被忘尘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有事没事,忘尘总爱与云空一处。他二人年纪相当,都只七八岁,适值贪玩好动的年龄,每日在寺院中学佛,难免会觉得枯燥乏味,忘尘原本是蛇,骨子里有种野性,不喜拘束,虽出家修行是心甘情愿的,但难免会起玩心,因此一有时间,总爱拉着云空偷溜出寺,在神髓山里四处游玩。
不出一年,忘尘和云空就将神髓山和感念寺逛了个遍,单单只有感念寺禁地三界殿没有去过。三界殿是个什么模样?忘尘总觉得好奇,向年长的师兄打听,却没有人知道,只是僧侣们私底下说起来,都说三界殿里关着十殿阎罗,因被殿内释迦牟尼佛组的神像震着,才不敢出来祸害人间,倘若将门打开,阎罗借机逃出,灾难可就真的要降临了。
师兄们越说越玄乎,倒是把忘尘的好奇心都勾了出来,他对三界殿的兴趣与日俱增,总想去看看那被关着的十殿阎罗是个什么模样。
云空天生胆小,听说三界殿里关着鬼怪,便劝忘尘打消了去三界殿看上一看的念头,忘尘哪肯听他的,在云空身边软磨硬泡,硬是缠了几天,才连哄带骗让云空被迫同意和他一起偷偷溜去三界殿看看。
一日夜间,忘尘和云空趁大家熟睡,偷偷从各自房中溜出来,趁着夜色悄悄潜到了三界殿前的树后。三界殿门口只有一位小僧守着,现下正在打坐。云空附到忘尘耳边,悄声问:“忘尘,三界殿门口有人把守,你我如何进去?”
忘尘冲他神秘一笑:“我自有办法,你只管瞧好了。”
说罢,忘尘起身从树后走了出去,云空心里“咯噔”一声,忙伸手去拉他,哪知忘尘一把甩开云空的手,示意云空藏好,自己则大摇大摆地朝殿门走去。
云空心中暗骂忘尘鲁莽,又不敢尾随他出去暴露身份,只得躲在树后干着急,一面探头张望殿前情形,一面在心中祈求着佛祖保佑。
忘尘自树影中走出,空荡的大殿前,月光如水般泻下一泓清波,忘尘单薄的身子披上月色的凉意,更显瘦弱。云空目送着忘尘一步一步向殿门靠近,每一步都在云空心底踏上一层惊慌,每一步都将忘尘的影子拉得更长,十步之后,忘尘的身子开始起了变化。
云空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使劲儿揉揉眼睛,看到的情景仍是一样,忘尘的身子如竹节一般飞速生长,只这几步的功夫,方才还是个孩童的忘尘,如今已是个大人模样了。
大殿门前打坐的小僧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睛,诧异道:“明时师兄,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明日卯时才交班的么?”
明时?云空心中纳闷,站在那里的明明是忘尘,小僧怎么说他是明时师兄呢?
只听忘尘道:“我今日精神得很,睡不着,便想早些来交班,师弟先去歇着吧。”
“这……”小僧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忘尘劝道:“我反正也睡不着,何苦浪费那时间,我来守着,你去歇息,岂不甚好?”
那小僧也嫌守夜苦闷,如今有人来接他的班,自然求之不得,也不再推辞了,谢过忘尘便回了自己的住所。
好不容易待那小僧走远了,忘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云空一溜烟跑到他跟前,吓了一跳,站在那儿的,哪里是忘尘,明明是明时师兄。云空一个哆嗦,躬身施礼:“明……明时师兄……”
忘尘笑得更欢了,把脸凑到云空脸前,逗他:“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